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滨：东亚社会的样本和韩国总统往事

大参考

　　韩国总统往事

　　从表面上来看，韩国历任总统均无好结局，这是坊间一致的看法，深入到纹理看韩国政治的历史和现实，才会看到真正的源头和去往。

　　李承晚是韩国人痛恨的一个总统，尽管他在1919年就成为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总统。实际上，在韩国流亡政府一路挣扎抗战的时候，李承晚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美国，过着优哉游哉的上流社会生活，结识美国政要，这导致了日本在二战中失败后退出韩国，美国立即扶持李承晚成为韩国第一任总统。

　　李承晚挑衅了金日成，这在正史上是一种朝鲜战争缘起的说法，野史是金日成想要统一朝鲜国土。从所有的故纸堆里寻找痕迹，都可以得到共同的结论，朝鲜背后的苏联和韩国背后的美国都不想挑起朝鲜战争，这场战争是朝鲜半岛南北政客自行挑起的战争，结果导致中国和美国卷入，中国以一己之力对抗二十多个联合国军队，当然主要是对抗美国。战争的结局导致美国失去部分尊严，中国赢得了世界的另眼相看，但也把中国彻底的推向苏东集团阵营。

　　在李承晚长达十二年的统治中，这位老兄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他刺杀政治领袖，杀戮平民，实行残酷腐败的独裁，在其执政晚期，官商勾结导致财阀开始崛起。

　　然而就经济发展而言，学术界客观的承认，李承晚实行的土改，对，这与大陆的激进土改和台湾老蒋的温和土改如出一辙。土改，就是农田分给农民，使得地主阶层不再有力量插手国家政治，农民子弟开始进入军队，后来的总统中有些出自贫穷的农民子弟。而土改解放的生产力开始转向工业化进程，这与邓公在1978年再次土地改革，承包到户后，乡镇企业开始崛起，台湾土改后，工业化得到了资金和劳工队伍，是如出一辙的。

　　同一时期，菲律宾试图经济改革，被大地主和种植园主阻挠，军队中地主阶层的子弟和政坛上大种植园主的代言人迫使经济改革失败。

　　这一点来说，李承晚的独裁、蒋介石的独裁都起了作用，因此韩国和台湾地区也形成了类似的政经生态。

　　李承晚扶持了财阀，他把日占时期形成的日本人资产和美国大量援助分给企业主，换取政治献金，并支持他们实现工业化。在1960年遭遇大规模的民众反对后，美国见他的价值损减，迫使他下台流亡夏威夷，1965年病死。这并不是一种悲惨结局，他属于善终。

　　朴正熙通过政变上台，开始了韩国经济奇迹的二十年。韩国人多对其评价甚高，主要是来自经济的成就，列为韩国人最尊重的总统首位，这个余荫带给他的女儿朴谨惠巨大的名声，使得朴谨惠能够上台成为总统，不过这很显然是个草包。

　　朴正熙的统治，实际上包含了大量的社会动荡和激烈反对。他对经济的聚焦，对财阀的扶持，必然带来对劳工阶层的压制。以至于在其晚期，反对党在金泳三和金大中领导下越来越激烈的社会活动时，其团队内部已经分裂。青瓦台秘书长、陆军参谋总长、情报部金载圭等都主张温和对待反对派，但其信赖卫队长车智澈却主张激烈对待反对派，但或许这就是朴正熙更加器重车的原因，而车与金矛盾激烈，在最后的晚宴上，金载圭刺杀了车和朴正熙。

　　有阴谋猜测说金载圭刺杀朴正熙之前见了美国中央情报部门人员，但这只是猜测。逻辑上这像是激情杀人，也就是一时冲动。

　　后来一系列的斗争，但全斗焕凭借军事政变上台。全斗焕是朴正熙一脉相传的弟子，继续了朴正熙的风格，在其统治时间内，也是各种社会反抗活动不断。《辩护人》里的故事情节就发生在这个时期。全斗焕采取了严厉的暴力打击社会活动措施，光州惨案就是他制造的，导致社会矛盾越来越激烈。1987年美国施加压力，韩国实行了新的民主选举法，改变了国会议员推举总统的制度，实现全民普选。但是全斗焕下台后，仍然是自己人卢泰愚上台。此时反对派已经有力量追查其贪污和暴力镇压平民等行为，虽然在卢泰愚的保护下，他也不得不被迫出家。

　　在这个局面下，可想而知代表财阀和保守力量的卢泰愚派系再无绝对把握继续执政，反对党金泳三上台。

　　但金泳三的上台颇具争议，因为他在历史上扮演了太久的反对派，屡遭打压，入狱多次，后期心灰意冷，后来是向执政党妥协，才得以在双方力量的认同下，进入总统府。只不过保守派没有想到金泳三上台后还是清算了全斗焕和卢泰愚。这其实是必然的，因为金泳三代表的劳工力量无法忘记八十年代的惨案，对平民和学生的屠杀。金泳三实行了全面经济自由化，但对外来资本的放任，以及银行资本对财阀的扩张提供了过高杠杆，导致了九八年金融危机时韩国经济崩溃。

