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树洁：重庆自贸区的挑战与使命

大参考

　　学术背景

　　11月19日，参加由四川外国语大学承办的“重庆自贸区建设研讨会”。我虽然作为被要请的嘉宾参加会议，但是，我自己却想了解地方领导、专家和学者对重庆经济建设的看法和建议。应该说收获比较大，这里我把开会的心得写下来，目的是帮助大家了解重庆，了解这个美丽城市发展对当地经济社会的意义，对中国整体经济社会发展的意义及作用。

　　会议开始前，外交部长前副部长何亚非，中国银行前副行长张燕铃，国家外汇管理局前副局长魏本华，民生银行研究院院长黄剑辉，恒丰银行研究院执行院长董希森，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等来自北京的专家就坐。重庆的官员，包括两江新区管委会副主任王菊梦，市商务委副主任李谦，沙坪坝区区长陈金山，市政府研究室副主任蔡寿，西部物流园董事长罗书权，社科院科研处长李敬等。承办方四川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明国辉、副书记张艳和国际商学院院长杨柏、重庆国际战略研究院秘书长高文等参加座谈。

　　重庆市商务委副主任、重庆自贸区办公室主任李谦，先介绍重庆经济情况及自贸区工作进展情况。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政府部门领导，用很短的时间，把重庆经济情况和自贸区面对的机会及挑战讲的非常清楚，而且还向专家直接提出要求，请他们给重庆自贸区建设提出意见。

　　李谦主任的讲话，对了解重庆目前的经济形势非常有用。与其说我是被作为专家来“出谋献策”的，不如说，我是来学习重庆实际情况的。

　　重庆的国家战略地位及后世界金融危机的冲击

　　作为中国第四个直辖市，重庆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了她的历史使命。中央政府把重庆定格为国家级经济地理中心，被同样赋予这种使命的特大城市只有四个。除了重庆，就是北上广。这是一种地理平衡的需要。同时，重庆位于长江黄金水道的上游，注定她是这个经济带和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交汇点。

　　从经济总量来看，重庆的经济体量不如所有的经济一线城市，人均GDP是上海人均GDP的一半还不到。重庆只有功能核心区的人均GDP达到了上海人均GDP的水平，超过1.6万美元。但是，重庆功能核心区的人口只有265万，加上功能拓展区，总人口只有650万，人均GDP为1.4万美元，刚好跨过中等收入陷阱。

　　不过，重庆城市发展新区、加上渝东北及渝东南两个生态区的人均GDP却达不到5000美元，比全国的平均水平低60%。重庆市内部区域的人均GDP差别超过五倍。广大农村还有上千万人口是低收入或贫困人群。因此，重庆是中国的一个缩影，既有比较发达的区域，也有更多欠发展的人口和地区。这是经济发展的重大挑战，也是中国可以持续发展的内在潜力。

　　中国2001年加入WTO以后的10年，外贸出口年均增长超过20%，有时一年的增长达到35%。2005年到2014年，人民币一路升值。中国通过WTO全面融入世界分工，使其经济蒸蒸日上，超过德国和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2012年以后，中国经济在世界后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增速迅速下降。2015年以后资本大量外逃，吸引外资能力减弱。2016年对外投资大大多于吸引外资，加上大量的外逃资金，不到15个月时间，人民对美元贬值13%。按美元计算，中国GDP在2015年下降1个百分点，2016年也一定再次下跌。实际上，中国经济这两年已经跌进了所谓“中等收入陷阱”，人均GDP连续三年被按在8000美元以下。

　　“自贸区”及“一带一路”建设的意义

　　应该说，用传统的WTO模式，已经无法使中国出口有逆转天地的可能。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战略，李克强推行自贸区建设，国家争取在贸易体制和开放方式等方面，有创新性的突破。“一带一路”建设，把贸易、投资、技术出口融为一体，比单纯的货物出口将有更安全的保障，但是，“一带一路”却需要很多资金，而且，投资回报率充满各种风险及不确定性。

　　自贸区与经济特区不同，后者是国内改革和对外开放的一般模式，而前者是后者的提升。自贸区主要针对贸易、融资和要素流动的便利化。在自贸区内，企业将享有更加国际化、便利化的各种服务和体制机制优势。

　　不过，中国经过近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在出口和对外投资方面，都已经开放到了很高的水平，要在这个很高的水平上，获得高的更多的贸易及投资便利化效果，实属不易。

　　因此，前面三个自贸区，包括上海自贸区，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通过自贸区彻底颠覆目前的贸易效率，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例如，自贸区的制度建设，还没有达到真正的国际标准，开放深度和融资便利度还有待提高，在法治保障、部门之间合作、政府职能、税收制度、市场聚集等方面的发展，还有待改进。

