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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三暮四昔尚童，逾七望八今成翁。
——刘克庄
当岛内蓝白合的消息传出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连宋配，那是我关注岛内选战的开始。二十年过去了，我对于选战从最初的新奇，到后来的质疑，再到现在已经基本不太关心。反倒是不少读者对相关话题极有兴趣，时常留言让我发表评论。除此之外，那些曾经与我交情或深或浅的旧识，已然不复当年的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却似乎又始终不甘心拂袖远去、退出江湖。而伴随他们逐渐老去的，是我自己也已不再年轻了。所以，今天这篇文章只是回顾岛内二十年选战中的若干片段，亦算得上是我对曾经的青春岁月的一点回忆吧。
2003年2月14日，连战和宋楚瑜选在情人节的日子，代表两党签署《国亲政党联盟》备忘录，以“国正亲副”和“连宋配”的形式参加2004年大选。当时，主要负责两党之间沟通的召集人，国民党方面是蔡正元，亲民党方面是邱毅，就是后来所谓的“正毅兄弟”。
“连宋配”确定之后，泛蓝士气大振，无论是民调，还是各主流评论，都认为连宋将赢得大选。下面这张是TVBS在2003年做的民调走势图：
可以看到，在连宋配宣布之初，民调就大胜扁吕20%以上。之后虽然两者之间的差距一直缩小到3%，但很快又被拉开。然而，2004选举的最终结果却是陈水扁、吕秀莲：6,472,510，得票率50.12%；连战、宋楚瑜：6,441,912，得票率49.88%。扁吕以29,518的票数险胜连宋。
对于连宋这场意料之外的惜败，时人普遍归咎为3·19的“两颗子弹”以及民进党做票。但其实更关键的因素，是马英九在扯后腿。当时，连宋赢得2004年的大选，几乎是所有蓝营支持者的心愿，但却不为马英九所乐见。因为如果蓝营输掉2004，那事情会非常简单，马英九在2006年台北市长卸任后正好全力冲刺2008。可如果蓝营赢得2008，马英九就会非常痛苦尴尬。按照当时连宋配的协议，胜选后连战只当一任，第二任全力支持宋楚瑜。而等到宋楚瑜当完两任，那就已经是2016年了。2008年，马英九只有58岁，到2016年，马英九就66岁了，这将近十年的时间，他该怎么度过？政治人物一旦没有战场，就会被快速遗忘，而已经当过台北市长的马英九，还能去哪里选别的战场？且不说马英九的政治魅力难以维持十年，即便十年后依然广受欢迎，届时如果已经连任两届的宋楚瑜大力扶持自己的嫡系，那马英九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乎，马英九为了自己能够参选2008，有意让蓝营输掉2004，他派出自己最重要的幕僚金溥聪，支持自己当时的亲信郑村棋等发动“百万废票联盟”。最终，有三十万人在2004年的大选投下了废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蓝营支持者。在这三十万人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投连宋，那么即便有“两颗子弹”事件，连宋也能赢得2004年的大选。
在选前一天爆发“两颗子弹”事件后，宋楚瑜主张集会，而马英九又以台北市长的身份不允许集会游行，遂使得当晚所有的新闻画面都是在播放陈水扁，这极大刺激了民进党支持者的投票热情。结果，当陈水扁以极其微弱的优势险胜连宋，而当蓝营支持者强烈抗议选举不公时，又是马英九带头呼吁接受败选，因为只有他才是蓝营败选的真正最大受益人。
除此之外，现在的蓝营之中还有一人在“3·19”事件中获利，这个人就是侯友宜。当时，侯友宜担任“内政部”警政署的刑事局局长。当时蓝营认为，侯友宜在侦办“3·19”案件时偏袒陈水扁，有吃案和湮灭证据的嫌疑。为此，国民党“立法院”党团还到台北地检署去告发侯友宜。为了奖赏侯友宜在“3·19”案件侦办中的配合，2006年1月，陈水扁和时任“行政院长”苏贞昌特别提拔侯友宜担任警政署长。
连宋在2004年的意外败选，使得选前所商定的权力布局被完全打乱，国民党和亲民党由于分抢同一块蛋糕而使得斗争被摊上了台面。最终，宋楚瑜希望能够在国民党和民进党之间走出第三条路，结果先是被陈水扁利用，接着被陈水扁抛弃，导致亲民党最终泡沫化。马英九接管了国民党，并赢得了2008年的大选。
