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丰泰事件与华人食品安全口碑

大参考

　　10月14日，加拿大卑诗省列治文市丰泰超市（Foody World）被曝发生自制食品不洁导致顾客6人送院的惊人新闻，随即温哥华沿岸卫生局（VHC）宣布，该超市自即日起停业。“丰泰事件”随即在大温地区和当地华人社区引发轩然大波。

　　风暴实是两起

　　确切地说，“风暴”其实是相互关联的两起：丰泰超市的“食品卫生事故”，以及VHC的相关处理。

　　先说前一项。

　　据各方消息，当天在丰泰超市消费食品的顾客中有6人先后因身体不适送院，其中一人终告不治，据临床反馈的信息，上述六人患病的原因均系感染了李氏杆菌（Listeria monocytogenes），且都在当天食用了丰泰超市的自制寿司和其它熟食制品。

　　由于VHC方面尚未公布正式调查结果，此次由李氏杆菌所引起的食品安全事故是否就一定系丰泰超市食品品质或食品卫生管理问题，目前并无法作出定论。

　　李氏杆菌是一种兼性厌氧细菌，在北美是首屈一指的致命性食源性病原体之一，由于其在0°C-50°C温度范围内都能存活，因此常规的冷冻、冷藏对其并无杀伤力，不充分加热的饮食习惯、食品贮存及管理不善造成的交叉污染，以及食品加工设备存在“污染死角”等，都可能成为李氏杆菌疫情传播的通道。2008年8月爆发、导致29人确诊和至少15人死亡的枫叶食品厂李氏杆菌肉制品污染事件，是迄今北美最著名的李氏杆菌食品危机，其成因正是上述三大“通道”综合作用所致（食品厂加工线清洁不彻底、部分终端食物存在交叉污染漏洞、加拿大人早餐时习惯不充分加热甚至不加热即使用夹肉三明治）。

　　在VHC调查尚未结束之际，任何人都不便对此次“丰泰事故”作出责任认定判断，但很显然，事故会令本地许多人对食品安全和在外购买食物、用餐再度产生“传染性”恐慌，如果危机公关不当，也会对华人食品行业的声誉和商业利益构成负面影响。

　　再说后一项。

　　由于VHC在调查尚未定论之际便第一时间作出让丰泰停业的决定，丰泰超市方面很快表示不服、不满。16日，丰泰店长任德发即对媒体称，当局的处置决定“对我们不太公平”，因为“仅在怀疑阶段就勒令关门停业”并不合理，且开业至今丰泰已接待数十万顾客，“如果是源头早就会有大批顾客中毒”。18日，丰泰超市正式发布“郑重声明”，强调自己“只是产品销售商而非原材料供应商”，并对两家“发布错误信息、制造轰动效应、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本地中文媒体表示将“诉诸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这份声明本报（《环球华报》）已全文刊发。

　　由于担心“丰泰事件”对华人超市和食品经营企业，乃至对华人整体形象构成不公和负面影响，连日来本地不少华人社团和知名人士纷纷呼吁“公平对待”、“对丰泰作出最大的宽容和支持”。对这些言论，本报及旗下互联网终端也都在第一时间予以如实披露。

　　从“枫叶”到好事多

　　如前所述，北美最知名的李氏杆菌污染公共事件，是2008年的“枫叶事件”，而离“丰泰事件”最近的，则是今年二季度“好事多”（Costco）仓储超市接连发生的甲肝/李氏杆菌污染事件。

　　“枫叶事件”的应对被誉为“北美食品污染公关危机的典范”：官方这一边，联邦食品检验局（CFIA）2008年8月5日首次在三明治中检测出李氏杆菌，第二天便锁定枫叶食品厂，8月14日CFIA召开全国电视会议部署全国深入调查，两天后正式报告出炉，8月24日联邦卫生部便正式通报事态情势，从事态被发现到全面防治措施铺开，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枫叶食品厂方面，8月20日厂家未等官方通报即开始关停生产线、召回产品，4天后召回工厂全部220种产品，厂长公开向全国道歉，这些“问题生产线”随后全部公开拆毁。由于应对得益，一度蔓延全国的食品安全大恐慌很快消弭，CFIA和枫叶的口碑双双被保住，当机立断作出“壮士断腕”决定的枫叶行政总裁麦凯恩(Michael McCain)更在翌年1月加拿大通讯社年度“商界风云人物”评选中爆冷获得票选第一。

　　而“好事多”系列食品污染事件中，CFIA在第一时间接连宣布召回多个涉嫌品牌的涉嫌产品，但并未对出售这些产品的“好事多”本身立即进行处罚。

　　此次“丰泰事件”性质上和上述两例有所不同：涉嫌食品系丰泰自行加工后出售的无品牌熟食（尽管丰泰强调“非原料方”，但吃寿司的人出事，习惯性先调查寿司而非大米生产商也无可厚非），且暂时未涉及其它商家或品牌，因此截止目前，调查矛头集中对准丰泰一家，且仅惊动了地方性机构VHC，而著名的CFIA并未接手。

