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骗局的意外收获

大参考

　　与其说是遇到贵人，不如说是遇到闺密，为了侍女的未来幸福，那位闺密也是蛮拼的。

　　唐代诗人元稹写过一首《行宫》，其诗曰：“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短短二十字，说尽了古代宫女从红颜到华发的凄凉人生，个中的幽怨、酸楚、落寞及沧桑感，不言而喻。

　　当然，宫女也并非完全没有出路，只不过华山一条道，恍若独木桥，那就是得到皇帝的临幸，如果再生个把龙子龙孙，且不说生前境遇会大大改善，青史留名也几乎是可能的。那么，怎样才能从基数庞大的宫女队伍中脱颖而出呢？首先得看机缘，邂逅皇帝并赢得好感，比如明孝宗生母纪氏，原是守内藏库宫女，宪宗“偶行内藏，应对称旨，悦，幸之，遂有身”；其次得遇贵人，比如宋仁宗生母李宸妃，原是刘美人的侍女，因为“壮重寡言，真宗以为司寝，……已而生仁宗。”历史上还有一则类似故事，与其说是遇到贵人，不如说是遇到闺密，为了侍女的未来幸福，那位闺密也是蛮拼的。

　　话说汉景帝有位妃子叫程姬，容貌多半不错，为人能知进退，后宫倾轧始终与她无涉，专心给汉景帝生儿子，先后生临江闵王刘荣、河间献王刘德、临江哀王刘阏，汉景帝也时不时想起她，有史为证，《史记·五宗世家》云：“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

　　所谓“有所辟”（《汉书》称为“有所避”），指女人的月事，那几天不方便，所以，程姬不乐意去，于是乎想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将侍女唐儿打扮一番，让她冒充自己。这个故事流传甚广，坊间常以为笑料，然则仔细推敲，疑窦不少。  

　　汉承秦制，萧何据秦律而制汉律，虽说秦之苛法有所废，但商鞅定下的“重罪说谎”原则绝不会变成一纸空文。譬如谎报军情、灾情，假传圣旨等行为被追责严惩的，史料里并不少见。两汉以孝立国，跟长辈说谎已然不孝，欺骗皇帝，那还了得？

　　“欺君”作为一种法律意义之罪名，最早现于何时，我个人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程姬“饰侍者唐儿使夜进”，其性质等同于合伙使诈，愚弄皇帝，传达圣意的那位女史同样难辞其咎。

　　《汉书》进一步叙述道：“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乃觉非程姬也。及生子，因名曰发。以孝景前二年立。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二十八年薨。”

　　程姬身边不可能仅唐儿一个侍女，为何偏偏给了唐儿？从其后来“无宠”来看，她的容貌与智商未必值得圈点。因此，只能一种解释，她甚得程姬欢心，主仆情同姐妹，用今天的流行词儿表达，就是闺密。

　　唯有她了解汉景帝的性格秉性，天塌不下来！终于以“程姬之疾”而名垂后世，“武帝时就鲁国，为王太后”（《全汉文》），得以善终，幸甚幸甚！而她的骗局，成就的却远非唐儿一人。150年后，光武帝刘秀“雷震四海，席卷天下”“海内大定，社稷复存”，其五世祖，正是长沙定王刘发，刘发其人，正是唐儿所生。《汉书》曰：“长沙定王发，母唐姬，故程姬侍者。”

　　历史何其吊诡也！（赵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