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掀起碳中和技术补贴“军备竞赛”，贸易战迎来新时代

lameihua

　　摘要：对美国的气候补贴法案，欧盟准备反击，提出实行大规模清洁技术补贴方案。以碳排放为核心的贸易价值链将面临重构，全球贸易体系的完全合法性从未像现在这样受到质疑。

　　气候危机和全球碳中和行动，需要经济全面转型。这次转型的规模和速度可能在我们人类5000年的书面历史中都从未遇到过。

　　各国正在寻求新的解决方案，以试图缓解气候变化。但如此规模的转型行动需要一个全新的政策工具箱。一些国家正在对工业和贸易采取截然不同的补贴和优惠政策，这导致各国政府陷入冲突。

　　这些围绕气候政策的新冲突正在让全球贸易体系和现有的贸易框架变得紧张。一些原本旨在避免环境灾难的政策却可能导致更频繁的跨境贸易战。

　　这不，自从去年8月美国通过了《通胀削减法案》（IRA），提出要在新能源和气候变化项目投入3690亿美元，为电池、电动汽车、绿氢、太阳能和风力涡轮机等产品提供补贴之后，欧美之间围绕绿色能源、碳中和技术（或清洁技术）转型创新的补贴、关税和其他政策，都在陆续出台或酝酿之中。

　　为了“硬刚”美国，欧盟正在酝酿启动“绿色计划”，出台“净零工业法案”，大规模补贴清洁技术。

　　欧洲联盟高级官员近日说，欧盟将采取“果断举措”保护欧洲企业不因美国大力补贴本国绿色产业政策而丧失竞争力，拟议方案包括精简欧盟各国补贴审批流程、设立欧盟主权基金资助产业发展。

　　此前，很多国家指责欧盟的碳边境调节机制（又称碳关税，CBAM）违反世贸组织（WTO）规则，是一种变相的贸易保护主义。如今，欧盟又指责美国的气候补贴是对其他国家的歧视和不公平。

　　在各国努力应对气候变化的生死存亡挑战之际，新的政策正在让亲密的盟友相互竞争，并在本已脆弱的全球贸易治理体系中扩大裂痕。

　　一场新的贸易战正在降临。欧盟将如何反击美国的绿色补贴？美欧新一轮补贴战对国际贸易体系将产生什么影响？

　　01

　　欧盟反击：将实行大规模清洁技术补贴

　　2022年8月，美国通过了饱受争议的《通胀削减法案》。2023年1月1日，《通胀削减法案》正式生效。

　　这个法案有点名不副实，因为它与解决美国的生活成本和通胀问题其实关系不大。相反，它计划在未来十年内投入3690亿美元应对气候变化，为在美国建立清洁能源工厂的公司提供补贴，为购买美国生产的新电动汽车的消费者提供慷慨的税收抵免。

　　这其实是打着缓解气候危机的名义实行变相的大规模的保护主义。

　　图说：2022年9月，拜登在底特律车展上驾驶一辆凯迪拉克Lyriq。

　　来源：Evan Vucci/AP

　　加拿大和墨西哥均被列入补贴范围之内，而同为关键盟友的欧盟却被排除在外，这引发了欧盟的强烈不满。

　　欧盟官员自去年10月开始频繁表态，指责美国法案存在贸易保护主义内容，威胁将采取报复措施。法国总统马克龙还亲自跑到美国跟美国总统拜登谈判，结果只得到一个考虑“微调”的答复。

　　欧盟内部市场委员蒂埃里·布雷顿此前曾明确表示：“我们的观点很明确，这是和世贸组织规则相违背的。”布雷顿认为，要么美国修改相关法案，要么欧盟将考虑寻求世贸组织进行仲裁，然后采取贸易和补贴反制措施。

　　当地时间1月27日，布雷顿再次表示，欧盟希望尽快与美国达成协议，以解决有关美国电动汽车税收抵免的争议，但欧盟必须寻求自己的绿色技术补贴，以将更多投资留在欧盟境内。

　　此后，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连续在多个场合表态，欧盟需要作出强有力的回应。

　　在刚刚结束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冯德莱恩透露，欧盟将公布新的绿色工业刺激计划，以作为对美国《降低通胀法案》的反击。

　　冯德莱恩表示：“我们有一个计划，一个绿色工业计划（Green Deal Industrial Plan）。我们的计划是使欧洲走在净零排放的道路上，并成为清洁技术和工业创新之乡。”

　　具体来看，该计划由四大部分组成：

　　1.

