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从一场遗产纠纷想到中国开始进入一个有点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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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1日晚，一手创办杉杉股份有限公司的郑永刚，因突发心脏疾病去世，享年65岁。

　　郑永刚身后留下400亿资产，一场遗产纠纷由此展开。在这场纠纷中，一边是郑永刚的长子，一边是郑永刚的遗孀。纠纷的焦点是，上市公司职务、财产继承权及实际控制权。

　　最新的消息是，郑永刚之子郑驹已经接任杉杉股份法定代表人。这场遗产之争，是已经结束还是刚刚开始？

　　清官难断家务事。每一场遗产争端的背后，都涉及到众多的复杂因素，此中是非曲直本文不予置啄。这里想说的是一点感想：这件事情再次提醒人们，中国在开始从一个真正无产的社会进入到一个多少有点财产的社会，有了点财产之后这个社会的许多逻辑都在变，一个社会如何对待财产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下面我就说说三句话。

　　第一句：中国在开始从一个真正无产的社会，进入到一个多少有点财产的社会。可以说，这是中国在过去40年间发生的最重要的变化之一。在改革开放之前，甚至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国是一个真正的无产社会。那时候城市里的房子是国家的，个人拥有的不外乎是一些生活用品。后来又有了彩电冰箱洗衣机，也不过是耐用点的生活用品，用几年就坏了，那不是真正的财产。真正的财产是经营性资产、不动产和金融性资产。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真正的私人财产出现了。如郑永刚的杉杉。而普通老百姓真正用有点个人财产，是始于1998年的房改。由此，中国开始成为一个真正有点财产的社会。

　　第二句：有了点财产之后，这个社会的许多逻辑都在变。就一个社会来说，从一个真正无产的社会转变为一个有点财产的社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翻地覆的事情。财产与自由、尊严、进取、独立是联系在一起的。没有财产，这些东西都无从谈起，只有依赖性和苟且。但与此同时，与财产联系在一起的种种麻烦也就随之而来，更确切地说，财产搅动了社会生活原来的逻辑。郑永刚的遗产纠纷，很直接的，与其离婚再婚的过程是纠缠在一起的。当然，如果没有离婚再婚，家族内部纠纷也可能发生，但离婚再婚无疑使得这个过程复杂化了。

　　其实，类似的事情，不仅表现在富豪身上，就是一般老百姓也难以免俗。不知各位注意到没有，财产的考虑，已经在成为婚姻分分合合的重要因素。原来人们结婚、离婚、再婚，虽然也是人生大事，也要慎重考虑，但在真正无产的时代，在财产上，顶多就是生活用品的分割，起码不用过于考虑财产的继承。但在现在，不行了，婚姻的分分合合，不仅涉及两个人或第三方的利益切割，甚至涉及到财产在下一代继承的复杂问题。于是我们看到，一些人离婚后轻易不敢再婚。应当说，这与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时代大不一样了。

　　第三句，一个社会如何对待财产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个社会从一个真正无产的社会转变为一个有点财产的社会，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个转变，即从管理一个人头社会到管理一个财富社会。这个转变也是非常重要的。前者的管理对象是人，赤裸裸的没有财产的人。而后者管理的是人与财富。这两种管理是很不同的。人是有名有姓有国籍而且又不能化整为零的。因此，你只要把人头管住就行了。甚至你管不住了，别人还可以替你管。

　　而财富这个东西不一样。它无名无姓无国籍，可以化整为零也可以化零为整，可以装在钱包里，可以放在口袋中，甚至还可以变成一组数字存在账户上。加密货币更是可以使其来无影去无踪。因此，财富比人具有更大的流动性。这也就提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使得这些财富安安稳稳地在你这个社会里待着？这其实是一件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很难做到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比管人头还难。

　　特别是就中国这个国家来说，虽然总体来说我们还不是很富裕，但由于国家总体的体量巨大，财富的总量是一个很大的规模。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在继续创造财富的同时，能够保住这些财富？我想，最基本的一点是，在人头的时代，把人管住就是了。而对于这种管理，权力就可以做到。但在一个财富的时代不同了。在一个财富时代，也许只有真正的法治，才能成为切实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