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滨：自发秩序与社会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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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马里陷入长达20年的联邦政府缺失后，有些极端自由主义的经济学家视之为无政府主义的自由市场经济样本，因为那里诞生了空前有效率的电信体系，空前多样化有效率的航空公司，地方上的私营电厂甚至为医院提供电力。

　　我怀抱着巨大的喜悦和兴趣去研究这个经济体，进而发现其公共卫生缺乏，基础教育缺乏，治安混乱，司法混乱，妇女与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率急剧上升，甚至已经消失的传染病又卷土重来，地方军阀混战，不仅内部安全缺乏，连联合国救援人员都被袭击抢劫，自己的海岸线安全也保证不了，欧洲公司前来倾倒医疗垃圾和核废料，东北亚渔船过来索马里渔场大肆捕捞。更不要说其境内只能维持农业和少量的作坊工业，工业化遥遥无期，统一的市场也不知道在哪里，不同区域间到处都是关卡。

　　最后丧失了生存空间的索马里渔民只好沦落为海盗。

　　我第一次对所谓彻底的自由主义和自由市场经济产生了疑虑。

　　索马里的现实如此明显，以至于隔壁的埃塞俄比亚拒绝了西方经济学理论，采取了韩国人的发展经济学框架，向中国学习改革开放路线。无论是埃塞俄比亚的执政党还是反对派，都共同坚持发展这个路径，直到美国开始干涉其内部政治，未知去留。

　　在欧洲东部的南斯拉夫陷入分裂战争之后，黑山共和国成立，我读那段历史，故事里提及黑山的建立者起家于黑帮。

　　这并没有什么好疑虑的，正如英国殖民者在北美建立殖民地时，都带着枪和经书，一面抢劫，一面传播驯服一样。

　　欧洲人自己在海上争夺商业航线时，身份在海盗和武装商人之间自由的切换。

　　这回到东亚文明，王植和郑成功的祖父父亲也是走私商人兼海盗身份。

　　在原始文明时段，猎头族是每个部落必备名号，与猎杀动物的难度相比较，猎杀同类的难度就比较低了，通过采集带来能量，吃土补充维生素，吃人就用来补充蛋白质。

　　在人类的相互暴力残杀过程中，产生了武器和技术，人类开始形成自发秩序。

　　无政府的原始部落一步步走向政府和国家机器。

　　当残酷的食人和人牲祭司部落阶段过渡到更文明的阶段，是因为劳力的大损耗对国力造成巨大损失，于是食人习俗改变为使用谷物和牲畜。

　　商朝于是沦落，周朝建立。

　　杀子祭祀耶和华的以色列于是沦落，西方诸国站上舞台，犹太人流浪。

　　北方蛮族南下打草谷是劫掠粮食和人口，哪怕到了靖康之耻，女真人也不过是打了一次巨大的草谷，掠夺了诸多人口和金银而已。这一场大战之后，女真人才醒悟过来，还可以抢劫土地，因为多了这么多人口，可以种植，于是几个部落强行凝成了国家。

　　到了明末，满族人也不断的南下侵扰掠夺人口去北方为奴。

　　野蛮人更早的比经济学家明白宏观经济学的供应等于资本加人口。

　　因此掠夺金银粮食人口就是壮大整个部落的根本。

　　直到成吉思汗崛起，他才带给经济学家技术更重要的概念。蒙古人沿着西域一路屠城，每次屠城前，都把工匠找出来，然后把高于车轮以上的男子都宰了。

　　这是因为蒙古人认为成年男子已经无法文化同化了，难以控制。

　　不过后来成吉思汗的儿孙发现了更好的工具，皈依伊斯兰后，就顺利的依次控制了西域各国，并把印度北部伊斯兰化。但在汉文明和斯拉夫文明区域就在百年后，被儒家文明和基督教文明驱逐。

　　蒙古人的西侵，把草原鼠疫传播到欧洲，导致欧洲产生了人口大损减的黑死病，损失三分之二人口的欧洲地主们，第一次面临了劳力缺乏的局面，劳力成本剧增，因而欧洲的整体收入提高，消费增加，总需求满足了供给发明，工业革命开始。

　　与此同时，人口大爆炸的明清两代不断的面临土地不足、气候灾害、进而土地兼并、流民起义等等各种混乱，士大夫控制的朝廷架空了皇权，同时控制了几乎所有的商业和土地，上层社会的富裕与整个社会的普遍赤贫，形成了明清两代的共同特点。

