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炼：人人都是史泰龙

大参考

　　10月22日，最高人民法院召开新闻通气会，通报7起通过网络实施的侵犯妇女、未成年人等犯罪的典型案例，该院刑一庭法官冉容建议，年轻女性上出租车前可以采取拍下汽车尾号、及时传送给亲友的方式，保障自身安全。一个新闻通气会，开成了求生技能培训会，别具一格，颠倒乾坤。

　　我理解冉容法官的本意，司机知道你拍车牌了，就不敢心生歹意，即使没有真拍，这个动作也会使坏人有所忌惮和收敛，可以算防患于未然吧，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自己的作用。然而冉容毕竟不是史泰龙，培训起求生技能来即使出于好意，也做不到差强人意，比如我就不明白拍下汽车尾号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尾号是指一串阿拉伯数字最末的一个，有手机尾号，有车牌尾号，等等，拍一个尾号传送给亲友，亲友会以为你在玩数独游戏吧？也可能是让你去拍车尾的那块号牌，但这样一来司机就未必能看见，达不到使之有所忌惮和收敛的目的。所以术有专精，冉容法官讲授司法实务知识应该滴水不漏，不过要作求生技能培训，难免会破绽百出。

　　其实这则新闻呈现的更大破绽还在于，一个国家最高司法机关，不能在司法层面作出相匹配的贡献，却只能谈点常识性的求生技能，不免让人失望。这一次连很多媒体都忍不住了，第二天的广州日报就刊登署名文章吐槽，认为最高法与其保护女性喊破嗓子，不如从严从重打击侵害女性违法犯罪甩开膀子。但我想，这又陷入另一个极端了。

　　从严从重的理论依据是通过增加犯罪成本来遏制犯罪滋生，姑且不论罪行相适应原则这些繁琐深奥的东东吧，单就犯罪成本而言，对这个概念的认识就存在误区。所谓成本，来源于经济领域，是指本来为投入者所拥有的资源（人力、物力、财力等），投入到生产经营中，然后争取回收成本，获取利润，如果经营亏损，就会血本无归，所以在会计学中有个词叫做沉没成本。那么回到犯罪，犯罪所得到的比如重判、死刑之类的从严从重不叫成本，失去的才叫成本，如果会失去自由、公平、人格尊严、体面的地位、基本的生活保障、人性欲求的正当满足途径等等这些成本，那么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把自己的犯意遏制到最低。一旦这些成本是一个国家的稀缺资源，这个国家的犯罪率一定是高的，无论怎么样的严刑峻法，从重从快，都不能阻止资源稀缺者的铤而走险，他们从来就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说的也就是这样一个因果律。

　　正因为自由、公平、人格尊严、体面的地位、基本的生活保障、人性欲求的正当满足途径等等这些资源在我们这儿都稀缺，所以为了夺取这些资源，我们的社会已经形成了互防而不是互信、互害而不是互利、互踹而不是互搀的生态模式。这种模式之下，为求自保，学习求生技能已经成为国民基本课，连最高院法官都丢开法条谈拍照了，不断训练让自己变身史泰龙，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当然犯罪分子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在不断训练，那么我们有必要让自己跃进到史泰龙2．0升级版。人人都是史泰龙，我们不是强国，谁还能是强国？一个国家如果战祸连年，经济崩溃，确实没啥好说的，然而一个国家已经超越美国问鼎世界头号经济体了，对外动不动就几千亿地撒钱，对内却连基本民生都不愿意保障，基本权利都不愿意放手，基本原则都不愿意改善，还要怂恿一群群周带鱼来谆谆教导眼下国泰民安，不要辜负，领导有时候凶是因为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我擦，我真的喜欢你们这些玩虚拟经济的：没钱，装逼，还能说。

　　社会怎么运行，取决于制度怎么设计，设计出一个好的制度才是治本之道。制度设计者不设计制度，开一些不靠谱的求生技能培训会，这是病，得治。这些天很多人在解读公报，其实公报怎么报并不重要，更重要的今后我们能够得到怎么样的回报。自由、公平、人格尊严、体面的地位、基本的生活保障、人性欲求的正当满足途径等等的资源渐次充足了，OK，还有救。如果公报天花乱坠，回报天天见鬼，那么丛林生存法则将依旧是这个国家的根本大法，人人史泰龙，哪有活雷锋，若想活得好，我要比你凶。奶奶个熊。

　　二0一四年十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