　　中央政府希望重庆自贸区，有所创新，有所特色，不仅要克服其它自贸区所面对的困境，还要在他们的基础上，有更高的要求和特色。

　　要有别于其它三个自贸区，重庆自贸区必须有如下特色：首先是制度的统一，包括投资、贸易、金融和管理制度的统一和效率；其次是利用“渝新欧”班列，使陆上交通贸易更加便利化，促进产业集聚与发展，促进经济区域成片开发；再次是打造长江黄金水道上游制高点，主动与成都连成一片，打破区域壁垒，建设成渝经济发展中心，通过规模化和集聚化，把成渝地区及周边的大中城市连成经济增长板块，企业创新板块，争取在5年至10年之内，建成中国第四个极具经济活力的增长极，与珠三角、长三角和京津冀一道，成为拉动区域增长的全国性增长引擎，使之成为全球知名的制造业和高端服务中心。

　　重庆经济转型升级的挑战与机遇

　　短期来说，重庆经济增长速度依然是全国第一。但是，重庆跟全国一样，也摆脱不了后世界金融危机的冲击。2010年至2014年，重庆的进出口贸易成倍增长。2015年，突然出现大幅度的负增长，2016年的头10个月，对外贸易再度萎缩11%，估计全年萎缩7%至9%。

　　重庆的出口产品，以笔记本电脑和汽车为主。汽车是竞争性很强的产业。中国汽车几乎没有大规模进入西方市场的可能，而进入发展中国家，却受到了“两率（律）的影响”，两江新区管委会副主任王菊梦说到了点子上。

　　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与法律体系存在严重的不确定性，给企业走出现，尤其是汽车产品走出去，带来巨大的风险。另一方面，就是汇率的不稳定性，有的国家物价和汇率的巨大波动，对国外的企业来说，就是最大的困难所在。

　　笔记本电脑在前些年是很不错的，但是，现在全球性需求出现饱和，加上手机的广泛应该和智能终端的不断升级，已经成为可以替代电脑的一些基本功能。重庆把沿海的笔记本电脑嫁接到了当地，并改变了沿海地区简单的组装模式，努力使增加值部分，更多的留在重庆，通过产业聚集，形成规模化的产业园区。

　　但是，过度依赖某一个产业，尤其是增长空间比较小的产业，却给当地经济带来相应的风险。这种风险往往不是因为贸易的便利化问题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市场的需求出现饱和。另外，武汉、苏州、郑州等地的笔记本电脑生产，本来也是重庆的重要竞争对手，在市场容量一定的情况下，这种竞争必然产生挤兑作用。

　　重庆汽车创新还是比较明显的，但是，与全国汽车一样，过多依赖外资品牌，利用国内市场来赚短平快利润，没有国际竞争力。中国汽车工业发展三十年，还搞不过韩国一个现代汽车。如果没有重新反思汽车战略，当国内汽车市场饱和的时候，将有许多汽车公司要直接倒闭。

　　长安的自主品牌在国内的市场份额很大，但是，因为有那么多的合资品牌，哪怕是长安也会面对巨大的竞争压力。如何创新？例如，不大幅度提高单位汽车的技术含量、价值含量，长安汽车很难走出去，也很难在国内打败合资汽车。这是重庆汽车产业的挑战，也隐含着巨大的商机。

　　最近两年，为了抵消主打产业出口的下滑，重庆在总部贸易和服务贸易等方面却有大幅度发展。今年头10个月，服务贸易量接近100亿美元，同比增长30%。估计到2020年，这一贸易量可能上升至500亿美元。

　　重庆面对的另一个挑战，也与全国一样，外资流入速度下降，而资本流出速度暴增。今年外资流出速度同比增长147%。全国前9个月资本流出高达2.1万亿人民币。人民币连续对美元贬值，资本大规模外逃。有一部分是对外投资，但也有一部分是以外国投资为名，实际是个人或机构，借此机会把国家大量的财富往外输出。在金融市场、货币政策还不能有效调节汇率波动的情况下，过快放松资本账户管控，让人民币随意贬值，这是非常危险的汇率政策。

　　人民币持续贬值、资本外逃与经济危机

　　1997-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各个国家货币大贬值，应该说，那个时候许多国家经济的基本面是不错的，而本币大幅度贬值，主要是资本外逃，是国际空头故意做空的结果。

　　几年前，人民币升值，中国外贸出口暴增，美国和西方其他国家开足多种宣传机器，采取各种手段，甚至连著名经济学家也不惜违背经济学者的独立人格，不断营造舆论，逼迫人民币升值。而现在，中国照样有大量，而且更大量的贸易顺差，而美国人为什么对人民币的快速贬值不发声音了呢？道理很简单，中国的所有竞争对手，都希望中国跨，而能够把中国搞垮的，先是股市，后是房市，现在是汇市。

　　外国竞争对手对股市和房市作用不大，这两个市场搞不好，主要是国内自己。而汇率不同，人民币一路贬值，一方面是无能低效的宏观管理，一方面是外国机构乐得人民币大幅度贬值，通过贬值，抽空国内经济投资动力，打击国内外投资者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

