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俄乌之战会打多久？

lameihua

　　昨天，姚尧推送了《俄乌之战为什么不可避免？》一文，不少读者留言让姚尧分析未来的局势发展，预测俄乌之战会打多久？我想，诚如克劳塞维茨所说：“战争不仅是一种政治行为，而且是政治交往的继续，是政治交往通过另一种手段的实现。”要预测战争何时会结束，首先就要分析战争的胜利一方是否达成了其政治目的。就好比你今天买入一只股票，试问你何时会将其卖出呢？答案无非就是两个，要么就是在股价涨到你满意时卖出，要么就是在你觉得股价无力再涨时卖出。所以，要分析俄乌之战会打多久，我们就得明白俄罗斯发动这场战争的政治目标和心理预期是什么，他又是否有能力达成这样的目标和预期。为此，我们有必要认真研读普京在2月21日和24日发表的两次讲话，前者是就俄乌局势及承认顿巴斯地区独立而发表讲话，后者是“有必要再一次解释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下文分别简称为“21日讲话”和“24日讲话”。

　　在正式讨论之前，我们先看下面这张图片：

　　这是2010年乌克兰总统大选的第二轮选举结果，最终是亲俄罗斯的维克托·亚努科维奇以48.95%的得票率击败了亲欧美的尤利娅·季莫申科的45.47%。在上图中，蓝色代表支持亚努科维奇，红色代表支持季莫申科，且颜色越深代表支持率越高。为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乌克兰是被撕裂成泾渭分明的东西两半的，越是往东就越亲俄，越是往西就越亲欧美。一旦俄罗斯与欧美角力，乌克兰就是天然的战场。

　　2013年底，亚努科维奇在俄罗斯的压力下，拒绝与欧盟签署自由贸易协定。欧盟随即策动乌克兰的亲欧人士发起大规模示威，要求亚努科维奇下台，认为乌克兰应该加强与欧盟的关系而不是与俄罗斯。根据Research & Branding Group于2013年12月初做的一份民调显示，所有乌克兰人中，有49%的人支持亲欧盟示威，45%的人反对。具体到地域上，西部是84%的支持，11%的反对；中部是66%的支持，27%的反对；南部是33%的支持，60%的反对；东部是13%的支持，81%的反对。与2010年的大选投票图几乎完全一致。

　　此次示威的结果，就是乌克兰议会于2014年2月22日通过表决将亚努科维奇革职，将总统选举提前至5月25日举行，亚努科维奇随即流亡俄罗斯。作为反制，乌克兰东部、南部地区的民众聚集起来反抗基辅的政权。3月，克里米亚联合塞瓦斯托波尔从乌克兰独立，并随即加入俄罗斯联邦。受此鼓舞，东乌克兰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亲俄人士亦举行示威，希望能够复制克里米亚的模式。4月，两州的亲俄人士陆续攻占政府大楼。5月，两州如期举行独立公投，结果是顿涅茨克有89%的人支持独立，卢甘斯克有96%的人支持独立。但乌克兰和欧美均不承认这场公投，俄罗斯虽承认公投，但并未承认两州独立，亦没有正面回应其入俄申请。两州所在地被合称为顿巴斯地区，在宣布独立后的近一年时间内与乌克兰政府军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激烈交火，直至2015年2月，所谓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德国、法国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签下《明斯克协议》，这才使得武装冲突的激烈程度有所下降。“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牢固占据原两州约三分之一的领地，如下图所示：

　　这，就是普京近期两次讲话的历史背景，其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皆是为了因应2014年政变以来局势变化。

　　在24日讲话中，普京谈到：“

　　至于说到顿巴斯地区形势。我们看到，2014年策动乌克兰政变的那伙人攫取政权，在外部势力帮助下举行了“作秀般”的选举，彻底放弃和平解决争端。8年间，俄方不断作出一切努力，希望局势能够通过和平政治方式化解。最终看来，一切皆为徒劳。

