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湖渔夫：二月初美国股市暴跌的政治经济研究

大参考

二月初美国股市暴跌的政治经济研究

清湖渔夫

　　2018年2月上旬的美国股市暴跌所引发的市场喧嚣似乎离我们渐渐远去，关于此次市场暴跌的原因探究也是林林总总，众说纷纭。然而在一片“美国经济持续复苏”的氛围中，不期而至的市场变化无论如何显得蹊跷和诡异。因为按照惯常的市场逻辑，美国股市的上扬是和美国经济的复苏或者市场基本面好转“相互证实”的，尽管在暴跌前夕美国总统特朗普依然在信誓旦旦地歌颂美国经济的“光明前景”，并在暴跌后指责美国股市的此番动作在政治上“不正确”。事实终究是市场事实，在美国社会，政治正确的标尺似乎掌握在美国政府手中，市场正确的标尺却归于美国华尔街财团，这两者之间不一致背后的款曲，无疑值得探究和深思。

　　特朗普偏向美国产业资本集团的经济政策

　　自从特朗普执政以来，特朗普为了振兴美国经济可谓不遗余力。不过特朗普雄心勃勃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再工业化计划”、特别是“万亿美元基建投资计划”，都是以刺激美国产业资本再度活跃并增加投资、以刺激就业增加与实体经济恢复为政策导向的。

　　在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构想中，“万亿美元基建投资计划”不仅能够带动美国基础工业，诸如建材、冶金、机械、电子、电气等等产业链的重新形成，而且也为美国工业的复苏准备基础条件，主要是改善美国本土市场的营商环境和条件。军工和石油产业也是特朗普政府的着力点。在军工方面，特朗普政府一方面继续加大国防军事支出，另一方面，特朗普本人也亲自担任美国武器销售的推销员，试图向美国的盟友们大肆兜售美国武器，从而力图维持美国军工产业的运行和带动上游并不长的产业链。而对于石油产业的重启，特朗普政府同样通过协助美国石油和页岩气出口，拉动美国石油开采和炼化产业链的复活。

　　在特朗普政府2017年的全年努力中，推动实体经济的复苏、“让美国再次伟大”成为其主线。而博弈了整整一年的刺激美国海外资本回流本土的所谓“减税法案”在美国参众两院最终以微弱多数通过。

　　美国金融资本集团对特朗普政府现行政策的不满

　　很显然，作为主导美国金融化经济的美国金融资本集团，似乎在2017的美国政府经济政策组合中被特朗普刻意地“忘却”，自奥巴马政府以来的“美国经济复苏”的神话故事的后续也就难以为继。标普500指数今年1月还创下1997年以来的最大单月涨幅。报道称，特朗普经常在推特或公开场合庆贺美国股市走牛，还将其作为在达沃斯论坛上吸引全球商界的资本。在一片乐观的氛围中，美国股市在2月5日似乎“没来由”地出现暴跌。

　　美股大幅回调恰逢美联储新主席鲍威尔上任之日。金融股是当日领跌的板块：标普500指数内的金融板块指数跌去4.99%，其中富国银行因虚假账户丑闻暴跌9.22%。随着5日油价回落，能源板块也受到冲击（下跌4.35%），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公司股票大跌5.69%。

　　暴跌时点的选择并不仅仅与美联储主席易人的时点巧合这么简单。1月31日，91岁高龄的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表示，目前美国的股市和债市都存在泡沫。格林斯潘在1987年至2006年期间领导美联储，他曾用“非理性繁荣”来形容90年代互联网泡沫时期的资产价值。现在，格林斯潘暗示投资者再次陷入了这种泡沫之中。美联储前主席耶伦在卸任前表示，股市市值让人担忧，“我不想说市值很高，但确实处于高位”，她表示市盈率接近历史最高位，而且相较于租金，商业房地产的价格相当高，让人难以判断是否存在泡沫，这些因素都让人担忧。

　　美国经济的金融面与产业面脱离为两张皮而各行其是，已经是一种不争的事实。而这种金融面和产业面分离的背后，则是美国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在各自利益的构成与维度上彼此分道扬镳甚至对立。前后三任美联储主席的的暗示，特朗普政府留给他们的是聋子的耳朵。改变特朗普政府的故意“忘却”和“听不懂”的后续有效办法，对华尔街金融财团而言就只有采取“市场行动”。

