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微评，广电“勒令整改”papi酱背后的“逻辑思维”

大参考

　　昨天最热的新闻（好吧，云石君总是慢人半拍），莫过于有“中国第一网红”之称的papi酱，遭广电总局“下架”。鉴于papi酱巨大的影响力，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发全网关注，一众自媒体也纷纷发文，就此事表达观点。云石君大致看了相关评论，几乎所有的自媒体，都对此广电此举冷眼相对——虽不敢明言反对，但含枪带棒自不可免；至于网民，更是横言无忌，让一向在网络饱受非议的广电又挨了不少口水。

　　云石君是个闲散人，广电与民间舆论场孰是孰非，云石君懒得搭理。不过，云石君倒想从政治逻辑的角度，探讨一下广电下架papi酱背后的道理和考量。

　　根据人民日报客户端记者从广电总局获知的消息（这也是官方权威口径）：“日前，网上非常火爆的《papi酱》系列视频因为主持人市场爆出如“卧槽”、“CAO”、“小婊子”等粗口。根据群众举报和专家评审结果，广电总局要求该节目进行下架整改，去除粗口低俗内容，符合网络视听行业的节目审核通则要求后，才能重新上线！”

　　从这篇消息所陈述的内容来看，广电总局下架papi酱，是完全有道理的。毕竟papi酱爆粗口的行为客观存在，而此类粗口的传播，也确实有违道德良俗。

　　但这也恰恰是广大网友乃至部分自媒体人最不服气的地方。虽然papi酱爆粗口这个事实不可否认，但就“污”的程度来说，papi酱的那点子粗口，放在泥沙俱下的网络上实在算不得什么——换句话说，比papi酱过分的人多了去了。既然是以是否违反道德良俗为标准，凭什么放着那么多更“污”的人不去收拾，却偏偏选中了程度较轻，口味也不算太重的papi酱？就应为她最红，所以不幸被枪打出头鸟？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广电收拾papi酱，确实就是枪打出头鸟！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政府在进行社会文化管理时，除了“是非”这个显性、刚性标准之外，的另一个隐性、柔性标准——“影响力原则”。

　　如果严格来说，“影响力原则”与法治精神是有一定矛盾的。因为法律是以“是非”为准绳。而“影响力原则”，相当于在是非之外，又重新划定了一条惩戒标准，这对法律的严肃性是一种破坏。

　　但从社会治理的角度来说，在文化管理领域，影响力原则又是不得为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文化领域有其特殊性。

　　一般来说，经济、社会乃至部分政治活动，其行为“合规”与否，都是可以用相对清晰明确的标准界定，以及用规范化、数目字的方式来进行管理的。比如你贷款逾期，超过了合同约定；你开车闯红灯，高速公路逆行，自然就违反了相应的交通法规；甚至你不听党的话，每天三更半夜跑到电线杆子上为轮子涂小广告......呵呵。

　　总而言之，这种种“违规”，都可以用一个相对明确的客观标准予以界定，执法者没有太大的自由裁量权（至少理论上是），只能够依照纸面规定，照章处罚。

　　但文化领域，与上述领域有着极为不同的特点：

　　首先，对内容合规与否的评判，带有极强的主观性。因为内容创作，本身就是一个极为主观的行为，而且具体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每一个原创内容（包括文字、图片、音视频等等）都与其他全然不同。

　　虽然在总体上，文化治理者可以用一个框架性标准来予以规范，但在具体某一个内容的鉴别中，却很难用一个清晰明确的量化标准来予以衡量，很大程度上要高度依赖于审查者的主观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仅以“是非”这种客观标准来进行界定，那么相当程度上，掌握是非裁量权的，就不是纸面的规定，而是审查者这个“个人”。

　　这就很恐怖了。当审查者能够凭一己之喜好，来决定内容创作者的前途命运，那很难保证审查者不会滥用权力，来打压异己或借机谋取私利。

　　而内容审查的低效率，更使得仅以“是非”为标准的精细化界定变得不可能。

　　内容创作是一种典型的非标准化生产。每一个原创内容产品，都与其他截然不同。而且内容的审查完全依赖于人的主观判断，无法借助任何设备仪器——这意味着审查的效率极低，人力资源耗费极为高昂。