　　正如我在上一次电视讲话中所说，我们不能对发生在顿巴斯地区的事漠视旁观。如今，我们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了。我们必须立即阻止这样的噩梦继续下去，必须立即阻止乌当局继续屠杀对俄寄予厚望的数百万顿巴斯地区居民。俄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独立的主要原因，就是顿巴斯地区居民的愿望、感受以及他们承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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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我们除了采取今天不得不采取的措施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保家卫国的方法了。形势迫使我们必须采取坚决果断的行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已向俄求助。

　　因此，根据联合国宪章第7条第51款和俄联邦委员会今年2月22日批准的俄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友好互助条约，经俄联邦安全会议批准，我已决定采取特别军事行动。

　　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在于保护那些八年来一直遭受基辅当局欺凌乃至种族灭绝的人们。为此，我们将致力于乌克兰的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并将那些对包括俄公民在内的平民犯下无数血腥罪行的分子绳之以法。

　　但我们不会侵占乌克兰领土，也不会以武力逼迫任何人。”

　　通过这几段谈话，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三点结论。

　　第一，俄罗斯不会侵占乌克兰领土。因此，无论现在的俄军打到哪里，将来肯定都是要撤军的，问题在于撤军前能拿到多少政治成果。

　　第二，俄罗斯将致力于乌克兰的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所谓去军事化，应是指让乌克兰无害；所谓去纳粹化，应是指让乌克兰更亲俄。

　　第三，俄罗斯既已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独立，那就得要求乌克兰和国际社会亦承认两国独立，包括承认此前的克里米亚独立公投。

　　对于第三点，或许会成为日后谈判的焦点。乌克兰迫于现实，恐怕是不得不要承认克里米亚、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独立了。可问题在于，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领土究竟怎么算？两国的领土究竟是算到之前实际控制的原两州的三分之一，还是算到原两州的全部领土？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现在的乌克兰政府还得割让领土了。

　　在21日讲话中，普京谈到：“

　　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使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乌克兰加入北约以及随后在这里部署北约设施是一个定局，这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们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俄罗斯的军事威胁程度将急剧增加，而且是许多倍。而且我特别提请注意，对我国进行突然袭击的危险将增加许多倍。

　　让我明确指出，美国的战略规划中规定了对敌方导弹系统进行所谓先发制人打击的可能性。而且我们也知道美国和北约的主要对手是谁。这就是俄罗斯。在北约文件中，我国被直接宣布为对欧洲-大西洋安全的主要威胁。而乌克兰将成为这种打击的一个跳板。如果我们的祖先听说了这件事，他们可能不会相信。今天我们不愿意相信，但这是事实。我希望它在俄罗斯和乌克兰都能被理解。

　　许多乌克兰机场靠近我们的边界。部署在这里的北约战术航空，包括高精度武器载体，将能够打击我国领土，远至伏尔加格勒-喀山-萨马拉-阿斯特拉罕。在乌克兰领土上部署雷达侦察设施将使北约能够严格控制远至乌拉尔的俄罗斯领空。

　　最后，在美国打破《中程和短程导弹条约》之后，五角大楼已经在公开开发一系列地基打击武器，包括能够到达5500公里以外目标的弹道导弹。如果在乌克兰部署这种系统，它们将能够打击俄罗斯整个欧洲领土以及乌拉尔山脉以外的目标。战斧式巡航导弹到达莫斯科需要不到35分钟，从哈尔科夫地区发射弹道导弹需要7-8分钟，高超音速打击需要4-5分钟。这就叫，直接用刀架在喉咙上。而且，我毫不怀疑，他们期望实施这些计划，就像他们在前几年反复做的那样，向东扩张北约，将军事基础设施和装备推到俄罗斯边境，完全无视我们的关切、抗议和警告。对不起，他们只是在吐口水，他们还是做他们想做的事，做他们认为合适的事。

