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滨：从热那亚到纽约：通货、疾病、气候与世界霸主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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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热那亚到纽约：通货、疾病、气候与世界霸主的变迁

　　实际上应该从安特卫普说起。

　　上一篇文章中我们谈到了安特卫普成为纺织品与东南亚香料的贸易集散地，主要是为了此地也是白银与铜的集散地。

　　近代史的欧洲充实着宗教对立、国际贸易博弈、战争与海盗行为。

　　在英国王室默许的海盗劫掠西班牙运输白银的航船，并逐渐演绎成英西海上战争后，土耳其的扩张到达了奥地利，战争也导致此处的白银与铜无法运往安特卫普。

　　于是西班牙把美洲白银转入热那亚，成为贸易与白银的集散地。

　　这里面充实着意大利各城邦国家的战争与地中海沿岸战争的结果，热那亚碰巧站在了胜利者的那边，并赢得了各方的友谊，于是成为贸易集散地。也因为意大利银行家在为西班牙王室提供贷款，于是西班牙王室偿还美洲白银时，就流入了热那亚。

　　当我们在谈明末白银被欧洲抽走，造成明朝末年的白银紧缩，恶性通货膨胀时，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十几年时间。

　　之所以白银紧缩，却造成物价恶性通货膨胀，实际上是因为明朝从初年的宝钞纸币加粮食作为通货的时期，到日本白银输入的后半个明朝100年间形成了事实上的“白银本位”，也就是在实际应用中，小额交易仍旧是铜钱。这个白银本位就把货币权拱手交给外来输入，坑苦了明朝，也坑苦了清朝，顺便坑了一把国民政府。

　　国民党继承了清朝的白银本位，在美国发动白银货币战争时，日本也趁火打劫，短短的几年间，江南经济就一落千丈，6成以上的工厂倒闭。

　　日本的白银实际上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作为主要的贸易者，输入了明朝，在100年间大约输入2.3亿两日本白银，西班牙人通过菲律宾的马尼拉中转输入明王朝的白银则只有数千万两。

　　而在地中海经济泡沫崩溃后，白银中断，不再输入明朝，其中的时间集中在明朝最后覆灭的二十年间。

　　热那亚成为金融中心的70年间，土地庄园炒作和债券游戏就替代了实体经济，通货泛滥形成的通货膨胀就造成了地中海沿岸不再适合做制造业和贸易实体。

　　成本低廉的荷兰和与英国转变为纺织业的生产国。

　　商人组成的荷兰行省联盟，凭借廉价的资本成本和劳力成本，成为新的贸易中心。基于100%准备金制度的银行，提供了廉价融资。与热那亚动则30%以上的高息债券相比，荷兰与英国的低息融资，称为工业萌芽的推动者。

　　阿姆斯特丹于是成为欧洲新的金融中心，其也是航运中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带来了充足的贸易机会。而其本土的纺织业也异常发达。

　　1557年至1627年间是热那亚的黄金时间，之后进入泡沫崩溃后的萧条期。在1644年明王朝灭亡之前的二十年间，白银紧缩冲击了明朝。

　　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严重的气候灾害冲击了从欧洲到明王朝的整个北半球，灾荒与疾病遍及欧洲与中原大地。粮食灾荒与鼠疫冲击，带来经济大萧条。

　　欧洲只是发生了商业变迁，各国之间的战争和贸易博弈，取代了明王朝的灭亡和政权更迭。

　　明王朝则因为白银税法，使得贱卖粮食也无法完成白银缴税，铜钱的恶性通胀又导致国民无法生存下去，流民起义四处兴起。

　　实际上这个白银紧缩在明朝末年是极其可笑的，仅仅少了西班牙的上千万或几百万两白银输入---西班牙人几十年间才输入几千万两白银，大头是日本白银。为何就引发明朝白银紧缩？李自成打下北京之后，从官宦手中获得了7000万两白银，崇祯皇帝的私人户头有四五千万两白银和数不清的黄金，这个从上到下哭穷的君臣朝廷，实际上把白银窖藏了起来，流动的只是动态的贸易白银。

　　荷兰的辉煌只持续了几十年。英国持续不断的与荷兰博弈，不但对荷兰展开贸易保护主义的攻击，还前后打了四次英荷战争，以取代荷兰的贸易地位。

　　英国以战争立国，从英格兰开始，通过大大小小的战争兼并了苏格兰和爱尔兰，再通过海上战争击败了西班牙，从而迫使西班牙让出海上通道和部分殖民地；再通过战争迫使荷兰让出印度的棉花产业，只专注于印尼香料生意。

　　通过英法间的百年战争，终于摧毁了巴黎的金融中心地位，让整个欧洲的金融中心从三极变成一极：伦敦。

　　英国的关键竞争力来自宗教独立和金本位。

　　新教在英国的立足，使得英国摆脱了罗马天主教的束缚，并团结了荷兰等新教国家。

　　1688年荷兰威廉进入英国通过光荣革命成为英王，权力法案帮助英国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同时把荷兰从贸易和战争敌对国变成盟友，又拉又打。

