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纪：说“喝茅台也能喝死人”的窦局长，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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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因为滁河水体受污染，央视记者对安徽省滁州市全椒县相关部门领导进行了采访。

　　新闻播出以后，因为其中的“喝茅台也能喝死人，需要对茅台做毒性分析吗”“我说真话，我还有两个月就退休啦”等言论，引起全网关注。

　　舆情发酵后，上级迅速介入做出处理，不仅接受采访的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窦平、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杨仁义和水利局党组成员杨俊被免职，甚至连该县县委书记杨光也被免职了。

　　大量自媒体热炒该事件，大多聚焦几名官员的发言失当，有的把他们当成“躺平”干部的典型，有的痛批他们缺乏环保意识与责任感，还有的认为他们在镜头前胡言乱语把县里一把手给连累了。

　　自媒体时代，吵吵嚷嚷的多，真知灼见却太少。

　　很多人甚至没有把事件相关的新闻认真地看一遍，就心急火燎地发文字抢流量，所以浮在面上的基本都是文字垃圾。

　　不是陶叔自夸啊，对这件事我还是能做一点微小的工作，说说自己的思考的。

　　01

　　其实央视的新闻说得很清楚，事件的起因是全椒县一处仓库发生火灾，造成危化品粗甲醇泄漏，后来下了场雨，污水就进入了滁河的支流襄河。

　　但此时还有机会避免事故扩大，因为在襄河的河口有一道闸，将污水挡住没有流向下游。

　　奇怪的是，5月20日全椒县政府发了一道函，要求襄河口闸开闸放水。这么一放，下游的南京就遭了殃，记者后续调查的重点就在县政府为什么要开闸放水。

　　所以，记者找到了县水利局杨俊，问的是既然有人报告水体异常，为什么还要开闸？

　　杨俊的回答想说明水质没问题，给的理由是这个季节有龙虾养殖的退水，加上水位低行船时被搅上来的淤泥。他“凭经验”说的这两条，算不上大错。

　　估计遭到记者追问，他说出了那句惹麻烦的“我说真话，我还有两个月就退休啦，我也不该过多地问这些事情。”

　　记者再去采访县生态环境分局窦平，则是试图将之前的火灾化学品泄漏与水质异常联系起来。

　　窦局长承认消防水确实排入河中，但是他想解释没给消防水做毒性分析，是因为法律法规没做这样的要求。说到这里，他的回答也没有大错。

　　但是，估计又是被记者追问逼急了，他打了那个茅台的比方：“喝茅台也能喝死人，喝死人以后，需要对茅台做毒性分析吗？我认为没有必要。”

　　看到这里，就可以发现，记者的目的是想问出该县做出开闸决定时，是不是明知水质已经遭到污染。

　　而水利局与生态局领导接受采访时，都是想说明县里并不知情，因为凭经验应该没有污染，没做水质分析当然也就不知道。

　　所以，整个事件的核心，是开闸排放污水的决策责任问题。正是该决策造成了严重后果，县委主要负责同志被免职的直接原因就在于此，并非是受别人的连累。

　　这从《安徽日报》5月29日的报道可以得到验证。

　　报道中说省委韩书记主持召开省委专题会，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

　　调查表明，在火灾发生之后的处理还是得当的，“通过筑坝截污抽排等措施，将部分外泄污染物集中收集存放处理”。

　　但是，好巧不巧下了一场大雨，将筑的土坝冲掉了，污染物也给冲进了河里。

　　进了河，即使被堵在闸口，后续的处理就是个大麻烦。该怎么办？

　　县里的决定是开闸放掉。

　　对于该决定，会议给的定性是“未经科学论证，盲目决策”，造成“后果十分严重，性质十分恶劣”。

　　会议批评“此次事件本可避免，但一些干部在处置过程中心存侥幸、乱作为，面对问题遮遮掩掩，总想蒙混过关，造成小事拖大、大事拖炸”。

　　这里针对的显然是全椒县委的主要负责人，他们要为开闸的决定负责。这个批评是十分严厉的。

　　会议还批评“个别干部面对媒体采访时信口开河，造成不良影响”，这才是说的说错话的几个人，相对要温和得多，因为问题的根源不在他们。

　　把新闻对照起来看，就能明白，谁是大错，谁是小错，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报道的最后，还有一句“按有关规定和程序对失职渎职干部进行处理，对涉嫌违法犯罪的要依法追究”，因此事情并没有结束。

　　02

　　此次事件带来两大深刻教训。

　　第一个当然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做决策。

　　污染物被大雨冲下河，这是一场意外，谈不上责任问题。

　　把已经堵在闸口的污水放掉，有可能被更大的水体稀释掉，啥事也没有，县里就可以节省一大笔处理费用。要是稀释不掉呢？决策就存在风险了，必须要考虑责任问题。

　　显然全椒县的主要领导考虑得不充分，为侥幸心理付出了代价。

　　“未经科学论证，盲目决策”“心存侥幸、乱作为”“遮遮掩掩，总想蒙混过关”，直击要害。

　　第二个则是干部对媒体太陌生，缺乏应对经验。

　　几位被免职的科级干部确实比较冤，决策不是他们做的，自己范围内的工作并没有实质问题，就是一句话说错惹火上身。

　　根本原因是绝大多数基层干部不了解媒体，平常缺乏这方面的训练，突然中央级的媒体出现在自己面前，哪能招架得住。

　　虽然他们尽力为县里开脱，并没有让记者挖出想要的料，却给了人家意外的收获。

　　对于媒体人来说，“搞大新闻”是永远的冲动，曝光内幕是一种手段，放大挑动情绪的言论则是另外一种手段。几位干部躲过了第一招，中了第二招。

　　大家在看新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实窦局长接受了两次采访。

　　第一次是深夜，地点估计是在事故现场，他看着比较疲惫，但耐心地向记者讲述了火灾事故发生之后的处理经过。

　　第二次则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被记者的反复追问给激起火气，打了不恰当的比方。

　　跟记者打交道，官员中高段位的，像丁仲礼对柴静，浙江原工商局长郑宇民对董倩，不仅不会掉进人家挖的坑，还能抓住机会进行反杀。

　　但是，这种并非所有人都能学得来。

　　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学马科长。只讲原则性的话，不做开放性阐述，就绝不会犯错。

　　如果不能积极进攻，那就积极防御。

　　但是，有些人官当久了，一是受不得激，二是总想教育别人，于是就冲进人家的伏击圈，最后被挂在新闻上反复示众。

　　其实，就算脱离记者采访的环境，几位干部的发言也是不恰当的。

　　有什么问题呢？

　　诸葛亮的《出师表》还有印象吧，其中大段内容是亮哥传授阿斗当领导的经验，哪些要做，哪些不能做。其中有一句是“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具体表现是什么呢？

　　杨俊的话就是“妄自菲薄”。菲薄是轻视、看不起，妄就是过分，再加个“自”就是过分看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目的当然是表示自己不重要，不想担责任嘛。

　　窦局长的话就是“引喻失义”。引是引用，喻是打比方。他说的茅台喝死人就是乱打比方，非常容易被误解，是不是经常喝茅台啊，别人太好做文章了。

　　有些事不该做，有些话不该说，总之是没有经得住考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