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峰：兰考试验区，央行大棋局

大参考

　　这是一盘意在长远的大棋局，“撬点”是行将获批的“兰考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下称“试验区”），“操盘者”为人民银行郑州中心支行。

　　远在兰考的胡登云，当然不知道央行正在谋划的大棋局。

　　今年32岁、家住兰考县南彰镇宋庄、一家6口因母亲生病去世致贫的胡登云，直观感受是，现在家门口有了“惠农支付服务点”，查询转账、小额取款方便了，办理小额贷款容易了。

　　去年11月，兰考农商行通过农户小额自助贷款项目给了胡登云11万元授信。靠着这笔贷款，胡登云养了16头肉牛，青储了全村玉米秸秆作为养殖饲料。“现在牛卖了，外欠的6万多元借款也逐步还清了。”胡登云开始从脱贫走向致富，“我已搭建400平米牛棚，准备扩大肉牛养殖规模。”胡登云养牛致富，让村里人羡慕不已，22家农户摩拳擦掌，准备跟着胡登云一起养牛脱贫。

　　“操盘”试验区

　　不仅是胡登云。同处兰考，家住仪封乡刘岗村七组的李俊立，也感觉现在的贷款成本很低、手续很简便。

　　李俊立是兰考县五农好食品有限公司法人，今年4月，在企业获得当地“扶贫先进企业”和“扶贫龙头企业”双殊荣的同时，他也从兰州农商行拿到了200万、价格只有4.75%的低成本扶贫贷款。“我申请了100万，没想到农商行最后给了我200万。”

　　无论是贫困户胡登云，还是产业扶贫带头人李俊立，都是央行大棋局的直接受益者。他们的直观感受，正是央行金融扶贫大棋局“布子”过程，给当地金融环境带来的深刻变化。

　　徐诺金，人民银行郑州中支行长，“兰考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操盘手。在中原大地，选择兰考，瞄准普惠金融，解决贫困难题，谋划一个也许会影响中国扶贫事业，甚至更多贫穷国家扶贫事业的金融试验区，并非心血来潮。

　　兰考县政府曾在2014年提出“三年脱贫，七年小康”的奋斗目标。时间来到了“三年脱贫”的期末——2016年，兰考能如期交出满意答卷？兰考县委书记蔡松涛信心满满。给蔡松涛底气的，正是金融，“兰考三年脱贫，金融起到了发动机的作用。”蔡松涛说，金融是县域经济的短板，兰考穷，穷在没有产业，兰考在补齐金融短板过程中，产业获得了快速发展，产业链条得到了延伸，脱贫致富有了帮扶和兜底的实力。

　　金融这么重要，在兰考建立一个试验区，既是需要，也是水到渠成。何况，兰考人口多，底子薄，是粮食主产区，也是县域经济代表，兰考几乎是河南省的缩影。兰考问题解决了，河南省的问题也基本有了解决之道。

　　其实，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选择兰考，还有更为深远的背景。

　　兰考是焦裕禄精神的发源地，也是习近平总书记第二批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联系点。2014年，习近平二次到兰考考察时指出，“兰考地处中原，改革发展和各方面工作有一定代表性”，要求兰考充分运用省直管县体制条件，大胆实践，在县域改革中走出一条好路子。如何将总书记的联系点，做成示范点？河南省委省政府在思考，央行在思考，兰考县委县政也在思考。

　　2015年9月16日，徐诺金从央行调统司空降郑州中支。在去济南大区行报到途径兰考时，这位学者型官员被焦裕禄精神深深感动，也就在那时，他想起了《十三五规划纲要、》提出的“发展农村普惠金融”，想起了国务院发布的《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2016-2020年）》……河南是农业大省，人口大省，也是贫困人口居全国第三的大省，发展普惠金融，实施金融扶贫，人行郑州中支能做什么？兰考能做什么？

　　到任后第三周，徐诺金带队深入兰考调研，随后，人民银行郑州中支提出的关于建立兰考普惠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的设想，不仅得到了河南省委书记谢伏瞻和常务副省长李克的批示肯定，也获得了央行总行领导的肯定。

　　央行副行长潘功胜认为，新时期金融扶贫工作的重点是大力发展普惠金融，增强贫困地区金融服务的可获得性。

　　央行副行长陈雨露在听取人行郑州中支汇报时表示，普惠金融是央行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兰考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的做法，可以在7月召开的G20普惠金融峰会上介绍。陈雨露强调，兰考试验区在普惠金融方面的探索，可以丰富中国特色现代金融体系。

