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2月28日股市前瞻

lameihua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辛弃疾

　　今日上证指数上涨38.46点，收盘报3015.48点，成交量为4126亿元，如下图所示：

　　上证指数今日小幅低开后，一路震荡上扬，再次创出反弹新高。至于中小盘个股，则涨势更加凶猛。按照一般规律，现在散户们的内心又将陷入日益痛苦的状态。

　　投资者经常会有一种很有意思的反思心理，就是当股价处于下跌趋势时，他总是舍不得卖；等股价跌完一波之后，他就会反思自己：“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在10元钱卖？10元钱的时候卖，我还只是亏1%而已；现在跌到8元钱了，我都要亏到20%了。”可你要问他现在要不要卖，他又会说：“当然不卖！我10元钱都不卖，8元钱怎么可能卖？”所以在他的心里，至少得反弹到10元钱再考虑卖。结果，很不幸地，股价往往又进一步下跌至6元钱。

　　同样地，当股价处于上涨趋势时，如果投资者没有买，或者卖早了，他就会反思自己：“为什么我当初在8元钱卖了？或者，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在8元钱买？如果我在8元钱买了，现在都已经获利20%了。”可你要问他现在要不要买，他又会说：“当然不买！我8元钱都不买，10元钱怎么可能买？”所以在他的心里，至少得回调到8元钱才考虑买。

　　因此，随着指数的持续反弹，很多散户内心一定是焦虑的，他们盼着指数能够持续回落，可指数就是不回落。于是，他们一边在懊悔自己前几天没有买入是个错误，一边在担忧自己如果再不买入，是否就会踏空牛市？所以，这就涉及到一个人如何看待趋势的问题。股市里一直都有涨，有跌；有大趋势，有小趋势。你有没有可能，躲过每一轮的下跌，抓住每一轮的上涨？答案是不太可能的，所以要懂得调适自己的心理，然后把仓位调整到让自己心理舒服的状态，无论是涨是跌，都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安宁。

　　在我而言，我依然认为，不管现阶段指数如何反弹，都必定会有一次深度回调。所以在中短期的投资策略上，我还是那十六个字：“逢高减仓，越涨越卖。若无回调，绝不加仓。”有读者问，这个深度回调是会调到哪里。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得等它真调下来了再说。我比较能够确定的是，现在各大指数基本上都是在单针探底之后一路上拉，这种趋势是不可持续的。持续累积的获利盘和上方堆积的套牢盘，一定会给市场来一次深度回调。只要这个深度回调不出现，我就是对市场持谨慎保守的态度。

　　在《2月23日股市前瞻》中，我们讨论了周期循环的问题。然后有读者留言谈到所谓制度的问题，而且被顶到了排名第一的位置：

　　坦率地说，对于近期许多被顶到靠前的留言，我都不太以为然。如果还是我自己管理留言的话，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放上墙。但既然现在已经被顶到排名第一的位置，那我们就讨论一下所谓的制度问题。

　　其实，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制度极其发达的国家。无数绝顶聪明的政治家都在不断思考如何订立制度和变革制度。早在三千年前，周公就已经制定了非常伟大的制度，这套制度是令孔子都顶礼膜拜，佩服不已的。孔子认为，春秋以来之所以动乱不堪，就是因为周制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和发扬，所以他著书立说，周游列国，就是盼望着能够恢复周制。可事实上，春秋以来的时代变化，促使政治家们不是恢复周公之制，而是变革周公之制。其巅峰之作，就是商鞅在秦国的变法。商鞅变法使得秦国迅速实现了国富兵强，从饱受欺凌的西方弱国跃升为独霸天下的超级强权。即便在秦孝公去世后，商鞅惨遭五马分尸而死，但其所订立的制度和其所阐发的思想都被完整地保存下来，直至秦始皇统一天下。

　　因此，纵观整个春秋战国，其实就是周制不断被变革，逐渐过渡成秦制的过程。周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分封制，或者说诸侯割据；秦制最大的特点，就是郡县制，或者说中央集权。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制，我们可以称其为秦制1.0。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的秦制，我们可以称其为秦制2.0。

　　在秦制1.0时期，中央是直接管理位于关中地区的31个县。因此，秦制1.0的行政结构是中央—县令的二级结构。

　　到了秦制2.0时期，中央需要管理全天下，人口和土地面积都超过关中的十倍。于是，秦始皇将天下划分为36个郡，由这36个郡去管理天下的县。因此，秦制2.0的行政结构是中央—郡守—县令的三级结构。

