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法学博士在家族助力下，才能揪出医院的违法违规...

lamei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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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一度对医生群体非常尊敬。

　　直到我老母亲，因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在北京大学深圳医院的急诊部的住院部，遭遇到了过度检查、过度医疗、严重超出合理治疗范围的收费。

　　不管你是否还有印象，我都建议你阅读一下2021年底，明哥带重病的母亲，在深圳这家知名的三甲医院遭遇糟糕体验后，揭露患者和家属，在强势的医院里无可奈何处境的文章：

　　《深圳一知名医院，对自费老人滥用检查，让人出离愤怒》

　　我不敢说自己就和医疗体系内的专业医生、医保系统里的专业核保人员一样，对医院的每一个决策、医生的每一次诊断，都洞若观火，但是，我毕竟熟悉中国医疗体制，并且时刻跟踪医保控费、带量集中采购、医保改革动态，至少不算是完全业余人士。

　　结果我带着老人，进了三甲医院的大门，依然会被某些潜规则弄得团团转，既让高龄母亲遭遇了身体的痛苦，同时付出了许多无谓的钱。

　　这让我思考，假如是一个对医保、医疗、医院的体系完全无感，完全无条件相信主治医生给出的每一项检查、每一次开药的普通患者、家属，他们在医院里又会遭遇什么呢？

　　即使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们又有空闲的时间、足够专业的能力，来查看每一项检查是否合理、每一项药物是否必要、对症吗？

　　几乎不可能。

　　这不，又一个案例被曝光出来了。

　　我们才能得以窥见，到底是什么样能力的神人、在什么家族力量的帮助下、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将一家医院的违法、违规行为，曝光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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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观察报》公众号刊登了一篇文章：《名校博士自述：我是怎样查出医院多收我爸10万医疗费的》，主人公自述：

　　科研工作者、法学博士，同时也接受过一点经济学训练。

　　然而，就算他具有如此的专业素养，带着老父亲，进入了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经历了117天的治疗后，依然没有等来一个好结果：父亲病情加重被迫转入他院，最终医治无效撒手人寰。

　　本来，他们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去发现医院的违法、违规行为的，因为作为患者的老父亲，一共在芜湖二院住院了117天，经历3次开颅手术，一直在医院ICU（重症医学科）治疗，绝大部分时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家人无法陪护，也无法看到。

　　也就是说，患者的家属们，在将近4个月的时间里，如果不是意识到有问题的话，是完全不知道医院对患者的化验、检查项目，也不知道救治方案，自然也不知道接受了哪些药物、服务了。

　　直到他们一家，遭遇了和明哥照顾住院的老母亲一样的不明之事，那就是：

　　ICU时任护士长和护士轮番给我姑妈打电话，说账上钱不够，要交钱，否则影响治疗。

　　有时早上打电话说欠钱，缴完后下午又打电话说欠钱。

　　如果不是押金刚交进去，第二天就被耗尽，火速被通知尽快交钱的话，谁都不会怀疑医院。

　　只有被逼到这个份上，一向行事谨慎、一丝不苟、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专业人士家属，才开始质疑医院的治疗、收费，是否合理。

　　这个时候，他和他姑妈的专业能力，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的姑妈，是个会计，常年从事财务工作，对于财务数据，极其敏感。

　　在患者住院期间，她每天负责往医院账上交费。每次交完费用，会让ICU的护士打一个单子，看看上面的费用结余。

　　然后根据这些明细，制作了一个Excel表，根据国家医保目录和芜湖市医保支付的有关政策，推算出每天需要自费的大致比例。

　　大约从第三个月开始，真实的缴费数据和她推算的金额数据，开始出现异常，并且大幅增加。诡异的现象，开始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完全相信自己姑妈的专业能力，于是也行动了起来。

　　作为法学博士的他，开始像收集法律证据和查证一样，细心地将纸质发票、明细单和“住院一日清”上的信息一一录入Excel中，将枯燥的数据，用面板的形式可视化，利用统计软件来分析每个项目的变化趋势。

　　仔细对比医嘱、护理记录、费用清单三项资料记载的数量，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不合理之处。例如：

　　费用清单上显示有对患者做了血透监测的收费项目，咨询主治医师时却发现根本没有；

　　患者罹患尿毒症多年，早已无尿，但是费用清单上显示插了尿管并且留置尿管，

　　胰岛素的总用量高达138支，平均下来每天要用1.18支胰岛素（一支400个单位，远远超出实际需要的1天最多48个单位），明显与常识不符……

　　常年从事法律工作的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事情的真相非比寻常。

　　为了固定证据，他的专业素养告诉他，必须找到院方不可抵赖的方式。

　　于是，在他老父亲转院前夕，到芜湖二院复印并封存了全部病历资料，在与原件核对一致后，由院方加盖公章，符合《医疗纠纷预防和处理条例》第十六条之规定。

　　从此，他后续花费了1年半多时间，对费用的核查就有了相关院方不可抵赖的依据。

　　是的，这仅仅是一场耗费高学历、高认知家庭漫长时光的维权之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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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初步挖掘出异常项目和金额后，他才开始认真遍历全部病历资料，重点核查其中单价高、收费大的项目、药品。

