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鸿评论：人类文明发展之我见（15）欲壑难平

大参考

　　（15）欲壑难平

　　先讲两个小故事吧，看看古人的精神风貌是什么样的。

　　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伯夷和叔齐都是孤竹国君的儿子，孤竹国君有三个儿子，国君有意立叔齐为嗣子，后来孤竹国君死了，按照当时的常礼应该由长子伯夷即位，但伯夷说父亲的遗愿是让叔齐做国君，于是离开了孤竹国，大家又请叔齐作国君，叔齐说我当国君不合礼制，对不起我大哥，也离开了孤竹国，国君之位就落到了老二身上。两兄弟在国外又碰了面，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周国养老，走到半路上就遇见了周武王伐纣的大军，俩兄弟叩马而谏，希望武王不要伐纣，结果没成功，武王灭纣以后，两个人觉得武王的做法太可耻了，满嘴的仁义却干了造反的事情，就发誓再不吃周朝的粮食，最后双双饿死了。

　　“千金小姐”一词的由来。当年伍子胥从楚国逃难投奔吴国，途中饥渴交加，看见一位浣纱姑娘竹筐里有饭，于是求对方给她口吃的，那姑娘见她可怜就把饭给了她，伍子胥吃饱以后就求那姑娘为他保密，不要泄漏他的行踪，姑娘觉得人格受辱，抱起一块大石头跳到了江里，投水而亡。伍子胥羞愧无比。过了几年，伍子胥报了大仇，他就想报那姑娘的恩情，却不知道姑娘的家在哪里，于是就把一千两金子投到了那姑娘投水的地方。这就是千金小姐一词的由来。

　　这两个故事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主人公特别的有良心，注重个人尊严，如果用今天的眼光看有点傻得冒泡。站在今天维护个人利益的角度看，当个小国国君多好，又不是抢来的，干嘛非要让出去？给伍子胥口吃的就不错了，干嘛还要自杀？应该骂他一顿才对。这些观点说明，不同时代的人的追求是完全不一样的。象这种事在那个时代非常多，秦朝以前的中国人是非常纯朴的，物欲都非常淡，那时候儒家“仁义”的大旗还没树起来，大家对“道”是“亲而誉之”的，大家遵守的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扶危济困，义不容辞。翻翻《战国策》等描写东周时代的书就知道，上面的侠义人物无数，当然了，那个时代在老子看来“大道废” 了，孔子也觉得已经“礼崩乐坏”了，因为井田制正在瓦解，诸侯大夫为了私利频启战端，欺凌弱小。其实，那个时代良心坏了的是庙堂之上的人，中下层的老百姓还是非常淳朴的；孔子树起了仁义的大旗以后，儒家弟子开始带头追名逐利，中下层的老百姓才慢慢被污染了；今天搞市场经济了，一切唯金钱是从，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有人是这么说的：“我赚你钱的时候，你是我爷爷，你赚我钱的时候，我是你爷爷。”究竟谁是谁的爷爷呢？钱是所有人的爷爷。今天的中国，尊严在金钱面前什么都不是了，这就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人性变化情况。

　　市场经济是利益导向，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干。正如马克思所说：“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市场经济不要骨气，不要尊严，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收买人的灵魂，只要稍有贪心的人在这种体制下很容易沦为金钱的奴隶。但是，哪有不贪的人呀？不同的人所贪之物稍有区别罢了，色财名食睡，这是地狱的五条根，只有了断生死的人才一样都不贪，我们普通人至少贪两样，都贪的大有人在。市场经济的利益导向机制的恰恰可以放大人的贪欲，于是乎，很多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由小错变大错，甚至心态扭曲、彻底堕落。在这个时代下地狱真的非常容易。

　　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人性变化情况也已经罗列过了，下面再看一下西方人的情况，他们的情况比较简单，因为没有什么变化。公元前2600年，克里特文明开始了，欧洲进入奴隶制社会，大量的欧洲人沦为奴隶；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西欧的奴隶制结束了，但欧洲随即就进入了漫长的中世纪，所有人都成了神的奴仆；熬了一千多年以后，终于文艺复兴了，西方人摆脱了神的统治，接着又进入了市场经济时代，金钱又变成了所有人的爷爷，这些西方人真够倒霉的，几千年来就没做过主人。再看中国人，战国以前是土地公有，进入封建社会以后剥削一严重了就会有人站出来喊一声“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均贫富”、“均田免粮”，要求回到土地公有的时代；共和国建立以后更麻烦了，造反有理，所有中国人都成了造反派，一个个无组织无纪律还天天说自己没有自由，非要向西方国家学习直接选举，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无法无天了五千年的中国人居然向没做过主人的民族学习民主自由，这叫怎么回事？有人是这样说的：“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精神多了！”