　　显然，在增加了一级管理结构后，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就减弱了。加之秦制1.0时管理的关中地区，风土人情和文化思想基本上是差不多的。可到秦制2.0时，需要管理的原东方六国的风土人情和文化思想都各不相同，这就进一步加剧了中央对于地方的管理失控。这，就是秦制1.0可以使得秦国快速变强，秦制2.0却导致秦朝快速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秦朝灭亡之后，天下豪杰并起，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烽烟之中，有一条贯穿始终的主线，就是周制和秦制之争。有想全面继承秦制的，有想全面回归周制的，有搞半周半秦制的，有搞周秦混合制的。对此，我们在《战略之眼》这本书里做了详细剖析。

　　顺便插播一下，《战略之眼》这本书的库存还有四百来本。售罄之后，短期内可能不会再加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考虑再买一本。

　　秦汉之交的终局，是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实施推恩令，完成了向秦始皇时秦制，即秦制2.0的回归，故世称“秦皇汉武”。可汉武帝统治了一段时间，发现问题又不对了，因为天下承平日久，地方豪强做大，又与郡守勾结，渐有形成新的诸侯之势。

　　因此，汉武帝为了防止天下由秦制2.0变回到周制，就做出了一项重要的制度改革。他划京畿七郡为司隶部，设司隶校尉；其它地域划分为十三个州，平均每个州大约包含三个郡，设刺史。刺，就是刺探、监察、考核。史，就是御史。因此，顾名思义，我们很容易看出刺史原本就是受中央指派赴地方视察工作的特派员，视察结束后还得继续在中央任职。

　　可是，由于皇帝对郡县首长越来越不放心，所以特派员被派驻地方的时间越来越长，乃至于就长期留在地方工作，特派员所获得的便宜行事之权也随之越来越大，最终使得州成为了在郡之上的一层行政单位。到这个时候，“刺史”的这个官职就显得名不副实了，因为他的职务已经不再是巡视监察，而是长期治理，于是更名为“州牧”。至此，帝国的行政结构就变成了中央—州牧—郡守—县令四级结构，我们可以称之为秦制3.0。

　　由于州牧本身就自带中央对地方的监察权，现在又实际掌握了地方的行政权，等于是自己监督自己，不再受到管控。黄巾起义后，朝廷无力平叛，只得交由地方自行招兵募资，以平定黄巾之乱。这样一来，州牧一身兼具监察权、行政权、军事权和财政权，就与诸侯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了。其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州牧不再由中央任命，上一代州牧去世后，可以直接传给儿子。譬如刘表在传位的时候，考虑的是传给大儿子，还是传给小儿子，而根本不用理会中央。

　　至此，天下从最初的周制，运行至春秋战国愈来愈行不通后，开启了一系列的改革，历经秦制1.0，秦制2.0和秦制3.0，最终又回到了周制。其间，无数的政治家一直在改革，却把制度改回到了原点。从公元前1043年的周公摄政，到公元280年的西晋灭吴，中国历史用1300多年的时间完成了一次超大的周期循环。

　　这里顺便说一句，现在很多人一提到美国就异常亢奋，觉得美国制度就代表着绝对真理，就像老布什所谓的“世界的灯塔”，就像福山所谓的“历史的终结”。像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无知者无畏。你美国才几年历史啊！老布什和福山说这话的时候是在1990年前后，距离美国独立建国才215年。即便是到现在，美国独立建国也还不到250年，这放在中国历史的第一次大周期循环中，连五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够，你懂什么历史啊？就敢妄谈什么“历史的终结”！

　　我们继续说中国历史，西晋统一天下之后，司马炎又走上了刘邦的老路，大肆分封同姓王。所以，西汉有吕后，西晋有贾后；西汉有七国之乱，西晋有八王之乱；西汉之后又搞出了个东汉，西晋之后又搞出了个东晋，一切都是相同的节奏，似乎就是在按照既定的历史剧本演出。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天下原本是实行秦制3.0的中央—州牧—郡守—县令四级结构。可是，中央为了遏制势力过大的州牧，就又把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再拿出来演了一遍。他们把大州拆分成小州，又把小州拆分成小小州，致使州和郡的设置都非常泛滥和混乱。于是，西晋时期还只有21个州，到了南北朝末期，仅北周就有211个州，而南齐则有380多个郡，史书称作“百室之邑，便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张郡目。”很多州，就只管辖一个郡；很多郡，就只管辖一个县。这就在事实上变成了秦制1.0，即中央直接管理县。

