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为什么抓捕“股市啄木鸟”？

大参考

　　中国股票市场正在发生荒诞的案例，以侵害商业名誉等罪名，抓捕质疑上市公司的市场人士，一些公司将质疑当成了诽谤，将看空报告当成了名誉侵害，而地方政府行政执法部门推波助澜。

　　股票市场操纵价格、输送利益不稀奇，现在出现新的苗头，打击有关公司的负面新闻，严查做空者，隐然有蔚然成风之势。中国股票市场信用不彰，亟需民间调查机构补偿官员调查机构人力物力的不足，在做空市场起来之初，通过案例建立标准，什么是损害商誉、什么是正常质疑;什么是恶意做空，什么是正常交易，非常重要。

　　目前已出现的数个案例，突破了市场底线规则。

　　2012年9月3日，中国证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针对市场上流传的关于中信证券的一系列谣言进行调查，现已初步查明，“中信证券海外投资出现巨亏29亿”虚假信息的主要发帖人为张某某，因亏损不满发布虚假信息，另有某股权投资公司人士微博发布。

　　2014年4月，河南省洛宁县法院一审判决，美国依奥斯基金公司亚太公司经理黄崑构成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被判刑2年，并处罚金50万元，驱逐出境，在美国与加拿大上市的希尔威金属矿业公司在国内获得精神补偿。依奥斯基金公司（EOS是在美国内华达州成立的对冲基金公司，2006年在中国香港成立依奥斯亚洲投资有限公司（下称“EOS亚太公司”），用于收集做空目标公司的相关资料。黄昆为EOS亚太公司经理，负责在中国的商业调查。

　　2014年8月8日，投资人汪炜华（网名“天地侠影”）因质疑广汇能源而被诉损害商业信誉罪一案在新疆乌鲁木齐市天山区法院开庭审理。2012年10月到2013年8月，汪炜华多次以“天地侠影”的网名撰写文章，公开质疑广汇能源，向证监会实名举报广汇能源，并公开表示担忧自身的安全。去年10月21日，有网友贴出一张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出具的拘留通知书，汪炜华涉嫌“编造并传播证券期货交易虚假信息”。同年11月15日，汪炜华被正式批捕，逮捕依据变成“涉嫌损害商业信誉”。

　　第一个案例相对简单，因为投资亏损散布谣言，在任何市场都不被允许，法律在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第二个案例相对复杂，希尔威公司在美国败诉，2012年8月，纽约高等法院法官Carol　Edmead做出裁决，认为做空机构的言论，受美国宪法关于言论的保护，希尔威败诉。2013年3月14日，希尔威宣布已撤回该公司在2011年的秋天提出的有关诽谤案件的上诉，认为“结束这潜在的漫长和昂贵的诉讼，对于公司和它的股东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但希尔威公司的愤怒并未因此停歇，他们在国内发起诉讼。

　　证据包括，做空机构派人潜入希尔威矿区、安装摄像头，并暗中监控长达20天，“盗取”公司机密信息。

　　在此“盗取”的用词非常模糊，如果本应该公诸于众的上市公司公开信息，没有盗取不盗取之说，只有真与假之别。做空机构派人潜入得到数据在法庭呈堂，公司数据提交法庭，由法庭判决证据真假：如果上市公司造假，必须受到相关处罚，进行民事赔偿，让他们学会尊重市场规则;如果商业调查机构以假数据、假图片等虚假证据恶意构陷，那这样的机构不是在做空而是在敲诈，必须赔偿上市公司的巨额损失，直至被彻底驱逐出市场。做空者有指控公司造假的权利，公司也有维护自身信用的权利。

　　商业调查行业本身不应该受到指责，做空本身也不应该受到指责，这与阴谋无关，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做空行业的兴起，今后中国的上市公司会面对越来越多的啄木鸟，或者恶意挑刺者。口水仗毫无意义，难道除了证监会调查其他一切商业调查都是刺探商业机密？请问以后媒体的批评报道、卧底调查是不是也要一概封杀？公众感兴趣的是证据的确凿度，法庭的辩难，做空的兴起有可能是中国资本市场理性的开端。中国不可能也不应该取缔能够做空的股指期货，未来中国股票市场必然会诞生个股期货期权交易，空方研究机应运而生。此时为上市公司与做空机构设立真实的底线，才是发展的基础。

　　“天地侠影”的案例甚是荒唐。天地侠影根据公开披露的信息，撰写对广汇能源的质疑文章，《南方周末》指出，警方列举称汪炜华在东方财富网股吧27篇帖子、新浪博客35篇博文、新浪微博上百个帖子、雪球74篇文章，并经《投资快报》、《金证券》、《第一财经日报》、《北京青年报》、网易财经、凤凰网、财经网、人民网-财经频道、北青网、《现代快报》等媒体转载，“严重损害广汇能源商业信誉，影响公司正常生产经营”。

　　“天地侠影”引述的证据可能有所偏颇，言词激烈，但其引述公开资料，并且向证监会公开举报广汇能源涉嫌“曲线炒卖自家股份严重违规”，自身并未交易过广汇能源股票，所以“天地侠影”的公开质疑、公开举报绝非背后下黑手式的泼脏水，并且，天地侠影关于贷款、购股等质疑，逻辑上可以说得通。

　　上市公司与个体质疑者，财力实力不相匹配，尤其是中国市场，普通个体投资者处于明显弱势地位，上市公司的诚信需要非利益关联方的专业投资者进行约束，质疑是一种合理的约束方式。

　　对于合理的不涉及诽谤的质疑，监管层应该呵护，因为，维护普通投资者利益是监管者天职。正是为了保护普通投资者的利益，2007年中国证监会发布《关于规范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及相关各方行为的通知》，对于内幕交易与市场操纵进行举证倒置，要求上市公司应充分举证相关内幕信息知情人及直系亲属等不存在内幕交易行为。要求上市公司自己证明自己并未通过贷款给某人的方式炒作股票，正是举证倒置的题中应有之义。

　　无论是希尔威还是广汇能源，都认为商誉受到负面影响，希尔威矿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冯锐更是表示，“这些做空机构，都是美国政府的疯狗”，中国很大一部分市场参与者并不了解市场理性，到底是什么，他们憎恶做空，认为任何质疑都是对信誉与权威的挑战，殊不知，互联网时代的资本市场就是众生平等、解构权威的市场。

　　一些地方政府市场理性更糟，把上市数量当成政绩，把保护当地大公司当成保护经济发展。去年3月6日，《经济观察报》报道，希尔威的对手方AL向媒体披露了黄昆在洛阳接受调查时的见闻，其中一些细节令黄昆感到好奇。如，警方在审问的过程中，总是强调：洛阳是一个很穷的地方，希尔威为当地财政贡献了不少，你们这些做空机构恶意捏造希尔威的报告是不对的。且他感觉到，警察们总是在电话中与专业人士在进行沟通，比如该问怎样的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做等等。地方政府建立市场理性，回归守夜人角色，任重道远。

　　抓捕做空者、质疑者，绝不会提升公司负责人的信誉、公司的商誉，提升信誉的是一贯的诚信纪录，给质疑者生存空间。没有啄木鸟，就没有好生态，如果中国股市啄木鸟被抓光，中国股市生态持续恶化，最后在国际市场上信用大折价，甚至连累中国上市公司的整体信誉。

　　此次天地侠影如果入狱，将坐实其一腔热血护市场的大侠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