　　出台净零工业法案，以简化新的清洁技术生产基地的许可程序。

　　2.

　　放宽相关补贴规则，使“计算更简单，程序更简单，审批速度更快。例如，采用简单的减税模型”。

　　3.

　　设立一个“欧洲主权基金”为清洁项目提供更多补贴，以帮助财力有限的成员国，进一步避免“分裂效应”。

　　4.

　　提高工人的技能，促进与其他国家的贸易。

　　法国经济、财政及工业、数字主权部长布鲁诺·勒梅尔更是迫不及待，他在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提出，“我们需要一场冲击”，以精简欧盟成员国政府补贴审批规则。并希望，生产基地在欧盟的新开发产业项目能够在半年内获取补贴。不仅审批速度要加快，补贴额度也应大大提高。“在氢能源、电动汽车电池、太阳能板、芯片等领域，我们想要规模大得多的政府补贴，”勒梅尔说，“刻不容缓。”

　　尽管支持欧盟采取反击措施的呼声很高，但欧盟内部的分歧也很难弥合。据法新社报道，部分欧盟国家担心欧盟对《通胀削减法案》反应太强硬，可能引发欧美之间又一场贸易战，另一些国家则担心如果欧盟国家竞相出台补贴措施，可能导致“逐底竞争”，最终仅有富裕国家受益。

　　对于设立欧洲主权基金，欧盟内部也出现了不少质疑。动用新的欧洲资金一直是一个非常容易引发争议的事，包括荷兰和德国在内的许多欧盟国家都坚决反对推出新的欧盟资金。

　　来源：transportenvironment

　　02

　　欧洲对美国的绿色补贴为何感到愤怒？

　　在清洁技术和可再生能源领域，欧洲不仅有深厚的民意基础，而且也有一大批创新型企业，可谓实力雄厚。

　　特别是德国、法国、西班牙等欧洲国家，是汽车工业的老牌国家，也是汽车生产大国。美国这个法案提出为消费者提供7500 美元的电动汽车税收抵免，只要其电池中 40% 的原材料是在美国或与美国有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地区提取和加工的。这意味着除了加拿大和墨西哥之外，其他国家和地区（包括欧洲）的汽车生产商都不在补贴范围内。

　　美国其实是借《通胀削减法案》鼓励绿色产业趋向“美国制造”，削弱以欧洲为基地的企业在美国市场上的竞争力，诱使在欧洲的企业将生产基地转移到美国，不可避免会伤害欧洲国家就业。

　　再加上俄乌冲突，导致欧洲能源危机，欧洲企业本来就用电用能成本大增，美国的补贴诱惑，更是让欧洲企业心旌摇荡。

　　欧洲官员担心，美国补贴中附带的“购买美国货”条款将吸引欧洲公司离开欧盟，并给欧洲大陆的清洁技术和制造业带来损害。

　　虽然美国是一个后来者，但在气候技术方面，美国已经拥有优势。美国是一个更大的市场，监管一致性更强，进入和扩展新行业的门槛更低，还有更多的融资机会。

　　另一方面，欧盟是由27个独立国家组成的，市场是分散的。这就是为什么全球气候技术来到美国的时候有很大的吸力。

　　目前，欧洲企业正受到美国方面的各种拉拢。比利时首相德克罗1月10日在比利时议会复兴欧洲小组的一次研讨会上表示，美国正在积极向欧洲企业递话：“美国正在告诉我们的企业‘你们为什么要在欧洲投资？你应该到美国来’，‘不要投资欧洲，我们有更好的东西’。”