2008年，我和蓝营的一些政治人物和名嘴互动比较频繁。邱毅几次来上海时找我吃饭，由于我们都熟读史书，所以比较谈得来，尤其是我们在一起经常吐槽马英九。其中有几个片段，现在想来还挺有意思的，可以分享给大家一笑。
片段一：
邱毅：王作荣曾经说过：“马英九是个被宠坏的小霸王。”这句话对一半，错一半。对的一半在于，马英九确实是被宠坏了。错的一半在于，马英九根本就不是什么小霸王。小霸王是孙策啊，你觉得马英九有哪一点像孙策吗？
片段二：
邱毅：你知道马英九是学谁的吗？
姚尧：蒋经国吗？
邱毅：不是。很多人都说马英九是学蒋经国的，其实完全不是，他是学蒋介石的。你看蒋介石打仗，自己躲在后面，然后对前线瞎指挥。如果前线打赢了，他就站出来揽功。如果前线打败了，他就骂前线将领无能，让前线将领负责。马英九也是一样啊，他自称是位居二线。如果一线的人做得好，他就出来揽功。如果一线的人做得不好，他就让别人承担责任。标准的蒋介石！
片段三：
邱毅：如果马英九接下来执政顺利，那么八年以后，接班人就会是桃园县长朱立伦。但我觉得，他这八年一定不会顺利。如果我不出手，四年以后的领导人就肯定是个女的（指蔡英文）。
姚尧：我觉得马英九很像崇祯，你小心点，不要做了袁崇焕。
邱毅：没有错，马英九确实和崇祯很像。不过，我跟他之间，他是李渊，我是李世民。李渊的江山，都是李世民打下来给他的啊！所以，我儿子最近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发动玄武门事变？
2009年9月，时任“行政院长”刘兆玄辞职，由吴敦义接任，朱立伦则担任副院长。2010年，金溥聪逼退时任台北县长的周锡玮，不允许他竞选升格为新北市的连任，而属意朱立伦参选。当年底，朱立伦当选为新北市长，随即延揽侯友宜担任副市长。
大约在马英九上任两三年之后，我对岛内的政治模式日渐失望，就很少留意新闻动态，连带着和老朋友的关系也逐渐淡了。直到2014年，岛内爆发了所谓“太阳花学运”，新闻上又能看到不少旧识的新闻，譬如邱毅就因将太阳花（向日葵）看作香蕉而被戏称为“香蕉毅”。正是由于“太阳花学运”，柯文哲得以在2014年的台北市长选举中击败连胜文。那次选举，柯文哲的竞选总干事是出身于新党的姚立明，而连胜文的竞选总干事就是蔡正元。在这次的学运和选举中，蔡正元的牺牲非常大，其前妻就因不堪压力而最终与其离婚。
2014年的县市长选举大败之后，马英九的声望跌至谷底，正应了邱毅之前的预言，马英九想把位子传给朱立伦，但朱立伦接不住。不仅如此，由于朱立伦搞了个“换柱”的骚操作，把他之后的政治前途也赔进去了。
时至今日，这些陈年往事都已逐渐被人淡忘。读者如果是最近才开始关注岛内新闻，就更难知晓这些往日的恩怨。可对于我这个前后关注了二十年，且一度与不少人物有过深度接触的人来说，还是经常会有不胜唏嘘之感。谁能想到，就是这个2004年被国民党控告偏袒陈水扁的侯友宜，竟然能在二十年后代表国民党来参选2024年呢？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在2014年与柯文哲结下深仇大恨的“正毅兄弟”，居然会在2024年的大选中不遗余力地支持柯文哲呢？至于2014年帮助柯文哲赢得台北市长选举的竞选总干事姚立明，在不久前担任了赖清德的竞选总部主任委员。朱立伦深恨侯友宜当初受自己提拔，后来却背刺自己，但又不得不与其结成政治同盟。金溥聪在今年六月出任侯友宜竞选办公室的执行长，一度被外界认为是马英九意志的延伸。结果马英九公开割袍断义，说金溥聪与其无关。朱立伦和金溥聪，一个曾是马英九属意的接班人，一个曾是马英九最信任的助手，现在成了侯友宜最重要的政治盟友。这两个人，都是反对蓝白合的，除非柯文哲能够做出重大让步，甘愿担任副手。可是最终，却又由马英九出面斡旋撮合了蓝白合，采用了看似更倾向于柯文哲的全民调。
看到这形形色色的脸谱变化，有些还是我曾经非常敬重的人，我不禁在想，这就是某些人所沾沾自喜的民主选举吗？他们，真的有过什么政治理想，有过什么理念坚持吗？还是一切都可以拿来交易，一切都要屈服于现实。或许在他们眼里，政治就只是可能的艺术。只要你有实力，那就一切都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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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7 07:24: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