　　市场经济强调顾客就是上帝，把所有人惯坏了，中国人本来就以为自己是大爷，在市场上被人一伺候就更是大爷了，不管什么事稍不满意就劳骚满腹，毫不讲理。

　　比如小区里要建个基站，一起游行，不准上，有辐射，对身体不好，电信公司只好停建了，过了几天又闹到电信公司去了，为什么手机信号不好？你们不让建基地当然信号不好了，那不管，小区当然不准建，但信号必须好……

　　小区旁边要建个垃圾处理厂，大家一块游行，不准建，有臭味，对身体不好，只好停建，过了一段时间，垃圾遍地，又去闹去了，为什么没人收垃圾？垃圾没地方处理呀？不行，必须建垃圾站，但不能建在我们旁边……

　　这些要求明显是相互矛盾的，也是不讲理的，但很多中国人在提，而且振振有词，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要从中华民族的本性上找原因。大家都知道，龙是中民华腾的图腾，龙长得象什么呢？“头似驼，角似鹿， 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可以这么说，龙是多个动物身上非常漂亮的部分的集合，中国人自称是龙的传人，这种长期地自我暗示形成了中国人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喜欢追求完美，什么都要最好的，一点缺点都不能容忍。举个例子，有人看了前面分析的人治和法治的优劣之后说，最好未来的制度能同时摆脱人治和法治的缺陷，又拥有两者的优点，这种观点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会赞成，但是，这可能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你不接受一个事物的缺点你就别想拥有它的优点，人都有毛病，谁敢说自己没有缺点？自己都有问题，凭什么苛求别人呢？鸡蛋里面挑骨头不是好习惯，做人要宽容，你对别人宽容，别人才会对你宽容。

　　以前，中国人讲究“反求诸己”，尽管追求完美，遇上问题还能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现在都不反思自己了，人人都强调自己的权利，个个都誓死捍卫自己的利益，结果呢，所有的人幸福感都极低，都有一堆欲望满足不了，整天火急火了的，排个队都沉不住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社会管理难度极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让墨兔一个头两个大，这些麻烦是怎么来的呢？当墨兔把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定为目标的时候就决定着会出问题了。我们这个娑婆世界最基本的规律是苦多乐少，人的绝大多数欲望都是无法满足的，追求完美的态度又让中国人比其他民族更不容易知足，再用市场经济体制去放纵他们的欲望，不出事才怪呢。

　　中国经济发展到今天已经遇上了瓶颈，直接的表现就是GDP增长速度下降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中国经济体已经消耗了全球相当比例的资源，比如钢材，我们的产能占全球的一半以上，这就意味着全球一半的铁矿石都被我们消耗了，中国的工业产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再这样发展下去全世界的资源都不够中国自己用的，还怎么发展呢？虽然如此，中国的老百姓可没嫌自己日子过得好呀？他们都在抱怨，我们环境比不上加拿大，收入比不上美国，福利比不上西欧……很多人就是这样，你给他人肉吃他还嫌酸呢，你就是让他们的人均GDP增长20倍也不过100万人民币，买个好一点的车就没了，他们能满足？但是整体上达到这个消费水平需要十个地球的资源来支撑，上哪里弄这些资源去？

　　人的欲望炽盛的感觉是非常可怕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学佛以前我是晚上十二点都不想睡，早上九点了不想起，整天不停地忙，仿佛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事等着我去做，有无数的东西想要得到，心气是浮着的，稍有不顺就想发火，一遇上排队就着急，听到别人跟自己意见不一样就想骂人，整天想着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学佛到现在一年半了，最大的变化就是心静下来了，这一点非常关键，心没有真正静下来的人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心气浮着的感觉是多么不舒服，都会认为那是正常的状态，其实不是，心气浮着的时候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你都不知道，特别是急匆匆做事的时候，只有心静下来了，你才会感觉到时间在慢慢地流过，这种感觉就象坐在小河边看着河水哗啦啦的流过一样的宁静安闲，不急不燥，你会感觉所有的人都是可爱的。我现在每天晚上十点半上床睡觉，早上七点起，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认认真真的做，做完一件是一件，做不完明天再说，脾气好多了，幸福感也大大增强了，可我的收入这两年没有太大的变化。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呢？物欲淡了，知足了，知足者常乐。

