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谷智库：从血汗工厂到被工会欺凌的企业主？

大参考

　　九十年代，我认识不少台湾人，混迹在他们的饭局上，和他们聊天。年轻人，出于对民主热爱和爱国主义热情兼并又之的狂热思想，与台湾人不免谈及政治。台湾人很谨慎，但还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表示，民主不一定会带给企业家很好地境地。有些胆大的，就直接表扬北京政府鼓励投资的政策，以及对工会的抑制。

　　我当时仍旧有血汗工厂的想法影响，非常怪异的感觉。

　　后来我做了企业主，遇到很多障碍，于是开始学习经济学。在经过几年之后，开始接受自由市场的理念，认为血汗工厂是很愚蠢的说法，市场定价有助于整个经济的发展和劳工整体生活水准的提升。

　　而我对民主仍有单纯的热爱，有一天和一个欧洲人讨论，他做生意很多年，过了很多国家。我们谈及民主和贪污，对中国的贪腐非常痛恨。他犹豫了一下告诉我，你我可以愤恨贪污，但因此就认为欧美是净土，就太错误了。从南欧到西欧，从西班牙意大利到美洲，腐败是层出不穷的，和手段各异的。而民主也并不一定有利于国家发展。我从一个欧美过来的人嘴里听到这个，非常震惊。然后我说，美国呢，美国非常单纯和干净。

　　老外开始打哈哈，说michael你太年轻了之类。

　　在过了很多年，我开始广泛涉猎社科，但我是粗略读书，只看大略，不看细节，狂扫过很多书，很多文章，开始从模糊逐渐叠加形成了对欧美历史的认识，然后又走了很多国家，开始体会不同。实际上，我仍旧认同民主共和体系，同时也开始不反对君主体系。更重要的，我开始认识到民主和宪政体系是一个严谨的精细的制衡体系，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人一票，随意实行。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精神叫做群氓精神。

　　后来中国开始实行劳工法，政府开始完全偏向劳工，最低工资制度开始实行，每年工资开始递增。于是产业开始转移，我担心过，甚至几年里带投资人到柬埔寨和缅甸看了一圈。

　　在我观察东南亚的四五年里，我开始看到越来越多的实例。一个投资人听从我的建议，在柬埔寨设立了采购处，但没有先设工厂，他是非常专业的制造业从业，对各种成本和环境成本计算的很精细。尝试采购两年之后，他彻底的关闭了金边的办事处。

　　实际上，柬埔寨在四年里，迅速的从60-80美金的最低工资涨到今年的153美金，壹千家出头的制衣厂和制鞋厂，工会达数千家。工会不断的罢工，随时随地非法罢工，把工资持续太高到目前的水准，他们本来要求180美金的最低工资，而柬埔寨工人的效率只有中国劳工的一半到三分之一。你可以想象这部分成本其实已经与中国国内差不多。对于柬埔寨的产业链、运输、电力、通关、腐败成本来说，又高于中国的成本。仅仅依靠欧美给与的不发达国家出口优惠政策抵御这些成本。

　　后果是这一年时间里，倒闭了150家工厂。

　　国际订单开始因为柬埔寨不断的罢工下滑，其不确定性和成本的迅速提高，开始打击其竞争优势。

　　我们很难想象欧美给柬埔寨的工会组织灌输了什么，工会领导人居然对柬埔寨制衣厂联合会说，国际市场将会因为我们有较好的工人待遇和工会力量，而下订单给柬埔寨。联合会的领导人苦笑不得的对工会领导人解释，国际市场只会因为柬埔寨的竞争优势给出订单。

　　国际服装巨头不想受到欧美主流媒体的攻击，对此不发声音，或表示他们将会提高对柬埔寨的采购价格，以保证柬埔寨工人有良好收入。工会立即表示，我们希望直接与国际服装巨头谈工资待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国际服装巨头消失了，剩下当地制衣厂去消化成本。

　　柬埔寨政府并非不知道工会的危害，但他们为了大选，面对救国党的压力，救国党善于煽动工会，并要求不断地太高工资。沈良西认为制衣厂能够承受35个百分点的工资成本占比，制衣厂告诉救国党，提升到35%，柬埔寨的制衣厂会全部倒闭。洪森政府在劳工利益和经济前景之间权衡，不断地调节。同时在2016年出台了工会法，我看了后瞠目结舌，这几乎就是企业主的紧箍咒。

　　我有打算在金边成立办事处，经营橡胶采买，并决定免费培训当地橡胶从业了解橡胶的周期性经营手法。但我越详细了解，越对柬埔寨的经济前景产生疑虑。

　　昨天我和几百个群友讨论这个问题，我问道，实行最低工资和劳工法，工会组织盛行，是否会真的导致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缓慢，甚至毁灭。其实意见是分歧，有些认为工会组织有助于帮助弱势工人与企业博弈价格，有的认为会给企业带来灭顶之灾。

