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怀：鬼嘲夫子：你看到了什么？

大参考

　　在哥哥的老家，家家户户，中堂神龛处总是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因此，哥哥对于所谓传统文化在某处某处的言论，总是不以为然。

　　尊师重教，不管是在古代还是今天，毫无疑义。

　　但如果这老师只是教你标准答案，全无传道授业解惑，那估计这样的老师能得到的尊重，也就很有限。

　　大才子纪晓岚不屑于蒲松龄，如同雨果不屑于大仲马。

　　于是他比较严格地按照他所认为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写了一部《阅微草堂笔记》。

　　这部书浓缩了接近1200个寓言小故事，全部来自于他自己或他身边人听到的各种传闻。

　　这些传闻逸事，核心全在于两个字，一则曰鬼，一则曰梦。

　　在卷一《滦阳消夏录》里面有这样一则小故事，名曰《鬼嘲夫子》：

　　爱堂先生言：闻有老学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学究素刚直，亦不怖畏，问：“君何往？”曰：“吾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摄，适同路耳。”因并行。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庐也。”问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昼营营，性灵汩没。惟睡时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窍而出，其状缥缈缤纷，烂如锦绣。学如郑、孔，文如屈、宋、班、马者，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辉。次者数丈，次者数尺，以渐而差，极下者亦荧荧如一灯，照映户牖。人不能见，惟鬼神见之耳。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而知。”学究问：“我读书一生，睡中光芒当几许？”鬼嗫嚅良久曰：“昨过君塾，君方昼寝。见君胸中高头讲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为黑烟，笼罩屋上。诸生诵读之声，如在浓云密雾中。实未见光芒，不敢妄语。”学究怒叱之。鬼大笑而去。

　　爱堂先生说：听说有一位老夫子晚上走路，忽然碰到他死去的友人。夫子素来来刚直，也不害怕，问道：“您到哪里去？”回答说：“我在阴间当差，到南村去勾人，恰好与你同路。”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到了一间破房子前。鬼说：“这是读书人的房子。”问他怎么知道？鬼说：“一般人在白天都忙于生计，以致掩没了本来性灵。只有到了睡着时，什么也不想，性灵才清朗明沏，胸中所读过的书，字字都吐出光芒，从人的百窍里出来，它的形状隐约纷乱，灿烂如同锦锈。学问像郑玄、孔安国，文章像屈原、宋玉、班超、司马相如的，光彩上照高空，同星月争辉；其次的几丈高，再其次的几尺高，依次递减，最低的也微光闪烁，像一盏灯，映照门窗。但凡此种人看不到，只有鬼神能看见。这房子上的光芒高达七八尺，由此可知这里住着读书人。”

　　夫子问：“我读了一辈子书，睡着时光芒有多少呢？”

　　鬼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久才说：“昨天到你的私塾去，你正在午睡。我看见你胸中有厚厚的解释经义的文章一部，选刻取中的试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应试的策文三四十篇，字字都化成黑烟笼罩在屋顶上。那些学生的朗读声，好似密封在浓云迷雾之中，实在没见到什么光芒，不敢乱讲。”夫子愤怒地斥骂他，鬼大笑而去。

　　这篇故事让哥哥颇为感慨。

　　想起我们读书时，学到庄子之时，除了道家的那些套话理论之外，实则难有更多的收获。

　　庄子尤为出名的论断，“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我们也是识得这九个汉字，识得字面意思，却无法深切去感受那个时代和庄子本人的呼吸。

　　多少年之后，才明白庄子原来不仅是讲道理，更具体有所指，那就是齐国田氏代齐的变故。

　　悲哀之处在于，原本多么简单多么生动多么接地气的历史内涵，可能因为我们的历史老师或者语文老师，没有足够地做功课，或者也谈不上对他自己职业的热爱或尊重，他也不能给予我们更多，不管是这历史内涵的传承或是历史人文给予未来的启迪。

　　当然，庄子要讲田氏代齐，还有更深意味，那就是道儒之争。

　　我们如果了解这一切，不管是审美还是思辨，都才能有思考的力量和反思现实的价值。

　　比如，荀子说：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智，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

阿洛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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