　　危机公关应对能否做得更好？

　　丰泰超市是2016年3月15日开业的，负责人是魏氏，来自加拿大东部，曾因在2014年5月盘下安大略省密西沙加市“华人商业地标”——“密西沙加中国城”名噪一时。新开张的丰泰大打“平价”牌，在大温华人商圈和消费者中轰动一时，得到早对大温超市“高价路线”不满者的广泛追捧。

　　但于此同时，一些负面评价也接踵而至。有人指出这家超市员工“服务不到位”、“专业度不够”；更有消费者早在今年6月就不无前瞻性地指出“员工着装不规范、存在卫生隐患”，抱怨“海鲜和肉类部气息呛人”、搞卫生的员工敷衍了事……对此，丰泰方面并未能及时作出必要的反馈。

　　当时即有一些本地评论员指出，丰泰是在丰宜超市（For Real Foodmart）原址重新开业的，后者同样来自加东（另一些无法证实的传言兹不必多提），2014年6月打着“赶超大统华”的堂皇旗号杀入本埠商圈，仅1年功夫便黯然破产停业，“高开低走”的原因包括管理、资金链、物流、配送、卫生、劳资纠纷等多方面，但毋庸讳言对本地华人超市的声誉构成不利影响，尽管不能证实丰宜和丰泰间有什么瓜葛，但两家超市同来自东部，又先后落户同一地址，“消费者思维惯性”在所难免，这就为丰泰提出了更苛刻的危机公关要求。

　　从此次“丰泰事件”看，丰泰方面的反应速度是相当积极的，在“鸣冤”同时强调“积极配合、整顿”也很得体，“鸣冤”时主打“维护华人声誉和利益”牌则成功争取到不少华界同情分。

　　但能否做得更好一些？

　　如前所述，枫叶食品厂甚至在CFIA决定出台之前就“壮士断腕”，他们并未急于强调“真相尚待调查”，忙于在第一时间为自己“鸣冤”，而是先打消市场对相关食品危机的恐慌再说。很显然，这样的招数虽然代价沉重，但最终得大于失。食品安全是可能引发公众恐慌的大事，更何况已经出了人命，倘当事方能把“切断疑似污染源”放在“为自己讨个公道”之前，或许会更主动、更少争议，也能赢得更多同情。

　　怎样才是“给华人维权”

　　正如2008年“枫叶李氏杆菌事件”和2014年埃德蒙顿XL Foods食品公司“大肠杆菌污染碎牛肉事件”发生后一些分析家所指出的，华人企业、商家和华裔饮食习惯常常成为“食品公共危机”的受害者，一些戴着有色眼镜的媒体、个人往往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攻讦华人食品商家“罔顾食品安全”，甚至指摘华人饮食习惯“落后、野蛮”，是“饮食污染之源”。

　　而事实在很多时候是截然相反的，“枫叶事件”发生后本地一些媒体调查后发现，供应早餐的华人食肆几乎未受李氏杆菌污染影响，并指出之所以如此，正因为华人传统上更喜欢充分加热的饮食，而不论李氏杆菌、大肠杆菌或其它一些北美最常见的致命性食品污染菌种都不耐高温，“枫叶危机”最甚时，此前曾被攻讦“不卫生”的本埠华人餐饮业生意较平时更好，这正是对某些不公评价的无声回击。

　　固然，华人饮食习惯中也的确存在一些待改进的卫生“死角”，而北美华人超市、尤其中小型华人超市在管理、卫生等方面也不可否认地有一些隐患和问题，但近年来这些问题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本地华人食品企业中涌现出一些受到华人和非华人商家、客户普遍好评的品牌、产品，大温华人超市虽存在价格较高等遗憾，但普遍认为在卫生、管理等方面，近年来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丰泰事件”的责任和最终处理结果，需留待权威、专业部门判定，但以偏概全，以“丰泰”孤例去抹黑加拿大华人超市、食品经营商家，乃至加华社区整体形象，无疑是必须坚决反对和抵制的。

　　但我们也应认识到，丰泰只是本地众多华人商家中的一个，我们在“替华人商家说话”的同时，也不宜将这一概念“浓缩”为“替某个具体华人商家说话”。我们坚决支持丰泰依法争取自己合法权益，于此同时我们也不应忘记，真相的认定必须交由专业部门来完成，在此之前强调对某个企业、品牌作出“最大的宽容”，未必妥当。

　　还应看到，丰泰的顾客，包括此次送院乃至不治的6人，绝大多数也是加拿大华人同胞，“给华人维权”不仅应包括为华人商家、也应包括为华人顾客发声。

　　从总体上提升华人商家、食品和饮食习惯的口碑，还其本来面目，驳斥和消除误解、误导和污蔑，最大程度地控制由突发事件所引发的食品安全公共危机，为全体华人（包括商家和顾客）维权，才是真正的“给华人维权”，对此，本地华人社区理应具有一个基本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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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当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