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君：永聚煤业大火的背后

lameihua

　　1

　　11月16日早晨6点50分，就在大多数人还处于沉沉梦乡的早上，一把熊熊大火，点燃了山西一家煤业公司的办公楼。

　　这场大火燃烧了整整8小时才被扑灭。

　　26人于熊熊烈火中不幸遇难，64人因火灾事故送医救治，伤亡人员多是工人。

　　值得注意的是，火灾发生的时点刚好是工人们晚早班交接之时，也正是早班工人们在更衣室内更换衣物准备开始下井作业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依照惯例，工人们正处于体力充足的清醒状态，本应可以从这场火灾中逃生。

　　此外，有相关人士透露，起火地点是职工浴室，而浴室中，几乎没什么可燃物。

　　深挖才知道，在这场火灾的背后，是一个四度更换法定代表人、屡遭环保和逃税处罚、有多起劳动争议，甚至就连大股东都已经成为“老赖”的离奇集团。

　　一处几乎没有可燃物的起火地点，一个工人精力充沛本可以逃生的时间，缘何会造成燃烧8小时，26人遇难的重大事故？

　　这场大火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经历了失火之后的永聚煤业，又将走向何方？

　　2

　　回顾整场火灾事件，从火灾的起因不明，到火势的迅速蔓延，再到大量体力充足工人的不幸罹难，一系列的反常为这场失火笼上了一层蹊跷的谜团。

　　根据《新黄河》相关记者的报道，附近的一名商户表示永聚煤业起火的二层位置是工人日常洗澡的区域，在起火时甚至隐约能够听到爆炸声。

　　一位自称曾经在永聚煤业担任过负责人的王先生也向媒体印证了商户的说法：“事发火灾的永聚煤业联建楼是用钢筋和混凝土浇灌而成的框架结构，联建楼里有澡堂，也有更衣室、洗衣房、调度室等，因为各种场景都建在一起，所以公司把这栋楼叫做联建楼。起火的位置是职工浴室，所以火灾很蹊跷，在职工浴室除了更衣室的工人衣服，哪还有什么可燃的东西？”

　　另有一位煤矿工作人员则透露：“起火点是矿上工人洗澡时用来放衣服的吊篮，通过电线运行的吊篮上面放干净衣服，下面放脏衣服，因为吊篮是并排的，一个吊篮起火很容易就会引燃其他篮子，因为吊篮是吊起的，着火点在上方，下面的人用灭火器够不到没办法灭火，因此火势会越来越大。”

　　然而，就算是吊篮和衣服可燃，在浴室这种潮湿的环境里，火源又是哪来的？

　　不仅是火灾的起因十分蹊跷，火灾的蔓延之迅速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正常来说，每一个楼层都应该配备烟雾报警器、灭火器等消防设施，即使因为着火点较高的原因无法使用灭火器灭火，在烟雾报警器的持续报警下，清醒的工人们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按照惯例，早上6点是矿工们在联建楼开班前会的时间，6点50左右发生火灾事故的时间则是工人在更衣室更换衣物准备开始下井作业的时间点。”

　　火灾伤亡之惨重的背后，存在着烟雾报警器未能正常报警的可能性。

　　幸存者王东向媒体透露的信息中，似乎也暗示了这种可能性：“我当时在4楼开会，开完会才发现了着火了，这时楼道里全都是黑烟，根本走不了，最后通过窗外的排水管道才慢慢爬了下来。”

　　会议室外，楼道里全是黑烟；会议室内，开会的人却毫无反应。烟雾报警器的工作状态，属实不太正常。

　　讽刺的是，大火之中的联建楼牌匾早已在浓烟滚滚中模糊不清，大门上挂着的红色横幅却显得格外耀眼；“学一分应急知识，多十分安全保障。”

　　虽然起火原因仍在调查中，但永聚煤业的安全管理始终难辞其咎。

　　3

　　虽然永聚煤业的烟雾报警器似乎失了灵，但实际上，永聚煤业并不是“三无”小企业，永聚煤业的背后，是一家近万人规模的大集团——东泰集团。

　　梳理永聚煤业的企业背景，根据官网信息显示，失火的联建楼属于山西吕梁离石永聚煤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于2012年7月27日在山西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登记成立，是一家从事煤炭的开采以及洗选的企业，拥有一座年产能120万吨的矿井。

　　而这座位于离石煤炭规划矿区东北部的矿井，正是失火事故发生工人日常工作的矿井。

　　该矿井始建于2008年，在2009年经过山西省煤矿企业兼并重组整合工作组办公室的相关批复后，由原山西恒安益煤业有限公司与原山西离石菁蒿焉煤业有限公司、原山西吕梁离石泰宁煤业有限公司共同兼并重组整合成立，经过“7并3”后一并划入永宁煤焦集团。

　　到了2014年，永聚煤业及其母公司永宁煤焦被山西东泰能源集团收购，后者是以原煤开采、精煤洗选为支柱产业的山西省大型民营企业，注册资本及实缴资本3151万元，在职员工8000余人，拥有8座煤矿，其煤炭储量16亿吨，年产能1800万吨。

