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吉军：从射雕到神雕：懦弱的朝廷是悲剧之始，腐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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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认为，中国武侠小说的源头，是司马迁的《史记》中的《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

　　所谓游侠，差不多相当于社会的隐势力，也就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

　　很多人望文生义，认为侠客是侠客，刺客是刺客。

　　侠客的主要角色是行侠仗义，刺客的主要任务是刺杀目标。

　　侠客有时候会因为行侠仗义而行刺；正义的刺客也会行侠。

　　不是所有的侠客都会充当刺客，也不是所有的刺客都会行侠。

　　侠客和刺客，关键的区分是品性和行为侧重点不同。

　　司马迁对游侠的评价是：

　　游侠的行为虽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准则，但是他们说话一定守信用，做事一定果敢决断，已经答应的必定实现，以示诚实，肯于牺牲生命，去救助别人的危难。在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之后，却不自我夸耀本领，也会夸耀自己的功德。说起来这也是很值得赞美的啊！

　　关于刺客，司马迁评价说：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这五个刺客，他们举大义或者成功，或者失败，但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晰，志向绝不动摇，名垂后世，这种行为怎么能说是荒谬呢？

　　此后流传下来的武侠风格的文学作品还有东晋干宝所著《搜神记·三王墓》，唐代流传下来的《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等。

　　以上是武侠小说的文学流脉，但是侠义精神的起源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主要以墨家精神为代表。

　　墨子是侠义精神的倡导者和传倡者。

　　墨子说：“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意思是：“侠，就是牺牲自己的利益而使自己的作为有利于他人。”

　　墨子提出兼爱、非攻，创立墨家学派，奔走天下，制止战争呼吁和平，提倡“兴万民之利，除万民之害”等维护底层利益的思想。

　　站在诸子百家学说的角度，墨子是侠义精神的祖宗。

　　秦灭六国之后，墨家并未失传，而是遁入了江湖。

　　中国现代武侠小说的开山代表作，当然是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

　　射雕英雄传，以优雅流畅自然的语句，讲的是纯粹的武侠世界，背景却是一个国破家亡的悲剧时代。

　　射雕英雄传，感人的是朴素的家国情怀，动人的是自然质朴的爱情，藏在深处的是哀愍众生的悲怆。

　　在昏庸无能的南宋朝廷治下，国民如同蝼蚁一样被金国欺凌。有这样的时代背景，即使射雕群英侠肝义胆满腔热血，也只能被国破家亡的洪流席卷之下。

　　故事的开始，宋宁宗庆元五年（公元1199年）。

　　这一年，距离靖康之耻（公元1127年）已经过去72年。

　　距离岳飞冤死于风波亭（1142年1月27日），已经过去57年。

　　此时的南宋，只剩下回光返照的一丝生机。

　　就在1206年，宋宁宗开禧二年，权相韩侂胄发动北伐。

　　但是，韩侂胄准备不足轻敌冒进，导致北伐失败。

　　此时，北方的蒙古已经崛起，南宋已经注定败亡。

　　未来，在1279年二月，也就是距离1199年八十年后，南宋经历了崖山之战，至此亡国。

　　看过射雕英雄传的读者虽然数不胜数，但谁又记得开篇写的什么？

　　实际上，金庸在开篇第一章，就已经写清楚了小说世界的悲剧根源。

　　金庸借助临安牛家村说书人张十五的话语，将北宋灭亡和南宋无能的真实原因揭了个底朝天。

　　郭啸天和杨铁心拉着张十五饮酒闲聊，谈起金兵南下的话题。

　　张十五叹道：

　　“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银，放眼但见美女，金兵又有哪一日下想过来？只是他来与不来，拿主意的却不是金国，而是临安的大宋朝廷。”

　　江南花花世界，会不会被金国侵略欺凌，拿主意的竟然不是看金国，而是要看南宋朝廷！

　　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有哪个朝廷愿意被敌国入侵呢？

　　且看张十五的解释！

　　面对郭杨二人的疑问，张十五讲了四个理由：

　　“一、我中国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百倍也还不止。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将，咱们一百个打他一个，金兵如何能够抵挡？