　　金泳三提携了卢武铉。在金泳三下台后，他遭遇了财阀体系的反扑，被查出家庭腐败，子女陷入牢狱之灾，不久心力憔悴的金泳三去世。

　　金大中是金泳三的同路者，但他的政治学博士学位是在莫斯科俄罗斯外交学院获得的。因此在地缘政治方面，他采取了温和的阳光政策，开启了南北和谈，与中俄美之间的关系处于平衡状态；同时他继续实行经济自由化，鼓励全民捐献金制品，来度过难关。金大中总体来说采取了中庸的执政方式，外部平衡三个大国和南北的关系，对内则调和经济自动回复，他没有对财阀采取任何的激烈措施，这也是因为1998年的金融危机已经导致许多财阀崩溃，但是在21世纪由于剩余的财阀更加集中，力量也更加强大。同时他施行了小政府，也就是对公务员队伍大规模缩减，并实行薪酬奖励机制；也全面实行了社会福利法。

　　金大钟也没有对前政治对手进行清算，他放弃了这一点，甚至赦免了全斗焕和卢泰愚，以求国家和睦，对抗经济衰退，因此也带来了善果。

　　我们看到金大中成为普遍认同的一个总统，他身边人也并没有在他下台后被疯狂追杀，但家人的确也因为收受贿赂获得缓刑。

　　所以金大钟实际上是善终的一个总统。

　　这里面的问题在于凡是总统大选都需要金钱，政治献金是不可避免的，无论是与财阀结合很深的保守派总统，还是金泳三、金大中、甚至是卢武铉这样贫寒的总统，都接受了数千亿的政治献金。

　　卢武铉是个性格激烈的总统，他一路从平民挣扎出来，到了他执政的时代，也就是21世纪，已经不是政府强势，而是财阀强势。1987年之前，持续二十多年的专制政权从李承晚时期就肆无忌惮的暴力对待平民和学生，全斗焕在现代社会还屠杀学生。但是在21世纪，却看到财阀的肆无忌惮，豪门控制了政府。

　　他对财阀的试图动手，最终带来疯狂的反扑，李明博出身财阀集团，对卢武铉的清算导致卢武铉自杀身亡。

　　我们看到韩国在21世纪的财阀已经不仅仅是其国内豪门的力量，背后有华尔街资本控制，三星占据韩国GDP20%的比例（还占据越南一半的外贸），其股份被美国资本控制四成。很多时候财阀给政客政治献金是一种选择性，而不是上世纪的勾结，处于一种平等的状态。

　　文在寅是卢武铉的同事、伙伴、兄弟，他上台后开启的不仅仅是对害死兄长卢武铉的势力的清算，还因为他们代表着平民阶层，试图削弱财阀对韩国社会的控制。财阀对韩国社会的控制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自杀身亡的艺人张紫妍实际上只是个例，大量女艺人被娱乐集团控制满足权贵的淫欲。

　　在整个东亚我们能看到演艺圈相同的事情，但是区别在于港台艺人多因为对财富的追求，与富人形成一种买卖；中国大陆娱乐圈也同样肮脏混乱，被下药迷昏去满足权贵淫欲的是有，却比较少，很多艺人自动接受潜规则；但韩国呈现了可怕的欺凌现象，也就是权贵可以毫不顾忌的迫使女艺人成为性工具。你可想而知，在其他方面，平民的权利实际上被压缩。

　　我们不知道东亚会如何演化，经济上的发展有其成就之处，通过研究经济，我们明白政府对基建的投资、自由经济市场、国家资本主义的优势（及劣势）、对流氓劳工的抑制都有利于经济发展，但在权力结构方面，最终国家（隐晦的权贵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走不下去，权贵资本主义一定替代隐晦的权贵资本主义，因为美欧资本希望进入分肥，隐晦的需要见太阳来洗白。

　　最终韩国财阀在二十一世纪集中成了寡头，当权力的集中，无论它向哪一方集中，都会形成傲慢，以对蝼蚁的视角看待大众。

　　我研究过日本的财阀体系，日本文明没有抛弃儒家文化，当然也没有照抄，他们融合了儒家和佛教，与神道教结合成日本文化。日本是个重税和高福利国家，财阀固然能够控制日本经济，但普通人还有机会选择。而日本的豪门常以过多谈论金钱为耻，子弟在社会上非常低调，也没有见过公然的以强凌弱。社会到达了一种暂时的平衡状态，日本国民隐忍而平和。当然内心的爆炸我们并不知道，未来能走多远也不清楚。

　　韩国完全抛弃了儒家文化，他们以长期附属于中华文明为耻，从李承晚作为基督徒开始，韩国已经完全福音化，并成为激进的传播福音的基督徒群落。然而与之相配的是邪教丛生，连朴谨惠这样的总统都被邪教控制。其社会心理时常走向两个极端，其权贵从上到下一贯的傲慢，子女也不见任何的谦逊低调。

　　而我们并没有从美国的基督教社会里看到相似的一幕，这似乎是一种混杂的文化血脉，把两种文化里最糟糕的结合了起来，那就是对平民蝼蚁般的俯视和狭隘的排斥。

　　文载寅送了子女出国，决心以性命抵上，来对豪门展开清算，为自己的兄长卢武铉和可怜的蝼蚁女艺人张紫妍，追索一个公平。

　　前途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