　　这要搁在以前，那倒也罢了。当互联网兴起之前，能够面向公众输出内容的，仅限于报纸出版社和广电媒体。这种情况下，内容生产总量有限，输出内容的媒体数量更有限，所以不管是对“内容”，还是对传播内容的媒体，其监管都是相对容易的，耗费的人力资源也相对较小。

　　但互联网改变了这一切。随着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信息传播成本急剧下降，每一个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成为内容生产者和信息传播者。在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媒体的海量资讯时代，文化管理部门再要对每一篇内容，或者每一个内容生产者进行精细化审查，那将不得不招募大量的监管人员，行政成本会高到无法承受！而且，将让如此大规模的监管人员，获得如此大尺度的自由裁量权，那将意味着社会管理的严重失序！

　　当然，官方也可以彻底关闭微博、微信、社区，彻底阻断个人发声渠道。但这明显与社会发展的潮流不符。

　　而且，即便官方可以掐断渠道，但群众对低俗、暴力、情色、乃至政治内容的需求是不可能消除的。如果正式渠道被掐断，那民众必然会转而从地下渠道获取信息，而对这个渠道，官方是几乎无法控制的。

　　基于这种逻辑，维持合法的网络自由传播渠道，但又进行有限控制，就成为文化管理的现实选择。

　　当然，在合法渠道内，依然会有人靠打擦边球来吸引眼球（谁叫老百姓就好这一口呢），进而为自己谋取利益。

　　但这种擦边球通常都是有限度的。

　　毕竟只有合法渠道，才有可能带来的巨大流量——如果papi酱的视频只能靠翻墙才能收看，那就算她再劲爆一百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粉丝，更不会得到风投的认可。这种情况下，如果内容生产者的擦边球打的狠了，惹得官方大怒，一举封号，自己可就鸡飞蛋打了。所以，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依赖合法渠道的内容生产者，大多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约束意识。（所以，你们别再发私信让云石君写什么文ge、大老虎了，咱收收小打赏、发发小广告、赚赚流量费，日子多滋润的，干嘛吃饱了撑着去自找封号呢？）

　　而官方也不完全禁止这种擦边球。擦边球虽然不太主旋律，但毕竟比肆意胡来好的多。给擦边球一定的生存空间，多多少少可以满足民众的部分胃口，再加上翻墙的高成本和一定风险性（找个翻墙软件太麻烦了，而且动不动就被封），综合权衡下，大部分民众就会主动放弃地下渠道（毕竟大部分民众翻墙，只不过是出于无聊猎奇，一定要上“facebook”甚至“大鸡园”的人并不多），这样就可以把不良内容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只不过，擦边球毕竟是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更重要的是，虽然文化管理者不会完全禁止擦边球，但必须在限度上有个把握，否则利益、或者公知情怀驱使下的内容创作者必然群魔乱舞，让文化秩序彻底失控。

　　只不过，关于这个限度，首先没法端上台面；更重要的是，内容生产的差异性和模糊性，决定了这个所谓的限度标准，也只能是大而化之，没法客观具体。再加上现在人人都是自媒体，管理者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在这种情况下，抓大放小，就成为必须。

　　而抓大放小，也是有讲究的。毕竟网络是个人人都可以表达意见的场所，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观点都会出现。

　　对于如此海量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言论，官方因为资源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又出于政治考量，不能一棒子打死。在这种情况下，以影响力为标准，就成为进行文化管理的现实选择。直白点说，社会影响力越大，其尺度标准自然更高；而影响力较小的，由于其造成的负面影响也相应较小，所以尺度自然会相应的降低。

　　所以papi酱的言论虽然远不能算“违规者”中最严重的，但由于其第一网红的江湖地位，自然也不可避免受到特殊关照；而对于没什么影响力的普通网民，即便你天天在自己的微博微信或者天涯网易里面愤世嫉俗，官方也有可能视若无睹。而这也体现了官方在文化管理中的平衡原则——在确保网络自由表达的前提下，实现对文化秩序的总体可控。

