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瓦格纳哗变：粗糙社会中的一次粗糙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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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格纳的一日哗变，受震动最大的当然是普京，但被震得最目瞪口呆的则是各路评论人。

　　不是说好了这是一个被牢牢掌控的社会吗？怎么一股两万多人的私人武装长驱直入，直逼莫斯科？就算前方战事激烈，国内军力空虚，也不至于如此的毫无抵抗吧？

　　更奇怪的是，本来气如破竹，但距莫斯科200公里的时候，却突然停止行动。接受所谓调节，普利戈津自愿流亡他乡。当然，也有种种解释，如普京从外地调动军队，如瓦格纳不可能掌控整个俄罗斯等。

　　那作为这样一种惊天动地动作的发动者，普利戈津事先就没有想到吗？论者们总会论证说，怎么可能没想到，这里面一定是另有原因。但如果真的是人家并没有想到，或没有太多去想呢？

　　不知为什么，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出现了种种苏制或俄制产品的形象。我们知道，在苏联时代，其产品就以傻大黑粗著称。有的性能也不错，尤其是耐用。但精致和细节就谈不上了。在俄乌战争中，俄军武器也尽显这种特点，大家伙很多，就是准头差点。

　　也许这也是一种历史，是一种文化。据说，沙俄时代留下的宫殿，比如冬宫，表面上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却不能细看，在细节上非常粗糙。让我把话题岔开一下，这样的社会也许可以称之为粗糙社会，即做事情的时候不愿意在细节上下功夫。一个字，就是糙。

　　粗糙，也许可以为这种社会中某些行动的特点提供一种解释。如果这种解释可以成立的话，我前面说的那句话，人家就是没想那么多嘛，就不全然是一句笑话。

　　看到这，有的朋友可能忍不住了，你说的越来越慌腔走板了，这不是小孩过家家，没弄好重来。这是军事哗变，是军国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怎么会如此考虑不周？怎么会没有B计划？怎么会没考虑多种可能？

　　那我要问，谁说事情重大就一定会考虑周全？

　　还记得上个世纪90年代初那件事吧？当时八大巨头成立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软禁了身在克里米亚度假的戈尔巴乔夫总统，并暂停了他的总统权力。要知道这八个人是谁，有副总统、总理、联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国防部长、内务部长、克格勃主席、农民联盟主席、国营企业和建筑、交通与邮电协会主席。哪个不是一身谋略？

　　但也是这样啊。也没有B计划，也没有通盘的方案，甚至都没想好人们不接受该怎么办。叶利钦振臂一呼，政变马上偃旗息鼓，你们不让我政变我不政变就是了。就是这么简单。你说不是小孩过家家，可人家就是这么过的啊。

　　其实，历史并不是按照一个设计周密的剧本在进行。历史就是由许多不周和巧合构成的。尤其是在一个粗糙的社会中，这种不周和巧合就会更为常见。

　　我们都熟悉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上起义的士兵用炮轰击冬宫的故事。但后来发现的资料表明，当时阿芙乐尔巡洋舰其实正在船厂大修，它仅仅是向冬宫打了几发没有弹头的空包弹。当晚在冬宫附近并没有发生武装冲突，守卫冬宫的仅有一个妇女营和一个士官生营，在人群的冲击之下很快就投降了。但一场改变世界历史的革命就这样发生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把瓦格纳哗变理解为粗糙社会中的一次粗糙行动，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吧？当然，这一点都不意味着否认其后续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重大影响。粗糙的社会也许就是这样：在似乎不应该出事的地方出事了，出事之后事情又变得莫名其妙，但最终粗糙的事情又对历史做出了巨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