　　中国人一向是最吃苦耐劳的，最有忍耐性，今天却变得喜欢投机，一不满意就跳得老高，原因何在？老子说过：“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故圣人去甚，去奢，去泰。”管理国家不能用“有为”的思路去做，因为所有人都在盯着国家领导人，都会以他们为榜样，领导人“有为”，老百姓也会“有为”，结果就是越搞麻烦越多。“去甚，去奢，去泰”的意思是说，不要追求过高的目标，不要追求奢侈的生活，不要贪图物质的享受。中国的现状恰恰违反了老子所说的原则，墨兔有为而治，老百姓追求奢侈的生活，贪图物质享受，结果就乱套了。怎么解决呢？无为而治，领导人无为而治，老百姓才会知足常乐，没人折腾事了国家就清静了，也就好管理了。治理国家老子那一套是最好用的。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一个人要赚钱就得最大限度的满足别人欲望，一个欲望满足以后更大的欲望马上就出现了，比如苹果手机喊创新，结果就是手机用户对手机性能的要求越来越高，这完全是在纵别人的欲望嘛，所有人都放纵别人的欲望的结果就是所有人的欲望都放纵开了，但老子说了，“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故知足之足，常足。”最大的罪恶就是放纵欲望，最大的祸患是不知足；最大的过失是贪得无厌。只有知道满足的人才会永远快乐。大家为什么不快乐？三个“最大”全占了，你还怎么快乐得起来？

　　金钱是人们获得幸福的手段，没有它别的方式也可以得到幸福，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就不一样了，开公司是为了赚钱，打工也是为了赚钱，管理国家的目标也是发展经济、创造就业，金钱成了所有人的目标，没有钱怎么可能幸福？但这样搞的结果是什么呢？坑蒙拐骗事件层出不穷，就说2015年发生的金融诈骗大案吧，爆出的有泛亚贵金属、金赛银、MMM金融互助、大批P2P崩盘跑路、民间借贷崩盘、“原始股”泛滥、银行理财“飞单”、假信托、假基金、假券商、打着境外投资旗号骗钱、以投资养老公寓或异地联合安养为名骗钱等一系列重大金融事件。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案子呢？因为愿意上当的人多，这样说可能不好听，但这是事实。人如果不贪心就不会上当，所有的金融骗局都是打着高额回报的幌子进行的，可高收益对应着高风险，如果事先充分考虑了收益对应的风险程度就不会有人投钱了，但他们的贪心让他们只看收益不看风险，结果就上当了。也许有人会说，墨兔为什么不管？法治条件下的市场经济讲的是法无禁即可违，金融创新都是新事物，根本没有法律条文来约束，这些打擦边球的金融创新行在没出大事以前墨兔根本不敢管，一管就有会有人站出来骂：“这是在干扰金融市场优化配置社会资源，这是改革中的倒退行为！”所以只能让一部分人先上当，上当以后墨兔去擦屁股，没办法的事。

　　市场经济是利益导向，我们的古人也讲利益，《易经》有言：“利者，义之和也”，这个“利”字不是指一个人的利益，而是一个集体中所有人的利益的总和，义呢，就是别人的利益，这句话就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意思，这就是我们的古人对待利益的原则。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明白了伯夷叔齐和浣纱女为什么要那样做了。他们傻吗？一点都不傻，他们都是看规矩做事人的。你是喜欢人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疯狂的社会呢，还是喜欢“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社会？