　　二月初的暴跌就是美国金融资本集团的市场行动，那么，美国金融资本集团通过暴跌想告诉特朗普什么？

　　市场正确与政治正确该怎么玩？

　　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美国道琼斯指数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暴涨近万点，并且延续了奥巴马政府八年间的涨势。在2月5日的下跌之前，美国的市场正确与政治正确是相安无事的。然而特朗普政府却忽略了这两种“正确”背后的东西。在奥巴马执政时期，奥巴马同样提出了美国的“再工业化”计划以“复苏经济”，不过因为奥巴马政府和美国金融资本集团之间的妥协时时存在，美国股市在他的任期中持续上涨也就成为美国经济“复苏”最强有力的所谓“证据”之一。而自特朗普执政以来，特朗普政府对美国金融资本集团的刻意“忘却和忽视”，使得美国金融资本集团在近一年的等待后失去了耐心。于是有关“市场正确”还是“政治正确”的分歧的妖蛾子也就飞了出来。

　　在历任总统中，把自己的政治前途与股市联系得最紧密的要数特朗普了。他一再拿股市暴涨说事，称这表明其成功恢复了人们对美国经济的信心；仅1月份，特朗普就至少有25次拿股市为自己邀功。但5日的暴跌表明，为什么大多数总统都谨小慎微，对股价短期暴涨避而不谈：如果总统靠道指活着，那么他也可能因道指（在政治上）送命。有报道称，5日股市暴跌后，特朗普的助手已陷入尴尬：要么置之不理，要么解释说这没什么特殊意义。2月7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写道：“过去，好消息出炉时股市会上涨，而今天，好消息一报道，股市却下跌。错得简直离谱。”

　　美国股市二月初的暴跌，不仅暴露了美国金融资本集团与特朗普政府的政治与利益分歧，而且也是对特朗普政府现行经济政策的警告以及小惩。隐含的意义在于，特朗普政府倾向美国产业资本的政策同样需要美国金融资本财团的支持才能成功；尤其是在减税法案成为美国法律的墨迹未干之际，股市的暴跌给了意欲流向美国的海外资本以警告。

　　美国投资海外的资本回流美国本土是以盈利为前提的；如果这些资本回流美国本土找不到资本运用以盈利的渠道和机会，那么特朗普期望的资本向美国流动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减税政策主要意图在于通过政府在税收上减让，提高资本（个人和企业）的税后所得或者利润，使得资本的市场活动活跃起来。不过减税只是以资本已经获得的利润为政策设计对象，而在此之前，能够赚钱资本已经获得利润，减税对没有获得利润的资本并无实际作用；换言之，还能赚到钱的企业不必刺激，依然会去继续经营赚钱，没法赚钱的企业，也不会因为减税就会开始去赚钱。这是特朗普减税政策的奥妙所在。

　　一个可能持续暴跌的市场前景和金融环境会让这些准备流向美国金融市场、进而通过金融配置流向美国实体经济领域的海外资本望而却步，在一定程度上也抵消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努力。即便减税政策这棵梧桐树能够引来金凤凰，而缺乏美国金融市场的投资环境配合，特朗普的政策愿景也仅仅限于愿景而已。金融在资本与资源的的配置方面的作用在此被暴跌凸显出来。（如图1：道琼斯指数月线图）

　　美国股市在暴跌后企稳横盘，保持可上可下的态势，意味着美国金融资本集团将后续政策选择和妥协余地留给特朗普，皮球踢到了特朗普脚下，特朗普政府何去何从？如果特朗普政府迫于现实选择与美国金融资本集团合作，短期暴跌的股指会继续保持平稳，甚至应双方合作的需要上行。如果特朗普政府继续冥顽不化，那么反弹调整后的继续暴跌同样可以预见；下跌幅度考量应该以不毁灭美国经济复苏而破坏特朗普政府现行政策的运行为尺度，只是美国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的矛盾会表面化。（如图2：道琼斯指数日线图）