　　整个王朝缺少工业革命的需求和动力，除了对外贸易。

　　对外贸易被沿海豪门和海上走私商人控制，为了垄断暴利，依靠朝廷的上的口舌，一直控制整个海禁不打开，大航海时期的国际贸易就与中国无缘了。

　　直到鸦片战争打开中国大门。

　　整个人类经济史持续了二三千年都是一个暴力统治、劫掠与生产的机缘巧合的自发秩序形成过程，直到欧洲因黑死病带来的普遍收入提高带来了工业革命，形成了技术优势，开始全方位压制其它大陆，国际劫掠和殖民在全球展开。

　　北美的经济崛起，是在广袤的土地上抢占了印第安人的土地，劫掠了非洲黑人做奴隶，从而形成了土地资本和奴隶劳工形成的生产力。同时在北方工业化过程中，急需产业工人和内部市场，因而对英国和欧洲展开了关税壁垒，导致南方原料无法出口欧洲，内部市场不得不接受美国自产自销的劣质工业品，于是南方急需恢复英国的市场，试图分离，于是南北战争展开。

　　战争之后，丧失了黑奴资产的南方奴隶主家族一落千丈，这是一场资产和人口大损减，虽然这种称呼并不正义。南方经济直到今天仍整体弱于北方。

　　北方赢得了内部市场和廉价劳动力，黑奴赢得了自由和贫困。

　　但自由仍旧是值得的，在若干年后，黑人族群中的优秀者开始脱颖而出。

　　如果人们要问自由和自由竞争社会有什么用，那就是优秀者可以站起来。

　　美国对经济的政府干涉在建国之后就已经开始了，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21世纪。这是一个私有制与自由市场经济，并结合国家力量不断干涉的强大经济发展模式。

　　当我们纵略全球经济近代史，会发现巴西军政府时期的初级工业化，泰国军政府时期的经济发展，伊朗君主制时期的工业化，日本一党执政四十年的经济腾飞，韩国朴正熙独裁时期的工业化腾飞，台湾地区蒋经国独裁时期的工业化，新加坡开明独裁经济的富裕，以及第三世界普遍民主与经济自由化的资源和种植园寡头化、无法完成工业化、腐败贫困和混乱。

　　直到我们看到索马里无政府状态下的军阀混战、民生涂炭、经济资源被外国人肆意侵犯。

　　但我们看到美国、日本、韩国、台湾地区，甚至包括新加坡，在经济发达之后，无一例外都走向了开放社会和民主化。

　　因而我们明白民主是一个分配机制，也就是瓜分社会财富的过程，很难让一群人同心协力吃苦耐劳去奋斗，一旦让人们整天吵闹，就一定是为了自身私利瓜分，尽量多往自己家里划拉一些。因此一个国家未能富裕的时候，就开始民主化，就会带来糟糕的局面。

　　但实际上美国的自发秩序是在建国初期就是一个假冒民主的贵族精英治国体系，是一个把自由用宪法固定以免被民主侵蚀的共和主义国家。

　　日韩台都未能理解这个深层的理论，但日韩都走向了财阀和官僚主义的精英社会，这会导致国民过于辛苦，要依靠上流社会的文化来分配资源，而寡头并不愿意。

　　新加坡则在两边限制，即限制财阀形成，也限制民粹，只用儒家文明的士大夫体系来分配，用英国法来维持商业规则和社会秩序。

　　法律体系和司法独立是真正的自发秩序核心。

　　至此我们明白一个国家的经济和国民福祉，是建立在安全、规则、秩序、创造和分配机制的基础上的。

　　一群纤夫请了一个监工来抽他们的鞭子，一个国家的国民达成了一个叫政府的契约，雇佣了一批聪明人来建立国家机器，提供内部安全和外部安全，提供法律维护的社会规则和秩序，政府收税来支付这些成本，并投资形成无法短期形成收益的基础建设和公共设施，这些是自由经济和私有资本不肯投资的。政府也提供投资在毫无短期收益的学术研究，并把财政用来 建设公共卫生和国民教育，这是整个经济体得以发展的基石。

　　而为了激发教育和学术私有资本投资，使用自由市场的效率，通过税负机制来鼓励私有资本投资，也是政府的责任。

　　而在法律层面，防止自由市场形成的寡头垄断，并制止精英阶层寡头垄断教育和医疗资源，这就是制衡自由市场的失效。

　　而从宪政层面保护自由和权力制衡，是为了防范政府本身形成垄断和寡头化，防止分配权的垄断，并制止民粹主义带来的计划经济和专制分配社会。

　　故此经济走向的自发秩序过程中，不断检验和证伪，形成了至关重要的制度经济学，以及后来的行为经济学。

　　这是因为人性是复杂的多面体，人类组成的政府既有好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正如人类本身。

　　因此自由、竞争和制衡，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主要的结构。

　　这也就是不管是贴标签的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计划经济还是自由经济，其实都要以人为本，以人类智慧和自由的进化为目标。

　　这不是一个标签决定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