　　隋朝统一后，开始将这些泛滥而混乱的州逐步合并。隋炀帝时期，天下缩减至不到200个州。看起来，隋炀帝是要从秦制1.0逐步过渡到秦制2.0。可惜的是，隋朝很快就灭亡了，取而代之的是唐朝，加之版图的不断扩张，至唐太宗执政时期，其所管辖的是358个州，1551个县，这就再次倒退回了秦制1.0。据说，唐太宗需要将358个州官的名字都写在屏风上，没事就复习几遍，以便加强记忆。为此，唐太宗再次沿袭汉武的老路，在358个州之上设置了10个道，负责人称为“采访使”。到了唐玄宗时期，又将十个道拆分为十五个，如将江南道拆分为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这就是今天“江西”的由来。就冲这“采访使”的名字，我们也能一目了然，那是皇帝派出的使者，到地方去监察一下，然后回来报告的。然而，唐朝再次沿着汉朝的轨迹，派出去采访的使者，留在当地就不回来了。于是，“道”就又像汉朝时的“州”一样成为了一级行政单位，天下的制度再次进入了秦制3.0时代。

　　既然历史沿着其自身的逻辑和轨迹来到了秦制3.0，那么下一步就必定是监察权与行政权、军事权、财政权的结合，譬如安禄山的官职就是平卢、范阳、河东节度使兼河北道、河东道采访使。再往后，就是安史之乱的爆发。唐朝虽然最终平定了安史之乱，却不得不吞下了藩镇割据的结果，这就有点类似于刘邦建立汉朝之初的周秦混合制。等到唐朝灭亡，历史进入五代十国，天下就又彻底恢复周制了。这样，从公元280年的西晋灭吴，到公元979年的宋灭北汉，中国历史又用700年的时间完成了一次超大的周期循环。

　　时间篇幅所限，宋朝之后的历史，我们就不在本文深究了。我只是想建议大家，对于中国的问题，最好别动不动就往制度上扯。其实说句不好听的，你又不懂中国历史，还搞得一副好像自己非常深刻，一眼就能看透本质的样子。两三千年来，历朝历代都有无数绝顶聪明的政治家，在考虑通过制度变革来摆脱王朝兴衰的循环。你以为，他们都不如你吗？就你能看到制度的问题，他们都看不到？

　　我很真诚地给大家一个建议，当你觉得“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时，最后反思一下，我究竟何德何能，居然比别人都要英明睿智？是因为我天赋特别好呢，还是我书读得特别多呢？

　　在我看来，制度从来就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质，它不过是权力运作和利益分配的一种固化。如果你不打破权力运作和利益分配的逻辑和模式，那么无论制度怎么改，都是换汤不换药。为什么两三千年来的中国历史总是在周制—秦制1.0—秦制2.0—秦制3.0—周制的周期中循环？因为这两三千年来的中国历史的逻辑和模式，一直都是君权的扩张和收缩。即便进入民国时代，那些大大小小割据的军阀，不就是回到周制吗？袁大头和蒋光头想干的事，不就是回到秦制吗？那么，为什么我党能够打破三千年的周期循环，建立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往的新中国？其根源在哪里？

　　它的根源，就在于1927年的三湾改编。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认真研究一下三湾改编。它的伟大创新，在于打破了旧军队的权力运作和利益分配的逻辑和模式，创建了一支用全新思想武装和组织的人民军队。因此，它可以仅凭一千来人的兵败疲惫之师作为星星之火，打下后来的万里江山，甚至击败不可一世的美国鬼子。

　　这个，就叫作人民史观。

　　因此，当人民说他万岁时，他说人民万岁。他深深懂得，他的伟大力量来自于哪里。他的力量源泉，绝不只是作为领袖个人的英明神武，更多的是组织起来的广大人民。

　　那我们现在说回中国股市，有谁给中国股民来过一次“三湾改编”吗？当广大股民的思想没有本质变化时，换一个领导固然没有什么用，换一个制度又有什么用呢？学人家搞熔断制度，结果搞出了个千股跌停；学人家搞价值投资，结果搞出了个基金报团。等到千疮百孔之后，再群情激奋地寻找下一个替罪羊，翘首期盼地等待下一个救世主。

　　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