　　美国股市的暴跌所引发的市场正确与政治正确孰真孰假问题，也暗示了特朗普政府在经济政策上的一厢情愿，间接证明特朗普的“政治正确”缺乏利益妥协和调和的基础。

　　特朗普政府的财政困境的出路在哪里？

　　自从奥巴马上台以来，美国债务总量从当初的10.6万亿美元大幅扩增至19.4万亿美元，几乎翻了一倍。债务占GDP的比重从87%升至104%。。而特朗普因税改、基建、力图保持全球军事优势将使得美国债务以更快速度膨胀。根据美国财政部文件，为财政部担任顾问的多家银行联合预计，2018年联邦政府预计新增债务9550亿美元，达到6年来的最高水平，大幅超过2017财年的5190亿美元。目前美国债务规模已经超过了20万亿，债务与GDP之比达到106%，远超过60%的国际警戒线。2017年美国联邦政府为20.3万亿美元的总债务支出的利息为4580亿美元。国债利率平均利率每上涨0.1％，美国政府就需要额外支付203亿美元的利息费用。

　　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在1月31日对美国债市发表看法之际，美国的股指仍接近历史高位，美国政府债券的收益率也在历史低点附近徘徊。有分析认为，随着美联储继续推行逐步收紧货币政策的方针，预计未来几年利率将出现上升。格林斯潘表示：“到最后，债券市场的泡沫最终将成为关键问题，但从短期来看，情况还不算太糟。我们显然正在努力实现长期利率的大幅增长，这对美国的整个经济结构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这番言论几乎赤裸裸地暗示了美国股市和债市的双双暴跌。随着暴跌，美国十年期国债利率从2016年7月的最低1.35%涨至现在2.84%，美国政府因利息费用就增加了近3000多亿美元的费用（以19万亿固定债务量和最高最低的利差计算）。美十年前期国债从去年最低的9月初的2.04%快速升值目前的2.84%。不仅美国政府因利率的升高就要多支出1600多亿美元，达到5765亿美元；而且美国金融市场的实际利率水平也因此被推高，变相实现了美联储的加息效果。

　　实际上，20万亿美元只是美国国债的数目，在过去8年的低利率环境下，美国企业和个人也在疯狂借债，有数据显示美国的总债务已经逼近60万亿美元。按目前2.84%利率计算，美国的GDP至少需要增长8%以上才能覆盖债务成本。也就是说，美债利率美升高1%，美国金融资产就蒸发6000多亿美元。

　　对于美国政府赤字继续攀升，占据GDP一定比例的这种预测，格林斯潘也给出了警告。格林斯潘声称，特朗普总统发表了国情咨文，但没有具体说明采取何种举措资助新政府，他对此感到很惊讶。特朗普总统上个月签署了约1.5万亿美元的减税法案，美国实体经济复苏，税基扩大还停留在政策愿景上，无疑进一步扩大美国的财政预算缺口。格林斯潘则把美国日益严重的财政赤字归咎于特朗普政的债券需求。格林斯潘指出：“泡沫的背后是什么呢？事实上，从本质上讲，我们正开始面临越来越大的政府赤字。作为GDP的一部分，债务一直在大幅上升，而我们对此没有足够关注。”美国去年全年GDP增速为2.3%，GDP增量也就是4439亿美元。自次贷危机以来，美国政府每年为了维持国家财政能力，那叫一个辛苦！新增国民收入已经无法覆盖债务成本了，美国国债的“庞氏骗局”还能继续玩多久？

　　格林斯潘的言论和美国债市的暴跌同样相互印证，将美国政府的债务问题的严重性向世界凸显出来，自然是事出有因。对于如何解决问题，美国金融资本集团可谓漠然置之。2月13日，美联储新任主席鲍威尔在华盛顿发表的就职演说中声称，美联储正在逐步将货币政策和资产负债表正常化，同时将保持对金融稳定的任何潜在风险的警惕。言下之意，美联储不仅没有向美国财政部购买新增发的国债以为美国财政赤字垫款的计划，而且还要收紧银根，给特朗普政府的财政筹款计划添堵，同时施加压力。