　　芬兰商业联合会1月10日发布一项最新报告称，根据调查，芬兰企业担心未来很难将“绿色技术”出口到美国市场。调查中，65%的受访芬兰企业预计美国《通胀削减法案》中的刺激计划将影响自己的运营。几乎一半的企业认为，美国的新刺激措施将使芬兰企业难以将产品出口到美国。

　　调查还显示，由于美国推出的刺激计划，在接受调查的企业中，有近20%计划将投资从欧洲转移到美国，94%认为未来欧洲的绿色产业缺乏竞争力，54%更是对此表示严重担忧。

　　更要命的是，美国最近多个州政府亲自出马，组成“夸夸团”，打着绿色补贴的优惠政策，到欧洲招商引资，在欧洲“大摇大摆地”宣传税收减免。

　　近期，来自密歇根州、佐治亚州、俄亥俄州和其他州的美国代表团已经开始访问欧洲，并向当地企业解释《通胀削减法案》提供的补贴细节，加大力度吸引欧洲清洁能源企业“飞跃”大西洋。

　　03

　　未来气候贸易战将越来越多，全球贸易体系受挑战

　　美国的《通胀削减法案》如果放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肯定会遭到广泛的谴责和质疑，那时正是全球开放市场努力的全盛时期。这些补贴政策或对外国产品征收新的关税，往往让外国公司处于不利地位。这些政策背离了长达数十年的贸易现状。

　　但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目前的趋势是去全球化，更多的担心是产业链的安全问题，生产和制造业都在回归本土，或者设在一个被认为友好的国家。

　　加上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碳中和行动，对于美国的清洁技术补贴和本地生产企业的保护，很多人是持支持态度的，认为如果各国政府希望避免一场全球气候灾难，就必须采取积极行动，扩大清洁能源的来源，加大投资和补贴力度，并惩罚那些全球变暖气体的最大排放者。

　　美国前财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表示，《通胀削减法案》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积极举措”。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也表示，美国为气候友好型技术的投资提供激励是一件好事，欧洲也应该这样做。

　　尽管欧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欧洲议会贸易委员会主席 Bernd Lange 还呼吁该委员会向 WTO 提出申诉。但到目前为止，WTO没有什么正式的表态，当然欧盟也没有提出争议。但 WTO 总干事 Ngozi Okonjo-Iweala 敦促美国和欧盟努力友好解决分歧，以防止在补贴问题上出现“逐底竞争”。

　　其实，WTO这样的机构，也面临很多新问题，特别是在气候补贴和清洁技术保护问题上，如果打着缓解全球气候变暖的气候，就很难做出对与错的决断。而且类似的贸易战会越来越多。

　　比如欧盟去年12月通过的碳关税，对某些进口产品征收新的碳关税。尽管欧洲官员辩称，他们的政策在某种程度上符合全球贸易规则，但事实上，也是对欧洲企业的一种保护，以确保欧洲企业不会因为碳排放问题在竞争对手面前处于劣势。

　　还有拜登政府一直在努力创建一个国际“俱乐部”，对来自环境政策较为宽松的国家的钢铁和铝征收关税。去年12月，它向欧盟提交了一份关于此类贸易安排的简短初步提案。该提案将为钢铁、铝及成品的生产制订排放强度标准。这一“俱乐部”内的国家将享受较低的关税，而“俱乐部”外的国家将支付更高的关税。

　　严格来说，这其实就是贸易战。但以气候为重点的新贸易措施的支持者表示，歧视外国产品和碳排量更大的商品，正是各国政府建设清洁能源产业和应对气候变化所需要的。

　　对清洁能源经济的支持，对缓解气候变暖的补贴政策，以碳排放为核心的贸易价值链重构，是全球贸易领域的新动向，过时的贸易规则不可避免受到挑战，全球贸易体系的完全合法性从未像现在这样受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