　　当然，他们也期望继续按照众所周知的那句俄罗斯谚语行事：“且让狗叫吧，大篷车继续开。”我愿说，我们没有同意这样做，也永远不会同意。同时，俄罗斯一直并仍然赞成通过政治和外交手段，在谈判桌上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我们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对区域和全球稳定的巨大责任。早在2008年，俄罗斯就提出了缔结《欧洲安全条约》的倡议。其本质是，北约的任何国家或国际组织都不能以牺牲他人的安全为代价来加强自己的安全。然而，我们的建议从一开始就被拒绝了：我们不能允许俄罗斯限制北约的活动。”

　　在这几段话中，普京表达的意思是，乌克兰迟早会加入北约，北约将乌克兰视为对俄罗斯进行军事威慑和打击的跳板。对此，俄罗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俄罗斯曾经试图通过外交谈判的方式解决，可却被北约粗暴地拒绝了。

　　在24日讲话中，普京谈到：“

　　我在21日讲话开始时列举了一系列对俄构成致命威胁的问题，这些问题是由一些不负责任的西方政客经年累月奉行错误对俄政策造成的，特别是北约东扩，将军事基础设施部署抵近俄边境。

　　众所周知，过去30年间，我们一直展现坚持和隐忍，不断尝试同北约主要国家就欧洲的平等和不可分割安全达成共识。但我们等到的回应只有无耻的欺骗、谎言，亦或是施压与恫吓，北约置俄的抗议与关切于不顾，仍然不断继续扩张。北约的军事机器已直抵俄边境。

　　是谁给了北约底气，让他们如此大言不惭地从自身特殊性、绝对正确和肆意妄为的立场出发同我们打交道？让他们以这种轻视蔑视的态度对待我们的利益和合理合法要求与主张？

　　答案显而易见。苏联自上世纪80年代末不断走向削弱，之后彻底分崩离析。今时今日，俄仍应从中吸取教训，苏联解体证明，权力和国家意志的瘫痪是走向全面倒退和瓦解的开端。我们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不自信了，从此世界力量对比的平衡也被打破。

　　曾经的一系列国际条约事实上已不复存在。承诺约定和请求百无一用。所有不为霸权国家满意的执政当局均被贴上过时、没用的标签。相反，一切他们眼中能为己所用的政府则不惜一切代价去扶持，哪怕是用野蛮的手段也在所不惜。任何不与之同流合污的力量则会被敲碎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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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是西方试图染指建立所谓“秩序”的地方，就会发生流血和伤痛，就会给国际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以可乘之机。这些例子只是最令人发指的一小部分，西方国家藐视国际法的例证远不止于此。

　　其中就包括曾向俄罗斯作出的北约绝不东扩承诺。他们欺骗了我们，满嘴跑火车。的确大家常说，政治是肮脏的。也许是吧，但不至于肮脏至此。这种耍滑头的行为违反了国际关系准则，尤其是各国公认的道德和道德规范。正义和真理何在？全是谎言和虚伪。”

　　在这几段话中，普京表达的意思是，北约曾经向俄罗斯承诺过绝对不会东扩，可事实却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违背承诺。那么，是谁给了北约这样违背承诺的底气呢？究其原因，还是俄罗斯的实力大不如见。因此，普京和俄罗斯决定不再相信北约的任何承诺，只相信自己的军事实力。

　　这样，我们又可以大致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普京虽说不会占领乌克兰的领土，但肯定会在乌克兰保留强大的军事力量，同时要求北约的军事力量退出乌克兰。

　　在24日讲话中，普京又说：“

　　即便当前，随着北约不断东扩，俄安全形势也在不断恶化，其危险性与日俱增。不仅如此，北约高层日前直接声称将加快其军事设施向俄边境线推进的进程。换句话说，北约的立场愈发强硬，俄不能再坐以待毙，坐以待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北约进一步东扩，将军事装备部署在乌克兰境内于俄来讲绝不可接受，当然，问题不在于北约本身，北约只是美国的外交工具，在俄罗斯的毗邻地区（这些地区原本历史上是俄罗斯的领土），建立起对俄极具敌意的反俄阵线，且这些国家完全受外国操控，北约国家的军事力量不断在加强，还部署最先进的武器装备。

