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把综合素质档案作为高校招生使用是新时代的“举孝廉”

大参考

　　近日，教育部发布《关于加强和改进普通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意见》，要求“把综合素质评价作为深入推进素质教育的一项重要制度。学校要对为每位学生建立综合素质档案，包括思想品德、学业水平、身心健康、艺术素养、社会实践五个方面的突出表现。高中学校要将学生综合素质档案提供给高校招生使用。”《意见》经门户网站转载后引发网络热议。

　　应该说，《意见》提出的“引导学生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目标，以及“反映学生全面发展情况和个性特长，注重考察学生社会责任感、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都是合情合理的，把学生综合素质总结为思想品德、学业水平、身心健康、艺术素养、社会实践五个方面也有可取之处，而将学生综合素质档案作为高校招生使用这一措施是最大的争议焦点。我对此也是持反对意见，理由如下：

　　首先，将综合素质与高校招生挂钩会把素质教育导向功利化。素质教育的要义之一在于“让学生主动发展”，即允许学生的个性和潜在素质得到充分的自主的发展。因此，学生综合素质档案若与考试升学挂钩成为新形式的“加分项目”，本应是全面自主发展的各项素质教育内容就“变味”了，会误导学生带有功利心地去“做好事”、“学艺术”和“参与社会实践”。而且还会增加学生的负担，让学生对素质教育产生厌恶心理。这种功利化的“素质教育”比从前的不提倡危害更大。

　　其次，高校招生增加综合素质评价这一环节，难以避免地会增加教育腐败的寻租机会。除了艺术特长生以及自主招生等领域，高校在招生录取只有高考成绩一个评价标准，虽然“唯分数论”广为诟病，但是在当前的社会发展水平下，谁都无法否认高考成绩决定录取与否是最公平公正的解决方案。突然增加综合素质作为高校招生考察条件，那么不仅像人民大学自主招生窝案那样出现更多的高校招生腐败问题，而且因为素质评价不像高考分数那样客观、可量化，中小学教师对学生综合素质评价过程就也难免出现寻租问题。为给子女求一个好的综合素质成绩在高校招生中获取优势，学生家长们自然会各显神通，熟人关系、请客送礼乃至现金交易都会涌现出来。在对自主招生腐败黑幕都没有拿出有效反制手段时，教育部为何又增加新的教育腐败通路？实在令人费解。

　　最后，把本应代表个性的学生综合素质列入高校招生考察项目，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教育不公平，长期发展下去会阻断社会中下阶层向上流动的通道。虽然，社会的发展已经让成功的路径更加多元化了，但毫无疑问高考仍然是决定青年学生人生命运的最重要途径之一。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无数的贫寒家庭子弟通过高考上了大学，高考的客观公正、不问出身，给了中下阶层的青年取得与才能相匹配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活力。现在若把学生综合素质也作为高校招生依据，那么即便在评价环节实现公平，也难以掩盖这仍是对社会中下阶层的学生是莫大的不公平。因为除了学业水平和身心健康以外，思想品德、艺术素养和社会实践三个项目的考察加分内容，无不与学生家庭的社会资源、财富水平有着巨大的联系。举个简单例子，偏远山村的孩子怎么跟北上广深的参加多种艺术培训班的孩子比拼艺术素养？这种高校招生制度若真的操作起来，就会逐渐演变成固化社会阶层的“举孝廉”、“九品中正制”，成为世家大族把持社会资源的保护伞，阻断社会中下阶层有才能青年向上流动的通道。不仅中国历史上有因此而王朝更替的前车之鉴，探究近期台湾太阳花学运、美国弗格森骚乱的深层次原因里面，都有年轻人发泄无法向社会上层流动怨气这一因素。

　　基于上述考虑，我支持教育部推行素质教育作为应试教育的有益补充，但是坚决反对把学生综合素质列入高校招生依据，倒是建议作为高校对学生发展素质教育保持延续性的参考档案。

　　中国的中小学教育综合来看是成功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对34个成员国的15岁中学生展开了一场解决阅读、数学、物理和化学问题的能力测验，结果显示来自中国上海的学生位列第一，证明中国的中学生知识水平在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经合组织特别教育顾问安德里亚·施莱歇尔表示，中国的教育绝对不应该被低估。他指出：“中国的学校灵活、机动。实际上，我们在中国的12个省份进行了测试，即使在一些欠发达地区，测试成绩也接近于经合组织的平均水平。”

　　中国多年来应试教育注重知识掌握及学习能力的培养体系成功满足了中国工业化高速发展的技术人才庞大需求，这是我们必须了然于心的，不能妄自菲薄。中国的教育应该持续改革，但切莫改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