　　二、我大宋北方这半壁江山，是当年徽宗、钦宗、高宗他父子三人奉送给金人的。

　　三、这三个皇帝任用奸臣，欺压百姓，把出力抵抗金兵的大将罢免的罢免，杀头的杀头。花花江山，双手送将过去，金人却之不恭，也只得收了。

　　四、今后朝廷倘若仍是任用奸臣，那就是跪在地下，请金兵驾到，他又如何不来？”

　　张十五的观点可谓深刻而又浅显，深刻是因为他讲出了真理，浅显是因为他讲的通俗易懂。

　　更重要的是，上面这段话其实就是中国自古以来一直强调的：

　　“内修文德，外治武备！”

　　这句话出自《吴子》，吴子就是吴起，也就是与孙子齐名的“孙吴兵法”。

　　吴起一生从未打过败仗，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其余战平。

　　吴子在首篇《图国》的第一段就提出了“内修文德，外治武备”的强国之策，讲明了既要重视软实力，又要重视军事实力的观点。

　　在人类历史进程中，战争自始至终一直存在。

　　一个国家与民族要想生存，离不开军事力量。

　　没有军事实力的仁义就是虚名；

　　没有文明精神支撑，军事实力就会丧失为谁而战的理想。

　　张十五在阐述了治国的精髓之后，又追溯了北宋灭亡和南宋孱弱的历史！

　　张十五讲了几个要点：

　　“一、宋徽宗道君皇帝任用许多奸臣：蔡京、王黼、朱勔，是帮皇帝搜括的权臣；童贯、梁师成是溜须拍马的太监；高俅、李邦彦是陪皇帝嫖院的浪子。

　　二、钦宗昏庸无能，免了主战派大臣李纲，任用了一个自称呼风唤雨的骗子郭京守城。

　　三、徽宗、钦宗两个昏君虽然是自作自受，却害苦了百姓。

　　四、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是中国全国百姓的心里话。”

　　在张十五看来，一个皇帝最让人无法容忍的就是任用奸臣。

　　皇帝并不自己治理黎民百姓，任用什么样的大臣，直接决定了天下的命运。

　　徽宗钦宗耽于享乐，只敢任用舔狗媚臣以及没卵子的家奴，天下岂有不亡之理。

　　郭杨二人感慨南宋高宗赵构，本来手下有四大名将，包括韩世忠、岳飞这样的天将，却被奸相秦桧害死了！不然，完全有可能北伐成功，收复中原，统一天下！

　　然而，酒店老板曲三用更深刻的认知，浇了郭杨二人一头冷水。

　　曲三说：

　　“骂秦桧骂得好，骂得对，有甚么不对？但是要杀岳爷爷议和的，罪魁祸首却不是秦桧。岳爷爷一心一意要灭了金国，迎接徽钦二帝回来。这两个皇帝一回来，高宗皇帝他又做甚么呀？”

　　良久之后，众人达成共识：

　　“真正害死岳爷爷的罪魁祸首，只怕不是秦桧，而是高宗皇帝。”

　　随后，张十五又揭露高宗皇帝的无耻。

　　张十五说，岳飞连战连捷，高宗却向金人送去降书求和。金国皇帝要求先杀岳飞再议和，于是岳飞被害死在风波亭。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十二月，岳飞被害。

