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诗词日赏：2023年3月20日

lameihua

　　贾生

　　唐·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美好的一天，从欣赏一首诗词开始。大家好，我是姚尧。今天我们要欣赏的，是这首李商隐的《贾生》。

　　贾生，就是西汉的贾谊。3月6日，我们欣赏了宋之问的《度大庾岭》，最后一句是“不敢恨长沙。”这里的长沙，就是指贾谊，当时他被贬为长沙王太傅。

　　后岁馀，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文帝四年（前176年），贾谊被贬为长沙王太傅。文帝六年（前174年），有一只猫头鹰飞入房间，贾谊作《鵩鸟赋》。又过了一年多，文帝七年（前173年），贾谊被征召回朝，觐见文帝。当时，文帝刚举行过祭祀，接受了神的福佑，就在宣室（未央宫前殿的正室）接见了贾谊。文帝因为对鬼神之事很感兴趣，就向贾谊询问鬼神的本原。于是，贾谊向文帝详细阐述鬼神之所以形成的各种情况。一直谈到半夜，文帝听得入神，在坐席上不断前移，以靠近贾谊。谈完之后，文帝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贾生了，自以为能够超过他，现在看来还是比不上。”

　　这，就是李商隐写这首《贾生》的背景，我们看诗的内容。

　　一二句“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意思是说，文帝求贤若渴，遍访被逐之臣；贾谊才华盖世，格局无与伦比。这两句诗，描绘的是一幅君主圣明、臣子贤能的场景。按照正常的逻辑推演下去，那就该是如鱼得水、互相成就，共同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像秦孝公与商鞅，刘备与诸葛亮，唐太宗与魏征一样。

　　三四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可怜，就是可惜。虚，就是徒然地、白白地。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可惜的是，文帝夜半时分在坐席上不断前移，问的不是苍生的问题，而是鬼神的问题。这就等于是往前两句已经被拉高的读者期待上浇了一盆冷水。我们原以为，汉文帝真的是在访求贤才；我们原以为，贾谊真的有望重获重用。可结果却是，汉文帝之所以召见贾谊，不是为了询问如何造福苍生，而是询问如何祭祀鬼神。这样虽然谈了一整夜，虽然谈得汉文帝很有兴趣，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根本就不是贾谊的志趣所在啊！

　　那么，李商隐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他纯粹只是批评汉文帝，同情贾谊吗？有没有什么自己的寄托呢？我们看下面两段记载：

　　上自秋冬以来，觉有疾，而道士以为换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诏罢来年正旦朝会。

　　——《资治通鉴·第二百四十八卷·会昌五年》

　　会昌五年（845年），唐武宗自秋冬之际以来，觉得身体患有疾病，可道士却说这是在换骨。于是，唐武宗对外隐瞒患病之事，外人只是奇怪武宗很少出来游猎，宰相入朝奏事时也不敢久留。之后，武宗又下诏停罢新年元旦的朝会。

　　三月壬寅，上不豫，制改御名炎。帝重方士，颇服食修摄，亲受法箓。至是药躁，喜怒失常，疾既笃，旬日不能言。宰相李德裕等请见，不许。中外莫知安否，人情危惧。是月二十三日，宣遗诏，以皇太叔光王柩前即们。是日崩，时年三十三。

　　——《旧唐书·本纪第十八·武宗》

　　会昌六年（846年），三月壬寅日，武帝身体有病，下诏将自己的名字改名为李炎。武宗器重方士，经常服食丹药，修炼摄生，亲自接受道教的法箓。到这个时候，药性燥热，喜怒无常，病势已经沉重，十多天不能说话。宰相李德裕等请求面见，不被允许。朝廷内外都不知道武宗是否平安，人心忧虑恐惧。这个月的二十三日，宣示遗诏立皇太叔、光王李忱在灵柩前即位。当天，武宗去世，时年三十三岁。

　　唐武宗生于唐宪宗元和九年（814年），李商隐生于元和八年（813年），比唐武宗大一岁。因此，唐武宗求仙问道，服食丹药对于李商隐来说就是当代史。他之所以说：“不问苍生问鬼神”，表面上是在批汉文帝，其实就是在说唐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