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特朗普与俄罗斯的关系要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

lameihua

　　要理解当今世界格局的走向，包括最近在乌克兰问题上的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基于下面这种认识：

　　特朗普与俄罗斯的关系要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俄罗斯在特朗普心目中的分量比我们想象的要重得多。

　　我这样说，与那些传言、猜测、小道消息，甚至造谣抹黑完全无关。什么特朗普被俄国收买啊，什么特朗普有小辫子抓在俄罗斯的手中啊，什么特朗普夫人是俄罗斯的燕子啊。与所有这一切无关。

　　我说的特朗普与俄罗斯的关系要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是在另外一层意义上，是在更深一层的意义上。

　　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些基本的事实：

　　第一件事，美国政府的一个研究团队说，美苏之间的竞争是高加索人内部的斗争。

　　在2019年，美国国务院有一个研究团队，提出了一个战略性的理念：在文明冲突的意义上来定义将来的中美关系。这个理念的意思是说，要把美国未来和中国的冲突看作是与一个完全不同文明、完全不同意识形态的战争。

　　这个团队的负责人斯金纳说，过去和苏联的那种竞争，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高加索人内部的斗争，而和中国的斗争，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一个强大的非白人竞争对手。

　　说明一下，2019年，那是特朗普执政的时候。这可以让我们想到一个问题，即特朗普的脑子里可能有另外的一种框架，在各种类型的人中，同类意识都会不同程度地存在。

　　但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种框架与某些人说的那盘大棋，并不见得是一回事。

　　第二件事，俄罗斯将温和保守主义作为它的国家哲学。

　　说特朗普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也许没错，但那只是他的一部分。看特朗普与俄罗斯和普京的关系，同时更要注意那根精神上的脐带。

　　可能还会有不少人记得普京在2021年10月21日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全会上的那个长篇演讲。有评论认为，这个演讲明确了俄罗斯“温和保守主义”的国家哲学。

　　在这篇演讲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普京对激进进步主义和人们所称的西方白左的批判。

　　如果隐去这篇演讲发表的场合以及演讲人的身份，我们说这是出自一位西方保守主义政治家或学者之口，人们也许不会感到奇怪。但这番话就是普京讲的。

　　事实上，他对在欧美国家似乎渐成主流的左倾激进主义思潮一直持一种强烈的批判态度。就此而言，在很多问题上，特朗普与普京在观点上的一致性，要远远超过欧洲盟友中那些左翼领袖们。

　　当然，有人认为这是普京在西方争取支持的一种策略性表达。这个看法我不完全同意。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一定不能忽略在整个世界左翼越来越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环境中，右翼的保守主义之间形成的这种亲和的纽带。

　　第三件事，沙俄在历史上曾担任欧洲宪兵的角色。

　　在世界的另外一片空间里，俄罗斯和普京的存在，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分量重得多。这也可以使我们能够理解，特朗普为什么对普京一往情深，甚至毕恭毕敬（有人说，特朗普见普京时，像小学生一样）。

　　在历史上，沙俄曾以欧洲宪兵著称。

　　1830年，波兰爆发民族起义，沙俄出兵12万，直接将其扑灭。1848年开始，欧洲大革命爆发，欧洲大部分地区的民族都开始通过起义，向君主专制发起挑战。比如说意大利的西西里革命，法国的二月革命，以及普鲁士、波兰等地风起云涌的革命。

　　那时的沙俄奉行保守主义，反对自由主义革命，支持君主制，与欧洲其他保守势力结盟，共同维护旧秩序。以至有人说，那时候的沙俄都不挑活儿，哪里有火就去哪里灭火。在维护欧洲的君主制和传统秩序方面，沙俄在其中扮演了领导角色

　　被称为“欧洲宪兵”的俄国，在当时的欧洲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在欧洲所有的事务中，几乎都离不开它的影子。地广人多、有着辽阔战略纵深的俄国巨人，以巨大的魔力吸引迷惑着欧洲，人们竞相与其建立联盟关系。

　　这也许与俄罗斯人普遍具有的弥赛亚情结不无关系。但无论怎么说，人家历史上干过这个。

　　第四件事， 福音教派与东正教的关系。

　　这种弥赛亚情结来自历史与宗教。

　　有人说，俄罗斯是以驸马的身份成为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的。这话虽然有奚落的成分在里边，但也基本是事实。作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延续其文化和制度，俄罗斯人自认是自己的一种神圣使命。这种使命的另一方面，就是为罗马帝国复仇。

　　有人注意到，沙皇俄国在为罗马帝国复仇这件事上，其实比西欧各国卖力得多。

　　俄罗斯这个民族，自诩为“被上帝选中的民族”，特别喜欢扮演弥赛亚的角色，甚至认为“俄罗斯每一百年就要拯救一次世界”。甚至有人认为，布尔什维克的精神结构与弥赛亚的救世情结也有着某种连带关系。

　　而特朗普与基督教中的福音教派关系密切。福音派源于16世纪宗教改革时反对罗马天主教的运动。在当今世界上，作为宗教保守派的福音派，对于多元文化持批评与排斥态度。在婚姻、堕胎及以色列问题上，特朗普与其主张高度一致，而福音教派也是特朗普的关键票仓。

　　在历史上，因为福音教派是与天主教派分裂而来，因此，福音派与天主教的关系充满张力。有人说，福音教派与东正教的关系要远远好于与天主教的关系，可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上面的几件事情，可以让我们从历史、文化和宗教的角度来更深入地理解特朗普与俄罗斯及普京的关系。而我们脑子里原来的两个阵营的概念可能太重了。

　　值得进一步的思考的问题是：美俄轴心将会是这些因素发酵的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