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麟：民族的尊严来自于强大的国力，其它都是虚的

大参考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文章，最根本的原因是另一个人的文章很对这个人的心思，读这种文章犹如遇到知己。

　　王小波的文章就很对程老汉的心思，读一篇就遇到一回知己，再读一篇又遇到一回知己，于是王小波被程老汉视为知己。当然王小波不知道有程鹤麟这么个素昧平生的知己，王小波只知道王小波有海量忠实读者——那时候中国没有粉丝这个词，只有“忠实读者”。

　　程老汉喜欢罗素也是因为王小波常在文章中提到罗素，引得程老汉顺藤摸瓜去读了一点罗素。

　　读王小波时，程老汉还不是老汉，读着读着就成了老汉。而非常可惜的是，王小波他，写着写着，突然就被心脏病夺了命，永不能成为老汉，凝固在辉煌的45岁。

　　王小波逝于1997年4月，那时的中国不富裕，王小波杂文《个人尊严》所提到的春运火车的拥挤混乱、公厕里的脏和臭，是那时候的中国、那以前的中国的特色。

　　王小波文中说：“人走在街上感到内急，就不得不上公共厕所。一进去就觉得自己的尊严一点都没了。现在北京的公厕正在改观，这是因为外国人到了中国也会内急，所以北京的公厕已经臭名远扬。假如外国人不来，厕所就要臭下去，而且大街上改了，小胡同里还没有改。我认识的一位美国留学生说，有一次他在小胡同里内急，走进公厕撒了一泡尿，出来以后，猛然想到自己刚才满眼都是黄白之物，居然能站住了不倒，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就急忙来告诉我。”

　　王小波逝世那一年，程老汉在凤凰北京节目中心任职，6月下旬来到香港总部，参加香港回归报导。其间曾到深圳办事，在深圳公共场所找公厕，闻着味儿去就行。当时竟然还有一种变态的亲切感。而今，中国内地已经大为改观，大城市里的公厕，比法国巴黎的公厕还干净。

　　2005年初程老汉曾游历法国，那里的公厕可真是不敢恭维。巴黎埃菲尔铁塔附近的地下过街通道里充斥着尿骚味，因为附近没有公厕。当时程老汉爲了解除内急之苦，快步如飞跑进一间咖啡屋，交钱买了杯咖啡，才获恩准使用那间咖啡屋的卫生间。那店小二也是谙熟业务，知道这么跑着来的一定是内急使然，不用我说话，他一边收钱一边就递给我卫生间钥匙。虽然这间咖啡屋使我免去尿裤子之灾祸，但我真不敢恭维巴黎当局的市政。

　　在戛纳附近的一个小镇，程老汉看到街边活动公厕的蹲坑里堂皇躺着王小波杂文里出现过的那个东西：“屎橛子”，“满眼都是黄白之物”，跟王小波本文中所描写的那个时代北京胡同里的公厕一样令人恶心。

　　王小波说：“每到春运高潮，大家就会在传媒上看到一辆硬座车厢里挤了三四百人，厕所里也挤了十几人。谈到这件事，大家会说国家的铁路需要建设，说到铁路工人的工作难做，提到安全问题，提到所有的方面，就是不提这些民工这样挤在一起，完全没有了个人的尊严——仿佛这件事很不重要似的。当然，只要民工都在过年时回家，火车总是要挤的，谁也想不出好办法。但个人的尊严毕竟大受损害；这件事总该有人提一提才对。”

　　春运拥挤，确实是中国之疾。程老汉从小到大，不知道挤过多少次王小波所说的那种拥挤不堪的火车。春运期间，从进入火车站站前广场开始，听着车站工作人员用手持扩音喇叭喊出来的命令：“往前走！往前走！不要停留！走啊走啊！”那种冷漠、傲慢、无礼，瞬间我就明白，从这一刻开始，我将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可言，跟难民没有两样。

　　但随着中国高速铁路营运里程铺到19369公里（占全球高铁营运里程一半以上）而且还在继续铺设，春运的拥挤已经大大缓解。程老汉最近几年回福州过年，坐的都是很舒适的、对号入座的动车，比坐飞机还要更有尊严——动车极少延误，不像民航飞机延误是常态，准点是反常。

　　人的尊严跟经济实力有关。古人云：仓廪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王小波无福，他所生活过的那个中国，基本上是贫穷、贫困、贫弱，人也就贫贱，谈不上什么尊严。

　　程老汉的意思并不是说穷人不能享有尊严。穷人也可以有穷人的尊严，人格跟贫富无关。萧伯纳说过，一个人感到羞耻的事情越多，他就越体面。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越不懂廉耻，那么他就越不体面。程老汉认为，一个人只要他有羞耻心，他就会有尊严。程老汉也是打贫贱时代过来，在自己可控的范围里还是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比如衣服是旧的但不是脏的，比如毛笔是秃的但用它写出来的字是挺秀的。

　　人的尊严要靠金钱维持——比如，戛纳路边的活动公厕那么脏，是因为当地雇不起保洁员频频打扫。凤凰同事李炜老师说过一件事，1990年代后期，港中旅在深圳开办“世界之窗”旅游景区，起初在景区内到处张挂“随地乱抛垃圾罚款XX元”的告示，但无济于事，游客们还是随地乱抛垃圾，一是抓不过来，二是罚款很伤感情，人家来开心，结果弄了个闹心回家。港中旅改变方法，撤掉告示，雇了一批保洁员，游客前面抛，他们后面扫。

　　当一个国家提供不了足够的火车给国人回家过年时，当一个国家雇不起公共场所的保洁员时，这个国家里人的普遍尊严是会严重打折扣的。

　　所以，程老汉喜欢中国共产党的这个口号：“聚精会神搞经济，一心一意谋发展。”经济搞上去了，社会就能发展。程老汉在福州仓山区一个居民小区的路边看到一间干净清爽的公厕，洗手台的墙上挂着一个制作精致的木牌，上面载着该公厕保洁员的姓名和工号，还有投诉电话。内地的公厕，已经不是爲了外国人而保洁，是爲了所有用得到它的人。

　　个人的自由来自于财务的自由，国家民族的尊严来自于强大的国力。其它都是虚的，你讲死了民主自由人权都是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