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错孰论，不仁而已 ——感于甘肃6人服毒案

南華一夢

聚光灯下的指向从来都是厚此薄彼。
舞台中央，一张张雍容华贵的脸和巧舌如簧的嘴拼成了我们熟悉的生活。
有些人倾尽生命，换来的不过是谢幕的一瞬……


8月24日下午，甘肃临夏州康乐县景古镇阿姑山村山老爷弯社发生一起悲剧。该村里一位年轻的母亲先后让4个孩子服毒，然后自己服毒自杀不治身亡。该女子的丈夫随后也服毒自杀，至此一家六口全部身亡。
报道称，杨改兰家极度贫穷，住的是50多年的老房，“孩子们连穿的衣服都没有”，却在3年前被取消了低保。然而，甘肃省新闻办官方微博昨晚发布的一份通报否认了上述说法。
根据这份康乐县官方的通报，2015年这个8口之家总收入为38164.5元，人均纯收入为4770.6元，高于农村低保标准。
另有媒体提到，家庭矛盾可能才是事件的导火索。根据官方通报，这个家庭共有8口人，户主是杨改兰的父亲杨满堂，而他还有一个73岁的母亲杨兰芳。
通报称，2013年以来，当地政府曾6次动员这家人进行危旧房改造，李克英也曾花10000元买砖，却遭到杨兰芳和杨满堂拒绝。杨改兰夫妇也曾为孩子们购买了新衣服，但杨改兰奶奶杨兰芳不让孩子在家中穿新衣服。
另据天津日报“新闻117”调查，李克英的眼睛曾被杨家老奶奶打青。
……


大致梳理下悲剧中的几个人物：
杨改兰，年轻母亲，28岁，一人操持十来亩农田，平时性格温和开朗。逼4子女服毒，随即身亡。
李克英，杨改兰丈夫，31岁，猪厂公人，因贫困入赘杨家，疑受杨兰芳虐待。
子女四人，3-6岁，均被母亲逼迫，服毒死亡。
杨满堂，53岁，杨改兰父亲。
杨兰芳，73岁，杨改兰祖母，对李克英一直不满。


10年前，19岁的杨改兰与22岁的李克英成婚，与父亲和奶奶一起生活在四五十年的老屋里。10年后，夫妻两人连同4个儿女恨别人世。最大的女儿不过6岁，最小的儿子只有2岁。
不管从超生还是祖母的暴戾寻找原因，都有把导火索当成炸药包的嫌疑。因为在这样的家庭里，多一个孩子多一勺水，倒是最可能的事实。以杨家的条件，奶粉与所谓的营养均衡几乎是奢望，而水与米的成本，1个与4个，又有多大的差别呢？上世纪7、80年代，那个农村以杂粮为主食的年代，生五六个甚至更多子女的家庭屡见不鲜，却很少听说有养活不起的。至于祖母的暴戾，则表现为不让孩子们在家穿新衣和虐待李克英一事。李杨夫妻正值壮年，又有儿女在怀，既然10年可忍，为何不能再忍10年，20年？人皆往生而不愿死，所以超生与祖母的怪异都非一家必死之因。


贫贱夫妻百事衰。
“贫”是这对夫妻自带的底色。杨改兰全家住在有50年历史的危房，2010年、2012年、2013年和2014年被所在村纳入低保。李克英入赘杨家，也是因为入赘可以省下一半的彩礼，而这笔彩礼全额约4-5万。这么一对穷困的夫妻，与父亲、奶奶住在三间破败的危房里，纵然整日奔波劳累，十年辛苦，挣来了彩电、农用车、摩托，但依然无法摆脱悲苦的家庭氛围。


嫌贫爱富是人的天性。人因贫而贱，因为穷而入赘的李克英甚至死后都未能得到杨家祖母的宽恕，棺木连院子都进不了。而杨家2014年被村民评议核消医保，理由一为杨家当年人均收入为5226.5元，超过人均2300元的贫困线标准，二为社员中无人提名杨家为贫困户。不由得想起了大学时，班里有两个贫困生补助名额，一个被公认的贫困生所得，另一个名额因无人申报，最后被一位家庭年收入超过30万的同学拿走。这里且不说富家子弟生财有道，就阿姑山村惨剧而言，杨家因贫而贱，因为贫这个原罪，满村满社无人看见杨家颓蔽的危屋，待哺的幼童。或许有人会说，杨改兰为何不自己申请低保？且不说，这对夫妇本不指望那笔每年数千元的补助救济，李杨夫妻十年辛苦，一直在自力更生。纵使杨家申请了，村民会通过么？理由是现成的。


衰莫大于心死。


祖母的乖戾、农活的辛苦、子女的拖累……家庭的悲苦自不待言，人世的冷漠更让人寒心，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当偏僻山村的彩礼最低都达到令人咋舌的四五万元的时候，金钱让原本淳朴的人们重新定义人际交往的标准。不难想像，当杨家的低保被朝夕相处的邻居们公议核消而无人仗义执言的时候，杨改兰，这个被人认为平时性格温和开朗的年轻母亲，心底涌动的是何等的悲凉？生在人间，却感受不到人间的温暖。


倘若杨家从来不曾获得低保补助，杨改兰或许不会如此绝望。曾经以为人间有爱，原有的低保如今因某种标准被取消。昔日熟悉的叔伯兄嫂们一瞬间变的漠如路人。这种转变，不是钱财本身的剥夺，而是原本微末的希望之焰终于被这波动的冷漠吹熄了。而杨家最终的悲剧，不过是稍后的谢幕而已。


阿姑山村无视杨家颓蔽的危屋，待哺的幼童，公议核消杨家的低保。他们没有错，因为统计显示，杨家的人均收入超过了低保标准。


康乐县高度重视、迅速救治、全力破案、妥善善后，公费安葬。他们也没有错，因为在善后这件事上，确实相当重视，行动十分迅速。


杨家惨剧的成因真的是因为贫穷吗？消息显示，8月29日，县、镇、村干部对死者家属杨兰芳、杨满堂、李克英进行了耐心细致的心理疏导和思想安抚。5日后，李克英自杀身亡。


扶贫者扶心，治心者通理。李杨夫妇不懂少生或者晚生有助于改善他们的境遇，没有人让他们懂得这个道理。李克英买来砖头试图修葺房屋，因老祖母反对而作罢，没有人调解帮扶，以至于行道九十而废。杨改英十年悲苦，无人为其解忧，村里销其低保，县里何曾遣人疏导？


不抚于前而救于后，不推于心而拘于文，不行教化而以经济数据为凭，官员追求的是帐面的丰收，民众渴慕的是到手的实利，如果这实利自已得不到，得利者收获的可能是仇恨。杨家四年的低保，到手的不过1万余元，得到的却是冷漠与绝望。


人心谁管？民生谁问？以民为心者，有么?
县官有县官的说辞，村官有村官的解释。
时光终归于庸常，绝望的终安于绝望。
只是热血渐冷，人心寒凉。

对错孰论？ 不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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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力的人会入赘吗？    杨母显然要求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