　　比如，虚构肠内营养灌注次数，使得患者在106天内，共接受1083次肠内营养灌注，平均每天灌注次数达到10.21次……

　　再如，在明知患者有尿毒症的前提下，不告知患者和家属，串换使用价格昂贵、具有明显严重的不良反应、特殊使用级的抗生素：多黏菌素E甲磺酸钠（1998元/支），共8支……仅仅因为这是患者自费药品。

　　法学博士一家，花费了2个月时间，来揪出医院暴露出来的违法、违规行为。

　　但是向所有相关的主管部门举报、维护权益，却整整花费了1年半的时间。

　　因为，当事医院在收到法学博士一家的质疑后，连续3次，予以事实否认，并且无故推诿调查。

　　他们才连续：

　　1、向芜湖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提请查证；

　　2、向国家医保局举报；

　　3、接受安徽省医保局与芜湖市医保局的约见；

　　4、未等来医院的道歉、退款，继续向12345热线举报；

　　5、对芜湖市医疗保障基金监管事务中心只依据部门规章处理表达了法律异议；

　　6、督促公安、卫健部门依据上位的《社会保险法》《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行政法规《医疗保障基金使用监督管理条例》，跟进处理；

　　7、对医院提起民事诉讼。

　　在他连续的追问、投诉、起诉之后，整件事情才仿佛等来了一个结局：

　　2023年7月18日，我局接到杨某某信访举报件，反映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在其父因脑出血住院期间通过虚构、串换诊疗服务等方式违法违规使用医保基金。我局高度重视，在做好数据筛查分析基础上，于8月8日与芜湖市医保局组成20余人的省市联合检查组进驻该院，对举报人父亲住院期间医院收费和医保报销情况进行全面核查。通过病历核查、现场询问及数据比对等方式，核查出举报涉及的15个问题中有10个问题基本属实。

　　经查，该院存在过度诊疗、过度检查、超量开药、重复收费、套用收费、超标准收费等问题，涉及违规医疗总费用21.82万元，其中违规使用医保基金18.70万元。为维护医保基金安全，保护患者合法权益，根据该院与芜湖市医保部门签订的定点医疗机构医保服务协议，芜湖市医保局先行按协议进行了处理：一是全额追回违规使用的医保基金，并按30%顶格扣罚违约金56074.41元；二是约谈医院有关负责人，责令其立即整改；三是分别移交公安、卫健部门进一步核查处理。目前，以上各项处理措施均已完成。同时，芜湖市医保局已按照《医疗保障基金使用监督管理条例》，启动行政处罚程序。在对举报问题开展核查的同时，省市联合检查组举一反三，对该院2022年4月1日—2023年5月31日医保基金使用情况进行了全面延伸检查，目前正在进一步核实，后续将按程序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9月25日，芜湖市医保局依据《安徽省医疗保障基金监督管理举报线索处理实施细则（试行）》，将核查和处理情况以监管告知书形式书面反馈给举报人。按照《安徽省违法违规使用医疗保障基金举报奖励办法》，给予举报人5364.04元举报奖励。我们欢迎社会各界对定点医药机构医保基金使用情况进行监督，对于查实的问题，我们将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安徽省医疗保障局

　　2023年12月2日

　　医保结算了75.9万元，患者自费21.9万元，现查明，医院违规（过度诊疗、过度检查、超量开药、重复收费、套用收费、超标准收费）收了21.82万元，其中医保部分18.7万元。

　　以孤勇之心，面对屡次否认事实、推诿拖延、行政不作为的强大力量集团，当事人杨某某，最终只得到了奖励5364.04元。

　　我们可想而知，在这长达1年半时间里，孤独地坚持、永不放弃的他，遭遇了多少漠视、打压、威胁、嘲讽。

　　是作为法学博士的他，心中依然残存有法律的光芒、正义的希望，才不愿意向现实世界里的污浊投降，遍体鳞伤地走到了最后，等来了一个看似正义的结局。

　　他永不放弃地追查真相，不仅是完成了家庭的个人利益，更是向全社会输出了公共利益。

　　因为，他老父亲，一个重病患者，就被一家医院利用，作为了套取国家医保基金18.7万元的工具，我们难以想象，一年365天，十几年下来，这家医院接诊成千上万的重病患者，他们像流水线一样进入，却被医院作为套取了国家医保基金的工具人。

　　随着缴纳医保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亟需医保基金救命的老年人越来越多，国家医保基金本来的收支压力就越来越大。

　　结果，身在救护一线的公立医院，在医保各种考核、报销的政策大门下，依然可以蛀开一道裂缝，像硕鼠一般，疯狂地套取国家医保基金、从患者家属身上薅羊毛。

　　他以一道微茫的光线，照射出了这道裂缝。

　　裂缝，绝对不止这一道。

　　这家医院，甚至还有很多医院，绝对不仅仅是只干了一次坏事就碰到了较真的法学博士一家。

　　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惯犯。

　　哪怕这次被抓住了，他们心里想的是：这次运气真差，碰到一个认死理的。

　　所以，我们更希望，作为守护国家医保基金的医疗保障部门，以这道裂缝为起点，以不留死角、倒查所有病例30年的回头看精神，将所有涉嫌违规（过度诊疗、过度检查、超量开药、重复收费、套用收费、超标准收费）的行为，都曝光在阳光之下。

　　而不仅仅是止步于此。

　　让医疗腐败分子震恐的反腐行动，不应该有风平浪静之时，永远都要紧锣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