　　市场经济是不讲人情的，没有感情的，所以大家感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过了个年都没什么意思了，因为过年就是团圆嘛，人情味最浓的春节也被冲淡了。市场经济为了让大家心甘情愿地接受它就一个劲强调理性的好处，教育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理性的做决策，强调制度决定一切，很多人一看感觉言之有理，就认为制度是美好生活的最大保证了，认为只要制度好就可以永远幸福了，其实呢，制度只是“法”的层面的东西，决定不了天道的运行规律，天道是什么样的呢？老子说了，“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事物发展到非常壮盛的时候就要衰老了，因为它不符合天道的要求了，不合天道就离死不远了。天道的要求是什么呢？“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物极必反才是天道，可人们不相信这一套，大家相信进化论，以为繁荣了可以更繁荣，幸福了可以更幸福，开心了可以更开心，其实呢，大喜则悲，没看那些彻夜狂欢的年轻人吗？狂欢之后个个都是神情落寞的，可他们不懂这个道理，为了能更开心就去找更刺激的东西玩，什么更刺激呢？吸毒，滥交，飙车。什么叫邪说害人？这就是。

　　制度的确可以改善群体的风气，但它改变不了天道运行的规则。这个世界是有缺憾的，不完美的，这也是天道。过去的中国人非常重视持盈保泰，不求完美，因为一旦完美了就要走下坡路了，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嘛。曾国藩位极人臣之后给自己的书房起了个名字，“求缺斋”，为什么要求缺？有缺陷才能进步，没有缺陷就要走下坡路了！缺陷从哪里找呢？从自己身上，但现在的人不这么看，大家都认为自己很完美，问题都在别人身上，其实，这种心态已经满盈了，这是要走下坡路的表现。如何才能不走下坡路呢？心要静，心静了才不会被物欲所牵，不被物欲所牵才不会犯错误，也就是说，人要做欲望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有很多欲望是要勇于拒绝的。可惜，市场经济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挑动大家的欲望，让人们为了自己的欲望疲于奔命，结果就是心力交瘁。大家都认为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幸福，其实，得到的时候有多幸福，失去的时候就会有多痛苦，“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就是这种痛苦的写照，出来混是要还的，连幸福感都是如此。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让心灵达到空寂无欲的极点，始终保持清静，这样才能看清周围事物循环往复的变化规律，复是循环往复的意思。这句话不好理解，用那个卖肾换苹果手机的事情来说明吧，苹果手机只是个通信工具，这类的产品从电话发展到大哥大，再发展到手机，将来还会有更好的产品出现，每个产品的生命周期都非常短，用不了一年就过时的，但人的肾是一辈子的命根子，为了暂时的快乐丢掉一辈子的幸福显然是不值得的，但那个傻小子把肾卖了，为什么呢？他的心被物欲所牵，不能客观的看待手机的生命周期，也就是说，他没有能够“观其复”，所以做了傻事。2014年A股只有两千点的时候大家都不敢进，到了五千以后很多人疯了一样往里冲，地板不敢进大顶敢进，没看懂股票的涨跌周期，也是不懂得“观其复”的表现。“观其复”是地道的中式思维，没有天道循环怎么可能有“复”？在西式思维和进化论看来，世界的发展是向前的，根本没有“复”字可言，马克思的螺旋上升的发展规律不是循环论，是直线思维的变种，西方的经济周期理论多少有点循环论的意思，可惜他们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懂得中式思维了，自然也就不知道“观其复”的重要性了，其实，人活一辈子要想不吃大亏必须要懂得“观其复”的道理。有句话叫做“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为什么会选错行？不会“观其复”，进入了一个长期不能繁荣的行业，为什么会“嫁错郎”？不会“观其复”，选择了一个没有潜力的男人，甚至是一个将来只会走下坡路的男人。还有更重要的，把握住了“观其复”的原理，才能懂得跨景气周期投资和管理企业，企业规模才能做到千亿以上；把握住了“观其复”的原理，才能明白重大政策和立场选择带来的得失休咎，搞政治的人才不会晚节不保。怎么才能做好“观其复”的工作呢？“致虚极，守静笃。”

　　清心寡欲才能头脑冷静，头脑冷静才能不被物欲所牵，不被物欲所牵才能拨开缭绕的云雾，拨开缭绕的云雾才能看清庐山的真面目，看清了庐山的真面目才不会走错人生的道路。

大成

现在的人们执迷于欲望得到满足的一点快乐，岂不知这是我们人生境界提升的拦路虎，人生在世如果仅此追求，只能说缺乏真正的目标，欲望不除，难以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