　　在美及其盟友口中声称的遏俄政策，所谓的地缘政治红利，对俄而言却是生与死的问题，毫不夸张，这是俄命脉攸关的问题，不仅威胁到俄国家利益，甚至威胁到俄主权，关乎国可为国的问题。这就是我不止一次提到的“红线”，而他们已经踏过了这条红线。”

　　在这几段话中，普京表达的意思是，北约只是美国的工具，美国在利用北约东扩来攫取地缘政治红利，可这种红利对于俄罗斯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换句话说，俄罗斯是被逼到生死存亡的绝境后奋起反抗，故而其战斗意志将远超于只是想赚取红利的美国和被用作工具的北约。普京判断，美国、北约和乌克兰最终会扛不住而退让。

　　在21日讲话中，普京谈到：“

　　毫不奇怪，乌克兰社会面临着极端民族主义的兴起，这种民族主义采取了具有侵略性的“恐俄症”和新纳粹主义的形式。因此，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和新纳粹分子参与了北高加索地区的恐怖团伙，他们对俄罗斯的领土侵占要求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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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克兰寡头政府所谓的亲西方文明选择的全部目的不是为人民的福祉创造更好的条件，而是为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对手提供服务，那些数十亿美元从乌克兰人民手中窃取，并被寡头隐藏在了他们的西方银行账户中。

　　一些工业金融集团，被他们用来维护党和政治，最初依靠民族主义者和激进分子。而其他人，口头上声称与俄罗斯保持良好关系，促进文化和语言多样性，并在真诚支持这种愿望的公民（包括东南部数百万居民的投票）的帮助下上台。但是，在获得职位后，他们立即背叛了选民，放弃了选举承诺，在激进分子的指挥下进行真正的政治活动，有时还迫害他们曾经的盟友——那些与俄罗斯合作的提倡双语的公共组织。他们利用了支持他们的人通常守法、观点温和、以及习惯于信任当局的事实。与激进分子不同的是，他们不会表现出侵略性或诉诸非法行为。

　　……

　　去俄罗斯化和强制同化的进程仍在继续。乌克兰最高议会不断发布新的歧视性行为，一部关于所谓土著人民的法律已经生效。那些认为自己是俄罗斯人并希望保留自己的身份、语言、文化的人被明确表示，他们在乌克兰是陌生人。

　　根据乌克兰语作为国家语言的法律，俄语被驱逐出学校——所有公共领域，甚至普通商店，这些所有关于所谓“肃清”权力的法律，使处理令人反感事务的公务员成为可能。”

　　在这几段话中，普京表达的意思是，当乌克兰的亲欧美人士在2014年通过政变夺权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在国内推行去俄罗斯化，对于在乌克兰的亲俄人士各种迫害，这就是普京所谓的“恐俄症”和“新纳粹主义”，亦是乌克兰危机的根本原因。普京现在既然要致力于乌克兰的去纳粹化，自然就要大力扶植培养乌克兰的亲俄人士，清算过去迫害亲俄人士的亲欧美人士。这一点，亦会在将来的俄乌谈判中成为焦点。

　　综上所述，普京此次出兵的政治目标大致可以概括为以下四点：

　　一、在主权上，俄罗斯不会占领乌克兰的领土。

　　二、在军事上，乌克兰不可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其国防安全由俄罗斯来负责，俄罗斯要在乌克兰的领土上驻扎强大的军事力量。

　　三、在内政上，乌克兰必须培植亲俄人士、清算反俄人士，作一个对俄罗斯极其友善服从的国家，以充当俄罗斯与欧美的缓冲带。

　　四、在外交上，乌克兰必须明确拒绝加入北约，承认克里米亚、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独立公投，退出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州。

　　由于普京认为自己能够比北约和乌克兰支撑更久，故而不达成全部或大部政治目标，俄乌战争是不会轻言结束的。要想战争快速结束，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乌克兰彻底认输，在谈判桌上答应普京提出的全部或大部要求；二是北约给俄罗斯以迎头痛击，迫使普京降低心理预期，见好就收。可是就目前的事态发展来看，由于北约的色厉内荏和懦弱无能，所谓的第二种可能正变得越来越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