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冷战的前半程可能是脱钩（2019年年夏天的一个演...

lameihua

　　【这是2019年5月18日一个演讲的整理稿，未作修改】

　　大家好：

　　其实昨天在公众号上，本来我是想发一个东西，题目叫《中美贸易战未来的可能与相关观点汇编》（是为营创学院的学员准备的）。

　　为什么要发一篇这样的东西，因为老实说，在我周围的朋友、学生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做企业的，他们对当前中美贸易战，特别是将来中美关系的走势都非常关心。因为这个跟企业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他们也总想做一些预测，对未来要有一些判断，这篇文章可以说最主要是为他们准备的。

　　这篇文章是体现了我个人的一些看法，但最主要的内容还是收集了一些有利于对未来做出一些判断的观点。而这些观点有相当的一部分是来自于体制内的官员，比如说李若谷，中国进出口银行原来的行长；黄奇帆，原来重庆市市长，还有龙永图，大家都知道，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学者的观点。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这些观点不可能是很敏感的。

　　在这篇文章当中，我讲了我的一个最近的判断，叫“冷战的前半程可能是脱钩”。这是什么意思呢，这还得从我原来讲的一个最基本的观点说起。从去年（2018年）夏天的时候，我就在讲一个观点，世界上现在正在发生的不是一件事情，而是两件事情。一个是贸易战的过程，一个是冷战或者是准冷战的过程，这是两个相对独立的过程。如果我们把这两个过程分开，就可以做出一个最基本的判断，这就是我在去年年底就一直在讲的一个判断，就叫贸易战会打打停停，冷战将会旷日持久。上面这些观点我都已经讲过了，所以今天就不再重复。

　　从现在的趋势来看，贸易战有没有可能通过一种妥协达成休战？从现实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剑拔弩张，但是我对刚才说的这种前景还是抱一个比较乐观的态度。我认为在今年年底之前，甚至就是在今年上半年，通过妥协达成某种协议这样的一种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这种可能性甚至可能还不小。

　　但是我们应该清楚一点，如果是在原来，只要协议一签订，贸易战一暂停，可能就会迎来一段岁月静好的时光，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一点，就是即使这个协议签订了，即使是贸易战暂停了，可能对于中美之间的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改变都不会太大，最基本的走向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这就是我说的贸易战可能会打打停停，但是冷战会旷日持久，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做企业或和企业有关的朋友应当思考的一个问题，如果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们要面对什么样的问题。

　　在原来我曾经讲的几个基本的判断当中还有一个判断，就是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中美之间矛盾和冲突的焦点，可能会发生一个转换。在贸易战的主题之下，那时候矛盾的焦点在什么地方，就是我们用关税、用逆差这些字眼来表达的那些东西。但是如果前面说的这种情况发生，矛盾的焦点会转移到什么地方，我想最重要的可能就是技术、产业链、资金、市场、安全、政治、军事等等。从目前来说，最现实的可能就是技术和产业链。

　　所以在技术的层面，在这篇文章里，我引用了郭台铭的一个说法，他把它叫做科技战。其实在最近这一段时间，美国正在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有的是涉及到留学的，有的是涉及到中国引进人才的，有的是涉及到风险投资的，美国正在采取一系列的强硬措施，而有的措施远远超出了人们当初的想象，包括最近对华为所采取的双重封堵。这都意味着什么呢，有人说，一张针对中国高科技的铁幕正在徐徐落下。

　　这个我们原来把它叫做技术封锁，不管怎么说，最基本的意思就是把中国阻隔在高科技的发展之外，这是从科技的角度来说。另外一个就是产业链。我们知道，提高关税涉及的不仅仅是进出口的数量的问题，同时对产业链有着重要影响。一开始的时候，一些专家还在那幸灾乐祸地说你看对提高关税，美国在中国的那些企业也要受影响，也得多交税。但是现在人们看得出来，提高关税造成的一个结果，那就是很多的外资企业要迁走了。所以这一段人们能明显的看到，欧美、日本这样的一些外资的企业，正在纷纷前往中国周边的地区，像台湾，它的资本正在明显回流。

　　在那篇文章当中，我就引用李若谷先生，他是原来中国进出口银行的行长，他说贸易战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将产业链挤出中国，现在一些产业链已经开始迁移出中国，东南亚国家完全可以接受，这些国家都是在产业链的中低端，而且它的劳动力的成本更低。他说无论将来中美谈判的结果如何，产业链的转移可能都难以避免。为什么呢，这些厂商它要考虑安全的问题，要考虑不确定性的问题，现在看不转移的部分，那主要是为了中国国内的市场。

　　为了更进一步说明产业链的问题，在那篇文章当中，我引用了黄奇帆在最近一个讲座当中很有意思的说法。黄奇帆在最近的一个讲座当中，特别分析了国际贸易在最近这些年特点的变化。他说在1980年、1990年这段时间，当时国际贸易的总量当中，大约有70％左右是成品的贸易，也就是说把这个东西已经完全做出来了，然后通过国际贸易来进行交換。但是到了2010年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总贸易额当中，这个产成品只能占到40％，60％都是中间品、是零部件、是原材料。到了2018年，70％以上都是零部件、原材料的中间品了。所以从这里头你可以看出来，我说将来矛盾的焦点之一是产业链。

　　这是什么意思，前面讲的一个是科技，一个是产业链，这两个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呢，就是在未来中美的矛盾和冲突当中，可能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它的最基本的主题和趋势是脱钩。说通俗一点，就是我不跟你玩了。当然这个过程也不是很容易的，所以那篇文章当中我还引用了龙永图的一段话，龙永图的大体的意思，他说这脱钩不是你想脱就能脱得了的，现在已经不是20年前了，现在中国已经崛起，美国再怎么遏制，都已经有点晚了，遏制不了了。

　　所以这也是一种判断，应当说持有这样的一种观点和判断的人可能还不在少数。但是我觉得就尽管是这样，我们还是不能低估了脱钩能够造成的挑战的严峻性。

　　这样就不能不说到另外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我已经找不到了，因为这篇文章传得非常广，他说中国现在依赖美国的是什么，根本不是经济，而是发展的原创的驱动力，是那种能够开创全新的科技、全新的产业、全新的生存空间的这种能力。所以他说美国其实靠的也不是石油、美元，靠的也不是军事力量，他靠的是一种源源不断的、从无到有的开创新世界的能力。新世界包括新的能源、新的材料、新的医学、新的农业、新的信息、新的发展空间等等。

　　如果我们明白了这一点，你就知道脱钩它的含义是什么，它的实质是什么，我觉得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问题的一个角度。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