　　特朗普政府虽然将减税法案在美国参众两院通过，但是通过减税法案刺激经济复苏、同时扩充税基以获得更多税收的政策意图，会受到现实条件和人为因素的多重阻击。而解决目前迫在眉睫的财政困境（政府关门的故事情节再度演绎）将迫使特朗普政府做出新的选择。在新发行国债问题上，无论是国债收益率能否重新下降，美国海外资本将利润回流美国，还是在国内债券销售潜力几乎挖尽的情况下寻找新的海外买主，都需要美国金融资本集团不可或缺的合作。否则，美国政府停摆和政治失能、国家和社会混乱同样迫在眉睫。

　　“美国经济复苏”究竟指望谁？

　　所谓美国经济金融化，是指在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美国收割日本的“广场协议”、直到世纪之交的亚洲金融危机过程中的美国经济模式转型。由于冷战终结和美国华尔街资本对通过金融手段掠夺和绞杀他国资本作为盈利手段的发现，美国华尔街通过主导和控制全球市场，通过金融战方式，实现了全球财富流向美国。新世纪以来的美国产业结构中，金融和服务产业的就业人口，占据美国就业人口的80%左右，金融及其相关服务业成为美国经济的主要支撑产业。

　　作为美国经济版图中主要角色的金融及其服务行业的重新兴旺，则是以世界其他国家资本大规模持续流向美国金融市场、供华尔街资本宰杀为前提的。金融及相关服务行业的兴旺与否，直接决定了美国经济的兴衰成败。然而由于全世界对亚洲金融危机和次贷危机所积累起来的对美国的疑虑和警惕，对美国金融战的企图认识清醒的国家和资本势力越来越多，全球资本从美国流出比向美国流入犹有过之。这也是美国股市在持续九年的上涨中成交量逐渐稀疏的原因，华尔街金融财团所期望的全球资本踊跃流入美国金融市场形成羊群送宰的局面一直未能出现。

　　自从奥巴马政府以来，有关美国经济复苏的谈论一直热络，但是这种期望中的的复苏，却始终停留在美国官方虚构的经济统计数据中和美国经济舆论界嘴上的吆喝中，而无法落到实地。美国经济复苏的种种调门、扩张性财政政策、量化宽松、美元升值和美联储加息等等花样的翻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诱骗全球资本投资美国和去跳美国金融市场的黑坑。无论美国政府和华尔街将投资美国的前景包装得多么美好，将劝诱的词句和舆论打扮得多么娓娓动听，美式金融绞肉机的欺诈与血腥的实质不会改变；实际进入美国金融市场的其他国家资本只会越来越寥落，美国金融市场也会越来越空转，就业会继续下降，美国经济的颓势还会继续发展。

　　二月初的美国股市与债市双双暴跌，并非美国金融市场在历次繁荣顶峰之后的暴跌，而是美国金融市场陷入空转后的下跌，市场成交量并未出现爆发性增长（如图1）。这种下跌的另一个给特朗普政府的提示意义就是，由于美国人的的金融生存的现实性，美国金融及服务业的活跃与复苏，是美国经济复苏的支柱，也是美国金融资本集团的根本利益所在。同时也在明确告知特朗普政府：将金融领域置之度外是偏颇的和狭隘的，也是不可接受的！特朗普政府现行的经济政策的存续，如果离开美国金融资本集团的合作，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美国股市暴跌，或许缘于特朗普政府无意与美国华尔街金融财团合作。据高盛集团的报告中称，量化对冲基金助推了市场的加速崩溃，标普500指数2735点是趋势转折点，触发了CTA量化基金的激进抛售。“交易日刚开始其实还算有条不紊，但突然，峰回路转，恐慌性抛售就开始了。”Charles Schwab衍生品交易副总裁Randy Frederick表示，“市场上出现了规模相当大的抛盘，看上去是机构大肆抛售。”更让人瞠目的是股市跳水的速度；在当地时间2月5日下午15:10开始，道指仅仅用15分钟就完成了800点的跌幅。

　　如果特朗普政府不改弦更张，新的麻烦无疑会接踵而生！华尔街金融财团捏着美国政府的钱袋子。妥协是要交换和让渡利益的，特朗普手里还有些什么牌？激烈的讨价还价和关于市场正确与政治正确的斗法是否会持续特朗普的整个任期？我们拭目以待。

　　参考文献：

　　《特朗普政府减税政策备忘录》，清湖渔夫；
　　《美式金融绞肉机》，清湖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