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闲生：海参崴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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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经济论坛是普京政府从2015年开始打造的一个王牌节目，每年邀请各国政要及经济界代表到远东地区的海参崴参会，商讨有关“远东大开发”的事宜。

　　有关它的背景大家或许可以猜到——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后俄罗斯与欧洲的关系明显下降，莫斯科想要通过“向东看”的方式来实现外交突围。

　　不得不说，与今天的乌克兰危机不同，当时克里米亚事件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外溢效应。

　　在东方经济论坛创办之初，中国、日本、韩国和印度领导人频频亮相，非常捧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他2016、2017、2018、2019连续参加了四届东方论坛，2016年9月做主旨发言时安倍曾这样讲道：

　　“给普京先生提个建议，我们每年在这里见一次面，共同检视一下八个合作点的落实情况。

　　我们可以一起徜徉在泰加林区的处女林地，沐浴着从叶间照射下来的阳光，一起憧憬二三十年后日俄关系。

　　……”

　　回忆起来真是令人唏嘘，短短七年的时间，世界已是沧海桑田。

　　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拥有60万人口，是俄罗斯滨海边疆区首府。滨海边疆区和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合起来即原先的远东边疆区。

　　海参崴火车站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起点。

　　海参崴火车站候车室。

　　刚刚过去的9月10日，以“走向合作、和平与繁荣”为主题的第八届东方经济论坛在海参崴开幕。

　　按照主办方发布的消息，本届论坛吸引了中国、缅甸、印度、蒙古国和老挝等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约7000名代表参会。

　　不过与前些年高朋满座的场景不同，今年出席论坛的外国政要没有那么显赫，普京在致辞中只提到了一位副国家元首的名字，是来自老挝的巴妮·雅陶都女士。

　　实际上，此次论坛颇有喧宾夺主的感觉，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论坛本身上，而是完全被另一件事情所吸引——金正恩访俄。

　　2017年的东方经济论坛，韩国总统文在寅（左二）、俄罗斯总统普京（左三）、蒙古国总统巴特图勒嘎（右二）和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右一）一齐亮相。

　　2023年的东方经济论坛，除最左侧的主持人外，只有普京和老挝国家副主席巴妮·雅陶都。

　　就在东方论坛召开期间的9月12日，金正恩乘坐专列抵达俄罗斯边境城市哈桑，俄自然资源部部长科兹洛夫、滨海边疆区州长科热米亚科等官员到火车站迎接。

　　车站内外插满了俄罗斯和朝鲜国旗，俄方还组织了包括陆海空三军仪仗队和军乐团在内的隆重欢迎仪式。

　　这个接待规格挺高的，按照之前访华时的配置，专列抵达丹东时通常是中联部部长到站迎接（一位正部级官员），似乎也不用准备仪仗队等隆重欢迎仪式。

　　由此可见，俄方还是很重视朝鲜访问团的。

　　另外，俄朝峰会跟正在举办的东方经济论坛其实没什么关系，金正恩此行是为了单独见普京，只不过借用普京来海参崴参加论坛这样一个契机。

　　毕竟俄罗斯太大了，到海参崴与到莫斯科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抵达俄罗斯的金正恩

　　与普京会面的金正恩。

　　9月13日，普京在俄国远东阿穆尔州的东方航天发射场迎接金正恩，二人热情握手约40秒。

　　随后，俄朝双方进行了长时间会谈，包括连同随行官员在内的约三个半小时会谈，以及两位领导人半个多小时的一对一会谈。

　　在会谈结束后的晚宴上，普金二人以“同志”相称，颇有当年社会主义大家庭时代的感觉。

　　根据两边发布的新闻稿，金正恩向普京赞扬了俄罗斯军队的英勇表现，称确信俄罗斯将赢得对敌人的伟大胜利——

　　“我坚信，英雄的俄罗斯军队和人民将辉煌地继承他们的胜利传统，在军事行动和建设强国两条战线上大力展现他们的崇高尊严和荣耀。

　　我们相信，俄罗斯军队和人民将在正义斗争中赢得伟大胜利，惩罚那些追求霸权、扩张和野心的邪恶集团。”

　　当然，与公开的外交表态相比，各方最关注的还是俄朝能否达成军事交易。

　　在俄乌战争长期化的大背景下，莫斯科的确有寻找新外援的初衷，而朝鲜不仅拥有充足的苏式武器弹药，还异常渴望俄罗斯的核技术、导弹技术与粮食能源。

　　这种情况下双方一拍即合，所剩的顾虑无非是美韩可能做出的反应，比如美国以此为由施压韩国军援乌克兰等。

　　出席朝鲜国庆阅兵期间，金正恩亲自给绍伊古介绍朝鲜国防装备

　　金正恩试射新式步枪

　　本篇的题目是“海参崴的轮回”，文章后半段让我们回忆一下朝鲜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历史渊源。

　　不知道金正恩踏上海参崴这片远东土地时有什么样的感慨，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前辈正是发家于此。

