陶短房：葡萄牙银行危机，狼又来了么？

大参考

　　就在一周前，欧盟政治、经济界高级官员还对葡萄牙的金融形势及前景一片看好之声，尽管佩德罗.帕索斯.科埃略联合政府正面临解体，但在金融层面这个曾饱受欧债危机困扰的南欧国家却似乎走势不错，9月底前偿清100亿欧元短期债务在欧元区持续债券牛市下，看上去完全没有问题，随着多次债券融资计划的成功实施，欧盟负责评估葡萄牙债务前景的官员甚至在7月3日公然表示，该国就流动性和融资而言“状态良好、全年形势毫无可令人担忧之处”。

　　然而语不旋踵，一颗重磅炸弹便旋即在葡萄牙金融圈炸响，其冲击波之猛烈，足以让刚刚乐观了几个月的欧洲人打个趔趄。

　　这便是葡萄牙“圣灵银行”（Banco Espirito Santo SA）违规危机。

　　“圣灵银行”隶属于葡萄牙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财团Espirito Santo International SA，是葡萄牙最重要的金融机构之一，在整个欧洲金融债券市场也具有相当影响力。去年12月，美国《华尔街日报》率先独家质疑，“圣灵银行”可能和其母公司及其它关联企业涉嫌进行违规交易，以方便后者融资，当时这条消息并未引起特别关注。今年2季度，葡萄牙央行开始注意到“圣灵银行”的违规问题，并着手对其进行账目审计。审计发现，“圣灵银行”长期以来一直通过旗下基金帮助关联企业融资，去年11月葡萄牙央行限制本国基金投资关联企业后，“圣灵银行”又采用发行商业债券并定向销售的方法，试图“抹平”上述融资所造成的账目问题。不仅如此，在融资和债券发行过程中，“圣灵银行”还涉嫌刻意高估关联企业的权益估值，使之远高于市场均价。

　　很显然，这是一种有极大风险的、严重侵害投资者和委托人利益的行为，而这种高风险行为持续时间之长、涉及金额之巨，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华尔街日报》去年底援引所获财务文件披露，在长达21个月时间里，Espirito Santo International SA向旗下投资基金发行的短期债券总额高达约60亿欧元，而日前涉嫌关联公司——Espirito Santo Financial Group表示，截止6月30日，该公司对Espirito Santo International SA的敞口高达23.5亿欧元。

　　尽管7月10日葡萄牙央行发布紧急声明，称“圣灵银行”的偿付能力“依旧相当可靠”，市场不必过于担心，但市场却并不如此认为：当天“圣灵银行”股价暴跌17%，至全年低点，并随之导致“圣灵银行”及其母公司股票被双双停牌。截止停牌时，“圣灵银行”市值已缩水了32%。

　　不仅如此，葡萄牙PSI20指数当天收盘暴跌4.2%，创一年多来最大单日跌幅，恍惚间，人们似乎又回到2008年欧债危机骤然来袭的混乱场景。

　　人们当然有理由担忧：为拯救葡萄牙的债务危机，欧元区史无前例的三年期纾困计划，附加条件、分期拨付，总金额不过780亿欧元；IMF月初报告显示，明年全年葡萄牙政府在欧债市场上融资潜力上限不过158亿欧元（还是在“圣灵银行”危机未爆发前、基于欧债市场持续走强基础上的预测）；葡萄牙政府勒紧裤带省下用于偿还短期债务的储备金，也不过150亿欧元左右，而仅“圣灵银行”此次违规危机所捅出的资金缺口，就可能高达20-30亿欧元。

　　更让人担心的是，“圣灵银行”的违规行为和高风险操作，是在葡萄牙和欧盟已经历过欧债危机冲击、几年来一直着手加强金融业风险监管和规范制度建设的背景下，长期、公然进行的，期间虽然屡被曝光却始终未受应有重视，甚至，去年11月葡萄牙央行就已着手限制基金投资关联企业，但随后“圣灵银行”及其母公司、关联企业间为偿还“问题债务”而作的努力，却涉嫌更大、更严重违规行为，对此，央行和其它监管部门的反应，显然慢了不止一拍。

　　人们曾经以为，欧债危机已逐渐平复，即便葡萄牙这样的所谓“南欧五猪国家”也开始慢慢爬出低谷，欧元区迅速回暖的债券市场，足以把一个个“坑”填平，而导致欧债危机爆发的、致命的金融规管漏洞，也在吃一堑、长一智中得到有效弥补，未来重演金融风暴的概率将大为降低。