　　事实上，中国金融发展理念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引导金融机构支持重点如何从“阳春白雪”转向“下里巴人”，关心弱势群体，兼顾公平与效率，是中国金融体系建设的一个重大变化。兰考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在此时诞生，可谓生逢其时，也必将是金改的重要标志。

　　脱贫“先手棋”

　　试验区尚待批准，兰考普惠金融改革从未停步。

　　虽然距离“三年脱贫”尚有半年时间，但兰考已开始全力冲刺。冲刺拼什么？金融。试验区的持续推进，无疑增加了兰考脱贫的拼劲。事实上，“脱贫”正是试验区建立的出发点。以试验区为“撬点”，央行要下一盘大棋，而先手棋，正是借助试验区建设，先脱贫，后致富。

　　众所周知，河南省是全国扶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涉及大别山区、秦巴山区两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贫困人口数量在全国排在第三位。而兰考县既是国家连片特困地区县，又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013年底，全县有贫困人口7.735万人；2014年脱贫5002户，1.9万人，有38个贫困村脱贫；2015年脱贫10860户37654人，有40个贫困村脱贫。目前，除需要政策兜底脱贫3675户7472人外，还有2538户7889人没有脱贫。

　　要啃扶贫攻坚最后的“硬骨头”，必须“精准”。徐诺金认为，“精准”就是对贫困户、贫困村、贫困地区分类施策：对于自然条件不好的河南西部山区、黄河滩涂、盐碱地，实施搬迁式扶贫，将搬迁与城镇化进程紧密结合在一起。对于自然条件不错地区的贫困户，没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群，由政府政策兜底；有能力，也有创业愿望的，提供由金融机构实施绿色信贷通道下的全覆盖信贷支持；没有创业愿望，有劳动能力的，可采取公司+贫困户的方式，让其务工脱贫。兰考的扶贫攻坚，正是在分类施策下，稳步推进。

　　实际上，试验区建设带来各领域的变化远不止这些。

　　自从《河南省兰考县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上报国务院后，机构网点下沉、贷款成本降低、贷款门槛下降……金融机构的努力，正在改变兰考金融生态，改善兰考经济环境，也在不断颠覆着弱势群体、弱势产业对传统金融的认知。

　　胡登云感觉转账缴费、小额取现容易了，那是因为兰考农行网点下沉了，兰考农商行网点下沉了，兰考储蓄银行网点下沉了……金融综合服务站、惠农取款点，这家银行不设，那家设，总有一家开到贫困户家门口。仅仅兰考农行，在网点下沉过程中，就实现了离行式自助银行新突破，3家金融便利店、3家离行式自助银行正在运营，两家金融便利店7月投入运营，乡镇金融服务空白不断被填补；以“E农管家”为载体，为兰考打造了种类齐全、品质优良的县域电商平台；创新升级了“金穗惠农通”工程，实现了助农取款点在兰考行政村的全覆盖；实现了社会保障卡全代理，代理兰考县企事业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竞相下沉的网点，改善了农村支付环境，让贫困户足不出村，就可以享受到城里人才能享受的便捷金融服务。

　　李俊立感觉贷款容易了，价格便宜了，那是因为不仅央行扶贫再贷款最大程度地向兰考倾斜，今年一季度，就对兰考县先期安排了10亿元再贷款限额；而且在河南，多年来首次在县级人民银行开设再贷款、再贴现窗口，将货币政策工具下放到人民银行兰考县支行，让处于支农扶贫第一线的金融机构，能更加及时地得到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工具支持，增强对三农、扶贫、小微企业信贷支持能力，引导降低社会融资成本。

　　加强人行县支行建设，在试验区建设、引导融资成本降低，特别是探索基层央行如何将金融扶贫工作由“虚”变“实”，具有重要意义。

　　现在，人行郑州中支正探索以人行兰考县支行为试点对象，通过恢复发行库和设立金融服务大厅为抓手，强化县支行支持普惠金融、金融扶贫和县域经济的能力。兰考金融机构也围绕央行扶贫再贷款政策，创新推出了“脱贫助力贷”，构建了“扶贫再贷款+地方法人金融机构贷款+担保基金+财政贴息”“四位一体”的金融扶贫模式。“三年脱贫”的兰考，在金融护航下，目标完成，已无悬念。

　　着眼“大情怀”