　　这让我有些困惑，我去搜索了美国、日班、韩国、台湾地区发展的历程工会的作用，也搜索了新兴市场的工会运动。实际上左翼非常兴奋的在网上传播工会斗争的案例和历史，结果我从极左网站反而看到真实的状况。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美国发生过十次大的罢工，前八次全部失败，最后两次成功，尤其是九十年代快递公司工人罢工的要求。除此外，在美国发展的近代史里，美国政府和资方以各种暴力的或者法律的手段打击罢工和工会组织。日本在二战后发展的过程中，各自隔了二十年，发生了两次大型罢工，被资方、自民党政府以暴力团和军警的武装镇压，并以暴力团杀戮工会领袖后彻底打击了工会运动，以至于除了这两次大罢工，就一蹶不振，而这两次也是失败的，这奠定了日本几十年的稳定发展。台湾蒋氏控制时期，更不可能出现大罢工，经济开始腾飞。韩国朴正熙时期独裁，经济腾飞。

　　而这些国家都渡过了中产收入陷阱，进入发达经济体，并全体国民生活水准集体提升，当然还是有穷人的。

　　这些类比让人震惊，绝对与传统教育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而在新兴国家，无论是南美风起云涌的罢工和打砸抢，还是东南亚的各类罢工，从印尼柬埔寨到缅甸，尚没有发展，各种罢工示威就层出不穷。

　　回顾欧洲，法意工会组织强劲，以至于建议修改劳工法的意大利经济学家都被左翼抢手暗杀，意大利企业要搬往波兰，只能偷偷的逃跑。德国后来修改了严酷的劳工法，并规定不是谈判工资的时间段，禁止随意罢工。于是德国成为了欧洲经济发展的龙头，法意在经济衰退中维持，债务高举。

　　但总的来说，老欧洲有几百年的发展积淀，企业有各类生存方式，也学会了如何和各种势力相处。是新兴市场无法匹敌的。

　　我疑问的是，如果新兴市场实行美国或德国，不得随意罢工，但同时允许工会和劳工法存在，去和企业主博弈的方式，是不是有助于新兴市场发展呢？

　　想了很久，是不可能，新兴市场动则处于民粹主义泛滥，很容易失控。随意罢工实际上破坏契约和规则的行为，商业经营是建立在契约和规则上的。这是两种矛盾。

　　就像福建人在阿根廷扎根，建立了数千个中小型超市、洗衣店、网吧等等，是因为大型零售商承受着严酷的劳工法和工会力量的压榨，福建人大多数是夫妻老婆店和亲戚帮忙，剥削自己，避开了工会力量。但也没有完全避开，最终还是加入了工会联盟。阿根廷的状况是怎么样的呢？工会力量可以决定总统选举，未经过工会领导人钦点的总统上台会面临全国大罢工和街头打砸抢。从迈阿密到不宜诺斯艾利斯的运费是几百美金，从布市运到阿根廷的一个地方市，是二千多美金一个柜子。于是阿根廷形成了像样的工业几乎没有，制造业大规模逃离阿根廷，仅依靠大农场生存。

　　未来柬埔寨是不是只剩下旅游业、农业和房地产呢？制造业慢慢的在越南、孟加拉、巴基斯坦的竞争下衰退？

　　我在观察，从南美到东南亚到南亚到非洲，是不是新兴市场仍旧有浩瀚的工会力量干涉商业经营，是不是有频繁的罢工和游行示威。就像埃塞俄比亚刚发生了的游行暴乱，几千万美金的花卉产业被摧毁。

　　那么，这会留给中国制造业很长的时间去复苏。

　　也同时带来的是新兴市场很难进入与美日德等国的先进制造业竞争，因为自动化和智能制造正在发达国家盛行。

　　我甚至怀疑活跃在新兴市场的国际劳工组织，其实就是为了摧毁这些国家的制造业，以免影响本国的劳工就业。好吧，这是个恶俗的玩笑。

　　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那就是所有悲悯的行为，去有助于公义和公正的行为变成了伤害这个群落的最终后果。

　　于此同时，美国的底层劳工正因为日益贫穷，面对新兴市场的竞争和自动化机器的竞争，把特朗普选上台去，试图实行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来挽救自己的生活。希望制造业能够回归美国，完成本土就业的供应。

　　大是非很难分辨，除非付出几十年的代价，去证明一个社会实践的失败，而更可悲的是，没有人会承认，这才是一个国家经济失败的原因。

　　至于，我选择与否柬埔寨发展橡胶，其实我仍旧是迷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