　　其次，整治papi酱，还可以借助其第一网红的影响力，对其他多如繁星的中小自媒体提个醒，让它们的“自我约束”的尺度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因为监管标准模糊化的特点，决定了这个尺度不可能太清晰，但有papi酱的前车之鉴，每个人在自我评判时，必然会有一个更加趋紧的界定。传播者惹是生非的欲望降低了，文化管理部门的管控难度自然也就相应下降，如此，文化管理部门便在自身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最大程度的实现了净化网络空气的目的。

　　总而言之，papi酱就在第一网红的这个头衔上栽了跟头。而再细了说，这事儿其实也算得上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此之前，papi酱虽然已经大获成功，按影响力而言已经是事实上的第一网红（当然，万达王公子除外），但由于没有舆论热潮，所以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圈子明星而已——其影响力仅限于喜欢自己的粉丝圈子，只不过她的圈子，比其他网红的圈子要大一些罢了。但在社会的整体层面，papi酱的影响力依然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papi酱的粗口虽然总体上仍与社会规范有冲突，但由于其程度并不严重，加上影响力也没有摆脱圈子范围，所以在两者加成所产生的综合系数，依然处于官方的“容忍”范围内。（最好的例子，就是马东和高晓松的奇葩说，影响力并不逊于papi酱，论“污”的程度较papi酱甚至还有过之，但却一直运营的好好的。至于那些天天对朝廷明嘲暗讽的小公知们，那就更不用说）

　　可是罗辑思维的介入，改变了这一切。随着罗辑思维的入伙，罗胖利用自己的资源、影响力，以及娴熟的网络营销炒作技法，让papi酱一夜爆红，从一个圈子明星，一跃成为红遍全网的大众名人。

　　现在，不仅圈子内知道她，就是那些不看短视频，甚至不怎么上网的，也知道了这么一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奇女子”。伴随着这种影响力的量级提升，papi酱的粗口却依然没有变化，这反映在“安全系数”的动态加乘上，就是风险值急剧升高，最终超过了文化管理部门的“容忍”天花板，所以自然受到整治。

　　文化秩序与其他秩序，虽然在管理方式上有所不同，但就内涵而言，依然有一点相通：既有一套相应的“动态平衡”机制，任何在文化口讨饭吃的人物，从文化市场上收获的利益越多，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罗胖操纵下的papi酱，在圈粉吸金的道路上，大步前进，但在“维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却依然原地踏步。在自身无力重新制定文化秩序规则的情况下，这种“做大了却不洗白”的玩法，自然早晚会被收拾。昨日的整治下架，不过是“动态平衡”机制的一次体现罢了。

　　当然，对罗胖来说，它也未必亏。毕竟他只是一个投资者，在papi酱气势已成的情况下，就算不能从她身上长久受益，但通过集中炒作，来个快进快出，依然可以有赚——只不过是赚多赚少罢了。

　　但对papi酱本身而言，鉴于“吐糟、粗口才是她的灵魂，也是她区别于其他网红的最大特征”。在粗口惨遭阉割的情况下，等这股风潮一过，她还能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红下去，从此又增加了一个极大的不确定因素。

　　当然，papi酱本身，不是云石君所关心的（反正她赚再多，也不会分我一毛钱），云石君这篇文章的目的，不过是就广电整治papi酱背后的考量，做一个整治逻辑层面的分析。只要通过这一番叙述，能让大家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个大致明了的认识，云石君这篇文章的目的便已达到。

　　哦，文章的最后，再就一个观点叨咕叨咕。云石君在看各种评论时，发现有网友提出：官方应该放弃对内容的监管，将文化市场的净化交给市场自我解决。

　　关于这种观点，云石君只能呵呵了。且不说放弃监管绝不可能，就算官方真这么做了，这个所谓的市场自我净化能力，到底能有什么鸟用，云石君一点也不看好。至少，就云石君看来，一旦真的放弃监管，咱们大家伙儿最追捧的视频，绝不是什么红遍全网的papi酱，而一定是德艺双馨的苍井空。

　　好吧，云石君承认，自己是个重口味，所以苍老师从来就不是俺的菜，只有那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北条姐姐，才是云石君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