　　一个月后，绍兴十二年（公元1142年）正月，宋金议和成功。

　　可见，岳飞为代表的主战派，就是宋金和平的绊脚石！

　　公元1142年是一个铭刻在历史中的年份。

　　在这一年的绍兴和议中，高宗赵构向金国皇帝称臣为奴，结束了靖康之难后长达十五年的战乱。

　　华夏大地从战争走向了和平。

　　此后，赵构在临安花天酒地，皇兄宋钦宗以及所有的赵氏皇族，继续在金国为奴为妓。男性放羊牧马，女性只能做玩物，这其中还包括赵构的亲妈和妻子女儿。

　　一个人无耻麻木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可牺牲的呢？

　　赵构秦桧，联手开创了南宋“外示苟且，内图繁荣”的百年历史。

　　客观评价，赵宋朝廷，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

　　公元1004年，宋辽签订澶渊之盟，宋辽成为兄弟之国，36岁的宋真宗成了32岁金圣宗的哥哥。

　　公元1142年，宋高宗赵构成了金国皇帝的臣下。

　　公元1164年，宋孝宗隆兴北伐失败，签订《隆兴和议》，改金宋两国臣属关系为叔侄，割商、秦二州给金国。

　　金国从此成了南宋的叔叔辈。

　　公元1208年，南宋韩侂胄北伐失败被杀，宋金签订《嘉定和议》，南宋对金国的称呼从叔叔改成了伯父。

　　这是再降一格。

　　射雕英雄传，从1199年写到成吉思汗去世的1227年，跨度28年，从郭靖出生前一年写到郭靖成长报国，时间跨度可谓很长。

　　在这28年中，郭杨两家其实上演的就是国仇家恨颠沛流离的悲剧。

　　郭啸天、杨铁心是两家普通百姓。

　　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因为善良无意救了金国六王子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垂涎包惜弱的美貌，设计坑杀郭啸天和杨铁心，以掳掠包惜弱。

　　段天德是宋朝军官，却听命于金国王爷，担任了掳掠行动总指挥。

　　在行动中，段天德杀了郭啸天，掳到了李萍。

　　为了逃避追杀，段天德绑架了有身孕的李萍为人质，来到北方蒙古苦寒之地。李萍趁机逃脱，在雪中沙丘生下郭靖。她带着郭靖定居蒙古，郭靖后来成为铁木真爱将，铁木真以李萍为质要郭靖南下攻宋，李萍以自刎保全民族大义。

　　这是何等的大义……

　　然而，不得不说，这也是人生悲剧。

　　杨铁心幸而未死，包惜弱落入完颜洪烈手中，杨康认贼作父，杨铁心寻找妻儿二十年，最终夫妇在完颜洪烈府中相认。就在相认之际，杨铁心等人落入金兵重围，完颜洪烈下令除了包惜弱和杨康，其余人全部诛杀。杨铁心为了让众人脱身，深明大义自尽身亡。包惜弱跟着自杀，追随杨铁心而去！

　　杨家的悲剧，比起郭家更是令人叹惋。

　　因为，郭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杨康却背叛了亲生父亲。

　　从大义传承来看，郭家有后，杨家无后。

　　万幸的是，在《神雕侠侣》中，杨康的遗腹子杨过，总算明白了“大义”，算是给了北宋忠烈满门的杨家将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在国家孱弱朝廷昏庸的时代，博学多才如黄固黄药师，也只能躲在桃花岛做“东邪”；正义凛然如洪七公，也只能躲在丐帮逍遥人生；武功盖世的周伯通，也只能嘻嘻哈哈做个老顽童。

　　试问，这些侠肝义胆的壮士，即便是从军入伍，又能做什么呢？

　　在小说中，蒙古南侵，郭靖不得已跑到襄阳从军，帮助吕文焕守城数十年。

　　在真实的历史中，公元1273年，围城五年后，蒙古人用“回回炮”响轰塌了襄阳城楼，吕文焕依然坚守。

　　忽必烈劝道：

　　“尔等拒守孤城，于今五年，宜力尔主，固其宜也。然势究援绝，如数万生灵何？若能纳款，悉郝勿治，且加迁擢。”

　　坚守五年了，也够了；想想数万生灵吧！

　　元将阿里海牙劝降：

　　“君以孤城御我数年，今鸟飞路绝，帝实嘉能忠而主。信降，必尊官重赐以劝方来，终不仇汝置死所也。”

　　大势已去，于是，吕文焕投降。

　　几年后，临安陷落，南宋灭亡。

　　郭靖当然不是历史中的真实人物。

　　但是，面对南宋的无耻历史，每一个爱国人士心中都在呼唤一个郭靖出现。

　　因为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写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1960年代，台湾当局据此认定《射雕英雄传》有吹捧毛泽东的嫌疑。

　　实际上，台湾当局是心知肚明，刚刚过去不久的抗日战争，光头的不抵抗政策与南宋赵构有什么区别呢？

　　很多人认为读武侠或者评论武侠小说似乎格调不高，但是说起大义情怀，武侠与现实有什么差别呢？

　　懦弱的朝廷是悲剧之始，贪婪的皇族是亡国根源。

　　这正是北宋和南宋的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