　　短期内，保住人民币汇率稳定，就能保住投资者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资本账户必需严加控制，汇率波动不能没有上限。现在人民币一路破8年、9年新低，政府官员仅仅告诉人们，“人民币没有贬值的基础”是不够的，仅仅说“与一篮子货币相比没有贬值”是不对的，因为，与美元相比，才是最最关键的。

　　2015年和2016年的GDP实际增长是6.7%。但是，因为人民币对美元连续大幅度贬值，用美元计算的人均GDP，在2015年下降1%之后，2016年将继续下降。可以说，中国连续两年掉入了中等收入陷阱，按美元计算的人均GDP没有继续上升，主要是人民币贬值和投资率下降的结果。今年头10个月，连消费也比去年下跌了2个百分点。事实证明，仅仅靠消费拉动经济增长也是不行的，因为消费增长建立在收入增长的基础之上，而收入增长却是建立在经济增长的基础之上。经济增长放慢，消费增长必将放慢，进而导致经济增长继续放慢，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有人认为，贬值可以促进出口，这是教科书里讲的。教科书里没有讲贬值对信心的影响，而信心的下降对经济增长和出口的打击，可能远超汇率下降对出口所带来的价格优势刺激作用。有关决策者可能懂得本币贬值对出口的价格刺激作用，但不一定能够理解因为本币贬值所引起的信心低落对经济增长及出口的消极影响，也不能充分理解市场的非理性行为、投机、恶性资本外逃，对中国经济目前的伤害有多大。

　　市场心理学，市场信心，导致经济理性与投机者非理性博弈的不平衡。目前人民币直线下降，外汇储备已经损失8千亿美元，去年近6千亿美元的外贸顺差，今年前三季度3千多亿美元顺差，都化为乌有。总共1.7万亿美元（超过10万亿人民币）没有了，等于去年中国GDP的14%。

　　重庆经济如何通过“自贸区”逆风前行

　　地方官员，包括重庆市地方官员，顶住目前宏观经济的压力，企图打开一片天地，其实压力是非常大的。中国需要一个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和预期，需要一个市场强大的信心。

　　重庆自贸区建设，在这样的背景下，不能被宏观经济的某些不理性现象所绑架。专家们提出了许多建议。包括学习德国模式，坚持以制造业为主，坚持稳定的房地产市场，保证房价稳定，建设租房市场，加强职业教育，以满足制造业的需求。有的专家特别指出要加强人才引进，为已经进入重庆市的高级人才，在税收和住房，小孩教育和家庭等方面，采取特殊的优惠政策。

　　国家外汇管理局前副局长魏本华，手拿着一份成都报纸，上面刊登四川省引进千人计划的强力资助政策，他说，重庆作为直辖市，更应该有这样的政策。

　　重庆在全国还算是比较欠发达的城市，但是，国家却给予重庆如此重大的使命。一方面，重庆必需站在高度看自己的比较优势。一方面，也必须看到重庆本地的弱点。

　　比较优势应该是制造业、土地和人。重庆的城市化率比全国平均水平还低。广大农村的土地资源比较多，相对北上广深，重庆的发展空间大。现代交通和通信，正在逐步克服重庆原来的发展瓶颈，也就是交通与通信的瓶颈。正在把广阔的土地和人力资源，改变成为竞争优势。另外，重庆本地的区域发展区位交错，表现出比较突出的发展异质性，具有很大的趋同发展空间。

　　后金融危机时期，沿海地区产业升级迫在眉睫。重庆不仅可以利用区位优势，进行短期的快速发展，而且，必需兼顾未来全球产业的发展方向。互联网，智能高端制造，低碳制造，医药，健康产业，环境产业，与基础及传统的制造，必需同时进行。

　　自贸区、“一带一路”建设，主要是为实体经济服务，只有实体经济强大，自贸区和“一带一路”建设，才能有真正的成效。反过来，自贸区建设可以促进重庆贸易更加便利化，有利促进本地经济融入世界经济与竞争。“一带一路”建设，可以为中国内陆这个得天独厚的经济增长极，提供更加广泛的发展空间。

　　总的来说，重庆还是要以基础制造为主，努力创造更多的非农就业机会。在积累资本的同时，大力发展新兴产业，为后续的发展，为产业提升，打下夯实的基础。服务业、制造业、科技文化产业等，要以五大功能区的长远发展格局相对应。

　　目前，重庆经济还是以国有经济拉动为主，民营经济也有长足发展。为了今后可持续发展，政府还必须努力为私营经济提供更好的发展环境。只有把私有经济做强、做大，才是一个国家经济中心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私营经济发展，包括鼓励高科技产业的发展，鼓励那些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的发展，鼓励基础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发展，先以创造就业为主，改变目前发展新区和两个生态区的落后面貌，再着力打造规模化产业和世界品牌，为三个城市区域（功能核心区、功能拓展区和城市发展新区）进入高收入经济体行列，打下牢固的基础

ljm366

重庆的机会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