　　要知道，1户100平米的房间整个150天供暖期用煤量也就是3吨，永宁煤焦的年产煤量可供600万户人家支撑1年的供暖期，其规模之大可见一斑。

　　山西东泰能源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王江平2021年被评为当地“十佳杰出青年企业家”“十佳民营企业家”，可以说，东泰集团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民营企业。

　　然而，作为一家本应规范运营的大民营企业的头部下属子公司，永聚煤业却并未做好安全生产的相关工作，反而在环保违规、瞒报事故的路上一错再错。

　　早在2017年，该企业就曾因安全生产问题被吕梁市煤炭工业局依据《煤矿安全规程》《安全生产法》及相关规范处罚。

　　2022年，公司先是因为排放生活污水超标，被处罚了55万罚金；随后又因王家沟工业场地内的行人斜井项目“未批先建”，在环境影响报告书还未报批时就已经建造好了项目主体，被处罚了15万元。

　　神奇的是，这家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民企还有偷税漏税的黑历史。

　　根据吕税稽罚[2018]21号显示，2018年，永聚煤业两次因逃税问题被当地税务机关处罚，违法事由为“在账簿上少列收入、逃避追缴欠税”。

　　也就是说，永聚煤业不仅逃税，还有欠税。

　　最离谱的是，在环保方面，根据相关信息显示，永聚煤业因环保排放、未批先建等问题多次被环保部门及能源部门处罚，罚金累计却仅约90万元。

　　屡罚屡犯，但环保罚金累计却不到百万，与其年产1800万吨煤的百亿收入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永聚煤业属实有点东西。

　　4

　　虽然永聚煤业屡次被罚，但这些罚单并未让永聚煤业真正重视安全生产问题，反而助长了其瞒报事故的劣习。

　　就在今年年中，就有知情人士举报称永聚煤业发生了一起导致1人死亡但事故瞒报的顶板安全事故，死者王某银，是一名46岁的陕西省安康市人。

　　根据相关媒体报道，永聚煤业在2023年7月8日和死者家属签订了220万元的一次性赔偿协议。

　　而就在死者入土当天，发生安全事故的永聚煤业便已经开始匆匆开工生产。

　　永聚煤业的安全死伤问题不止于此。

　　早在2017年8月底，永聚煤业在井下综采工作面就发生了一起导致1人死亡的塌方事故。

　　然而在塌方事故之后，永聚煤业却并未进行整改。

　　时隔仅半年，就在2018年4月22日，永聚煤业又发生了一起导致1人死亡的安全生产事故。

　　四个月后，2018年8月7日，永聚煤业的安全事故再次发生，1人在安全事故中死亡，企业再次瞒报事故，通过与家属私下协商的方式赔偿。

　　瞒报事故之后，永聚煤业却并未针对安全问题进行整改，死伤事故仍在继续。

　　2020年4月1日，永聚煤业工人井下的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回采塌方事故现场导致一死两伤。

　　2021年11月2日，悲剧再一次发生，永聚煤业再发井下安全事故，直接造成1人死亡。

　　昔日因，今日果。

　　从2017年到2023年，就在本次失火导致26死38伤的灾难之前，6年间永聚煤业已经发生了6起安全事故，死伤人员更是高达8人。

　　人命关天，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字。

　　然而，永聚煤业却并未引以为戒，落实对责任人的处理问责和安全生产的流程建设，反而屡屡通过赔钱了事，一错再错，终究酿成今日的苦果。

　　资本家的财富，终究都是一本血泪史。

　　5

　　永聚煤业安全事故的背后映射的是管理的混乱。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从2015年至今，永聚煤业在2015年7月、2016年4月、2020年5月和2021年2月四度更换法定代表人。

　　而其法代屡次更换的背后，是公司日渐紧张的财务状况。

　　虽然赶上了产能的扩张，也乘上了煤炭价格起飞的东风，但实际上，永聚煤业的财务状况却在不断恶化。

　　从2015年开始，永聚煤业已经14次成为被执行人，累计被执行金额高逾23万元。期间还曾成为失信被执行人，并被多次下达限制消费令。

　　而在财务状况坎坷的永聚煤业之外，其大股东永宁煤焦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根据天眼查的信息，永聚煤业的大股东永宁煤焦，现在已经是失信被执行人，其债主包含建设银行、民生银行、中国华融、晋商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其被执行金额累计已逾100亿。

　　而永聚煤业的股份，也早已全部被质押给了债主。

　　在阿里拍卖上就有永聚煤业的相关质押信息，永宁煤焦抵押给股东的，不仅是永聚煤业的股权，还包含了其机器设备和对于矿山而言最关键的采矿权。

　　也就是说，如果无法偿还这些债务，永聚煤业的采矿权和股权都将易主。

　　四易法定代表人，大股东成老赖，股权即将易主……混乱之下的永聚煤业，其安全生产管理也日渐成了空谈。

　　在永聚煤业失火事故之后，相关机关已迅速做出了相应反馈，对煤矿的实际控制人、主要及相关责任人等13人均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以调查真相。

　　资本市场也对煤炭安全生产做出了即时反应，期货市场中的资本迅速做多焦煤，以应对在此次重大失火事故之后，严查煤矿政策之下的煤炭价格的进一步上涨。

　　不管公司经营情况如何，安全生产都应该也必须是重中之重。

　　这一点，永聚煤业应该意识到，其他煤炭企业也应该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