　　数年后，巴西发现金矿成为世界第一大黄金生产国，而英国通过与葡萄牙的贸易顺差，把数百吨黄金装进伦敦的金库里，英格兰银行成立时，就正式成为了金本位国家。

　　金本位立即帮助英国降低了利率，其国债利率仅为8%，远低于欧洲大陆列强的利率。

　　荷兰人虽然实行了100%存准金，但其货币的信用度不及英镑，于是荷兰资本开始大举买入英国债券，甚至在英荷战争中，支持英国的战争债券。

　　伦敦成为新的贸易和金融中心。

　　低廉的融资成本帮助了英国工业革命，商人资本崛起。

　　武装商人又帮助英国赢得了全世界的殖民地，从而获得原料和市场。

　　英国商人通过贩卖非洲黑奴、进口印度和北美棉花、进口孟加拉的茶叶、出口中国鸦片，出口各殖民地纺织品，迅速奠定全球第一强国地位。

　　鸦片输入是的清政府白银流逝，白银通缩同样发生在清朝身上。

　　而金本位下的英国，在英国议会批准下，通过战争公债融资，对白银通缩的清王朝发动了鸦片战争。

　　从而赢得了中国市场。

　　荷兰在第四次英荷战争后，彻底让出全球市场争夺。

　　美国则在法国帮助下建国，深得本家传承的盎格鲁人，开始对英国展开贸易保护主义博弈，通过对英国产品的高关税来保护东北部的粗劣工业制品。英国的报复性关税，导致美国南方棉花产业萧条，不得不廉价卖给北方佬。

　　南北战争于是展开。

　　战争之后的美国解放了黑奴，也使得南方种植园奴隶主几乎破产，一蹶不振。美国进入重商主义时期，大规模的基建、工业化和城市化。

　　战争前，欧洲的资本进入美国，美国的银行属于自由印刷绿钞的时代，经济危机周而复始的10年来一次，又重新复苏兴旺。没有大而不能倒的故事，没有工会，没有央行，没有政府干预。而战争后，借出战争债券的东北部商人希望美国政府实行金本位制度，在各种博弈下，直到1879年才实行了金本位，立即带来1880年的经济危机，重新复苏后，再进入1990年的金融危机。

　　银行挤兑此起彼伏，于是纽约银行家们成立了清算互助体系，向储备银行体系进化，以获得最后贷款人的支持，避免银行被挤兑。

　　然而最初的美联储却对纽约银行倒闭置之不理，使得1929年大崩溃后的大萧条出现。

　　19世纪美国动荡的100年间，每十年一次的经济危机，其中还贯穿着南北战争，却在一战前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全球第一经济强国，只是此时英国还是全球霸主。

　　德国的崛起开始对英法形成竞争，当时的高科技、全球化发展也无法解决大国冲突。争夺殖民地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政治动荡开始改变各国君主制是一个原因。而政治动荡又因为广泛的工人阶层生活困顿引发民粹主义，左翼思想蔓延整个欧洲。

　　实际上贫富差距带来的还有社会总需求不足，过剩产能开始对过度的债务扩张，形成利率回归，金本位开始破裂，当英法德等国家放弃金本位，竞相贬值来恶性竞争时，战争作为最后解决方案，就无法避免了。

　　一战与二战是一场完整的战争，美国通过对日本和欧洲交战各方输出军用物资，渡过了经济危机，并高度经济增长。通过对英国的战争融资，获得了债权。

　　在最后的阶段参战，收获了成果，不但从德国获得了技术和人才，还因为对英国的债务，迫使英国放弃美国的资产，同时与苏联一起迫使英国放弃全球殖民地。

　　英国丧失了殖民地的滋养，也因为高额债务屈从于美国，不得不放弃英镑全球地位。

　　美国人建立了布林顿森林体系，恢复了金本位制度，以35：1美元盯住黄金，各国货币盯住美元，美元霸权地位开启。

　　在欧洲重建和美国战后的高速增长过后，金本位制度开始暴露其致命弱点，各国开始希望兑付黄金，对美元形成挤兑。

　　七十年代醒悟过来的美国，解体了布林顿森林体系，美元进入信用货币时代。

　　在长达500年的时间里，中国一直实行银本位货币体系，终于在90年代开始开启盯住美元的货币政策，并加入国际贸易体系，工业化开始。

　　美国在卢布世界解体后，美元成为一极霸权，纽约成为世界金融中心，在经历了上千年的金银为主导通货的贸易与金融中心转换后，纽约成为信用纸币（数字）的通货中心。

　　美国的军队在全球一百多个军事基地，航母在四大洋巡弋，曾经为白银大打出手的英国海盗消失了。

　　世界货币秩序和贸易秩序进入高速发展的三十年。

　　纽约同样进入了热那亚空心化，美元的印刷扩张有点类似于热那亚泡沫时期，纽约成为金融与地产服务业为主的城市。

　　不同的是美元可以通过数字印刷输出到全球，纽约不仅仅是热那亚，也是美洲白银的矿主。

　　制造业很快从美国向日本、韩国、中国转移。

　　盯住美元的人民币，给了中国经济增长稳定性，直到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就像荷兰一样威胁到热那亚的生存。

　　人民币国际化与高科技发展的姿态，挑衅了纽约和硅谷。

　　纺织业不再是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产业，但芯片、互联网、大数据、机器人、新材料、通讯、汽车、航空航天等是新时代的纺织业。

　　这些在美国仍保持强势的时候，纽约的通货中心不会改变。

　　除非有另一个经济体开始发展这些东西。

　　但全世界都在印刷货币，纽约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一个世界货币用来搜刮全世界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就像一战前的世界，流感、气候灾害、贫富差距、债务泡沫……

　　那亚时期的白银，却需要有商人使用，有贸易支撑，有军队捍卫，实际上要占领现实世界是不可能的

　　但占领网络世界是可能的。

　　新的通货中心不会再有了，而在互联网上所有的地方。

　　现实的通货中心归于纽约，虚幻的通货中心归于元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