　　“三年脱贫”，固然不易；“七年小康”，更加艰难。当“脱贫”目标率先完成，兰考县政府怎样将工作重心从“脱贫攻坚”向“致富小康”转型，怎样把“七年小康”的宏伟蓝图变成百姓受益的现实图景？

　　央行以试验区为“撬点”，谋划的大棋局，解决的正是兰考县政府的“难点”和“痛点”。在这盘棋中，央行瞄准扶贫，意在长远。所有改革措施，都是为了扶贫；所有改革措施，又不止于扶贫，这让兰考脱贫致富、谋求可持续发展的路子变得非常清晰。

　　徐诺金认为，把钱点对点给贫困户，这是扶贫的小情怀，贫困户短暂脱贫后，钱花光了，重新返贫怎么办？央行着眼“大情怀”，探索普惠金融如何在扶贫时，就惠及长远，解决贫困户脱贫后的发展问题，让脱贫不是简单脱贫，也不是单纯指标的完成，而是在发展中脱贫，在发展中致富，最后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这也是中国扶贫事业的最优选项和终极目标。

　　央行作为金融扶贫的牵头人，选择在2016年兰考脱贫目标完成、小康序幕开启的关键节点，建设试验区，并非偶然。当前，我国脱贫攻坚形势依然严峻。截至去年底，全国仍有7000多万农村贫困人口。为了完成“2020年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贫困县全都摘帽，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的目标，各地凝心聚力，在扶贫攻坚上心无旁骛，也来不及思考脱贫以后怎么办。兰考在脱贫上先行一步，同样可以在如何富起来方面做个“吃螃蟹者”。

　　兰考虽是一个县，但它是总书记的联系点，也是示范点。通过兰考试验，探索金融精准支持扶贫开发、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农民工转型等关键领域的可复制可推广持续发展新路子，实现脱贫不返贫、脱贫能致富、致富可长久的目标，这是央行的情怀，也是央行从试验区建立初始就精心谋划的大棋局。

　　在徐诺金看来，央行棋局要走活，试验区是关键之“子”，而“四农”问题，即在原来农业、农村、农民“三农”的基础上，加上农民工，是着力点。如果说脱贫攻坚战的第一战场是如何支持“留下来”的农民实现“三农”现代化，实现农民增收致富、农业现代高效、农村现代文明，那么，支持农民工市民化，解决农民工问题，则是脱贫攻坚战的第二战场。

　　目前，全国2.5亿农民工中，河南有2700万。如果能在兰考试验区采取一系列金融措施，摸索出一条“积极支持农民工市民化”的新路，为农民工向城市“进得去、留得下、过得好”提供全程金融服务，让进城农民市民化，不仅可以让更多有思想、有眼界的农村贫困人口向城镇二、三产业转移就业、安家，并最终融入城镇，也可以发挥这些农民工的示范带动效应，带动更多贫困户进城脱贫。如此探索，既能创造出一条金融扶贫的有效途径，也能为新型城镇化、产业结构调整、供给侧改革、农业现代化规模化发展探索出一个新的方向。

　　现在，央行在兰考已经出台了金融支持农民工市民化的指导意见，围绕农民工进城购房、消费、教育、培训等，要求金融机构提供全程、一揽子金融服务；与此同时，为配合试验区建设，兰考有关农村金融产品和服务方式创新实施方案出台了、农村承包土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工作意见出台了、兰考县农村产权制度改革意见出台了、兰考县“三位一体”带动贫困户脱贫实施办法出台了、兰考县农民住房财产权抵押贷款试点工作实施方案出台了、兰考县“四位一体”金融扶贫实施办法出台了、兰考县信用信息中心建设实施方案出台了……当所有人还在忙着界定普惠金融概念的边界时，兰考已悄然重新定义了普惠金融。

　　正如兰考县委书记蔡松涛所言，试验区普惠金融的内涵不应仅仅是服务弱势人群、弱势产业、弱势地区，更要服务能带动更多人口脱贫、能让地方政府有实力进行扶贫政策兜底的龙头企业。目前，正大集团在兰考的一个项目，就能解决5000个贫困人口脱贫问题，龙头企业带贫能力之强，不可小视。

　　从这个意义上说，支持扶贫龙头企业，是对普惠金融内涵的丰富。徐诺金认为，试验区应当跳出普惠谈普惠，只要有利于脱贫致富，只要能让县域经济发展得更好，只要能让地方政府扶贫能力得到增强，围绕着这个目标的金融支持，都属普惠金融。而试验区建设的目的，本就是探索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