　　“圣灵银行”危机的骤然爆发让许多人猛地意识到，当初导致欧债危机爆发的诸多问题——金融机构的高风险操作，某些“大到不能到”金融机构一旦出问题后的尾大不掉和连锁反应，乃至金融规管部门和监督机制的颟顸与缓不应急，都并没有随着纾困计划的实施、展开，得到自然而然的改变，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危机还是有可能重新爆发。

　　“圣灵银行”危机导致欧洲主要股指纷纷回落，并极可能影响和冲击原本暖意融融的欧元区短期债券市场，事实上，此次危机已令多家大型企业临时取消了原定的IPO计划，甚至迫使希腊政府紧急缩小了债券发行规模。

　　“圣灵银行”危机爆发的时机十分微妙，恰逢欧元区监管部门准备对120多家区内大型金融机构进行压力测试之际，人们本来希望，未来几个月内，欧元区金融体系会释放更多“正能量”信号，从而进一步支持欧元区金融监管部门、银行家和许多投资者过去一年多来不断增强的、对欧洲金融体系健康度的信心。尽管不少分析家对这种信心的过度“爆棚”，早已提出警告，部分监管机构高层也一再提醒高兴过头的人们“欧债危机并没有真正结束”，但在“圣灵银行”危机爆发前，许多人并不相信、或干脆说，并不愿意相信这些警告会成为现实。这是这种弥漫于市场的、有些过头的信心和乐观，让欧元区市场在陡然出现的葡萄牙“倒春寒”面前，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本就受困于政治危机的葡萄牙政府，在“圣灵银行”危机曝光后的反应，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前鉴未远，并未真正忘记欧债危机的葡萄牙和欧元区投资者此刻想听见的，不是空洞无物的“相当可靠”、“值得信赖”之类承诺，而是一些更具体的东西：“圣灵银行”及其母公司、关联公司捅出的大窟窿将怎样去填平，它们拖欠客户的款项，将何时偿还、怎么偿还，等等。

　　按照一些专业机构和分析家的分析，鉴于“圣灵银行”危机所捅出的资金缺口实在过于庞大，且该机构在葡萄牙金融圈内“体型庞大”，单纯指望企业间并购来解决问题，恐怕并不现实，较现实的解决方案，只能是让政府出面干预，达成某种纾困协议。

　　不管是政府干预或企业间并购，抑或二者同时进行，都必须首先澄清“圣灵银行”危机中全部真相，完成相关调查，并厘清相关责任，这些都需要时间，但市场能否等得起？

　　一些分析家对葡萄牙政府、央行和监管机构的效率感到担忧：既然在长达半年多时间里，它们对“圣灵银行”危机的处理都显得漫不经心、缓不应急，又怎能指望此刻其能力、效率一下子脱胎换骨？有分析家警告，市场和投资者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有关方面不能在几周内“给个说法”，连锁反应随时可能出现。

　　人们更担心的是，“圣灵银行”危机已开始波及欧元区短期融资、债券市场的融资能力，而正是这种能力的恢复，才让曾焦头烂额的“南欧五猪”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得以一步步从危机的谷底缓慢爬出，因为这些国家仍普遍依赖IMF/欧元区纾困计划，以维系必要的政府开支和经济、社会福利投入，而按照IMF事先制订的规则，任何接受其纾困计划的国家，必须至少保证拥有12个月的融资到位能力，如丧失这种能力，IMF的纾困资金随时可能中辍。截止6月底，相关国家、组织的经济预测，大多建立在欧元区短期融资能力不会出问题、欧元区债券市场将持续走牛这一看似不会出问题的大前提基础上，一旦这个大前提出现不确定因素，一切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葡萄牙政府、央行必须尽快让本国国民、投资者和欧元区相信，“圣灵银行”的危机已处在其有效掌握中，必须在几周时间内，对此事拿出明确的定性意见和善后规划，尤其是把外界最关心的“钱（融资所得）到哪里去了”和“钱（解决危机所需资金）从哪里来”两大问题交代清楚。

　　此次“圣灵银行”危机的突发，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一次最生动直观的“压力测试”，能否在这次实战性质“压力测试”中过关，对欧元区金融治理的信心，将构成纾困计划实施至今，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