　　1942年，尚在东北抗联打游击的金日成面对日本关东军重兵围剿，突围至河对岸的苏联。

　　苏联把东北抗联分散突围的各部统一改编为远东方面军独立第88步兵旅，对内一般称抗联教导旅。

　　抗联教导旅共有1000余人，周保中任旅长，李兆麟任政治副旅长（政委），崔庸健任副参谋长，专职副旅长与参谋长均为苏联人，部队直属上级为苏联远东方面军副参谋长索罗金少将。

　　教导旅的官兵在政治、物质待遇上同苏军完全相同，服装是全新苏军军装，军官实行薪金制，部队换发全套苏式装备。

　　在这支鸟枪换炮的队伍里，金日成任一营营长，苏联授予其大尉军衔，为当时朝鲜人中的最高军衔（另一个大尉是崔庸健）。

　　抗联教导旅连以上干部合影，1944年。前排右二为金日成，右三为周保中。

　　建国初期金日成与苏联顾问合影，从表情和座位上可以窥探出当时悬殊的地位 。

　　1945年8月，苏联正式对日本宣战。

　　抗联教导旅在周保中的率领下参与了对关东军的侦查作战和对东北大城市的接收。

　　之后他们迎接了林彪等人的出关，被整合为东北民主联军的一部分，周保中本人出任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

　　不过金日成等朝鲜族军官并未跟随周保中投入东北解放战争，出于在朝鲜培植亲苏政权的考量，苏联货船“普加乔夫”号把金日成等朝鲜营的66名军官从海参崴出发护送到元山港，之后参与平壤新政权的组建。

　　1945年10月跟随金日成一起返回朝鲜的有许多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

　　崔庸健大尉，时任旅副参谋长，朝鲜人民军首任总司令，共和国元帅（非金家唯一一人）。

　　金一上尉，时任副营长，朝鲜内阁总理、国家第一副主席。

　　崔贤上尉，时任连长，朝鲜人民军大将，崔龙海的父亲。

　　崔勇进上尉，时任连长，朝鲜人民军大将。

　　吴振宇上士，朝鲜人民军元帅。

　　李乙雪上士，朝鲜人民军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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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几乎拉起了朝鲜整个开国将帅的班底。

　　1945年10月14日，三十三岁的金日成正式现身平壤，出席欢迎苏联军队的集会。

　　他穿了一身从苏军军官那借来的西装，左胸佩戴着苏军梅列茨科夫元帅颁发的红旗勋章，用并不流利的朝鲜语发表了演讲。

　　梅列茨科夫是二战功勋将领，1945年3月调往远东任第一方面军司令。

　　同年8月赴抗联教导旅检查工作时，梅列茨科夫要求旅长周保中提供朝鲜营营长金日成的详细报告。

　　经过一番了解，梅帅叫来了方面军政治处的一名处长，对其指示道：

　　“请研究这个人。他应当回到朝鲜，那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认识的人也很少，让他熟悉那个国家，熟悉那里的人。”

　　按照苏联方面最初的设想，金日成是安排给朝鲜独立运动领袖曹晚植做副手的，不过由于曹晚植“不识抬举”，苏联暗中指示金日成向其发难，于1946年初将曹弹劾下台并处死。

　　待到1946年2月朝鲜临时政府宣告成立时，委员长已经改由金日成担任。

　　朝鲜元山市是当年金日成乘船登陆半岛的地方。元山是朝鲜江原道首府，拥有约40万人口，也是朝鲜东海岸重要港口和海军基地。

　　金日成登基大宝的最后一步离不开一位关键人物的举荐——什特科夫。

　　什特科夫为苏联远东第一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1948年起任苏联驻朝鲜大使），他向莫斯科力荐金日成作为朝鲜领导人，可考虑到金太过年轻，很多苏联高官反对这一建议。

　　官司打到斯大林那，得到批示如下：

　　“朝鲜是一个年轻的国家，需要年轻的领导人。”

　　一锤定音。

　　作为一个三十出头的小青年，金日成对于如何“建国”两眼一抹黑，连宪法等各种法律文件都是苏联人帮助起草的，这些材料至今保存在莫斯科档案馆里。

　　伯力（哈巴罗夫斯克）拥有58万人口，是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首府，金正日即出生在伯力附近的抗联教导旅军营里。

　　根据俄罗斯方面透露的行程安排，金正恩在远东的行程非常丰富，先是在哈桑市接受俄方官员的礼节式欢迎，然后到东方航天发射场与普京会谈并参加招待晚宴，接着去阿穆尔河畔共青城参观飞机制造厂，最后前往海参崴视察俄罗斯太平洋舰队。

　　人生真的很滑稽。

　　假如当初金日成没有被选中，他或许会继续在苏联军中服役，以校官身份退役，孩子被安排到伯力、海参崴、共青城的某个研究所里工作，像许许多多留在苏俄境内的朝鲜族人一样过上普通生活。

　　然而随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其人生也就此被卷入历史洪流。

　　七十多年看过去，当他的后辈再次踏上这方土地时，已经可以和克里姆林宫的主人平起平坐，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