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明：俄罗斯的内部蜕变——“小号苏联”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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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内部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们复盘俄乌战争，可以发现给俄罗斯造成最大损失的敌人，并不是乌克兰和北约，而正是其内部潜伏的敌人。

　　最初俄罗斯以“去纳粹化”为宣言攻入乌克兰境内，一方面直接控制和俄罗斯接壤、政治经济联系紧密并已经有明显独立倾向的乌东地区，一方面擒贼先擒王，直接空降基辅要对泽连斯基进行斩首行动。

　　在整个的行动中，我们可以看到，俄方或者说普京明显对战争有着乐观的估计，俄方更判断是乌克兰乃一盘散沙，就像2003年美军进攻伊拉克一样各地望风披靡，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与其说是打仗，不说说是经营多年准备武装接收。所以才会出现很多有意思的镜头——比如军用坦克避让民间汽车，甚至还在等待红绿灯。

　　这与后续的马里乌波尔攻坚战，巴赫穆特“绞肉机”相比完全就是两个画风，甚至不惜波及居民区也要攻击基辅的基础设施，造成一片狼藉。现在的战争早就证明了喜迎俄罗斯王师就是神话，战场走势正在向平叛车臣的方向发展。

　　另一个俄军错估形势的明证，就是俄军最开始居然没有设置前线总指挥。这种情况就说明了俄罗斯的军事指挥系统没有考虑到这次军事行动的复杂性。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收复乌克兰是能够提振整个俄罗斯民族民心军心的政治大礼包，以军功起家的普京不希望他人染指这一荣誉，部下也都心领神会的想成全领导的美意。无论真相如何，都说明俄罗斯对于这场战争的“庙算”是不足的，属于在战略上轻视了敌人。

　　在乌克兰遇到阻力之后，俄罗斯上上下下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硬仗，于是开始让职业军人挂主帅，战场彻底揭开了虚假的温情，而转变成现在这样毫不留情的互下死手。

　　可事实上普京之所以会错估形势，正是俄罗斯的亲西方派从中作梗所致。俄罗斯情报机构针对乌克兰工作的负责人，没有按照计划在战前大量收买乌克兰的各级官员，而是把这笔款项私吞了，导致乌克兰各级官员并没有收到来自莫斯科的红包。这个人和其团伙也曾经负责过对美国的联络工作，当得知普京准备开战后，为了掩盖罪行直接向美国通风报信，泄露了普京的计划，使得乌克兰提前做好准备而导致突袭的突然性大大降低。而普京也由于被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而制定了错误的战略，导致一开战就遇到了挫折。

　　所以说在战争的最初阶段，给俄罗斯造成最大损失的并不是乌克兰人，而是俄罗斯的自己人。对于此时的普京来说，正所谓“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所以俄罗斯迟迟不进行高强度的战争动员，也与其国内错综复杂的形势高度相关。

　　一方面是贪官污吏导致的政府失能，另一方面是亲西方潜伏者的抵制与破坏，这两方面的因素使得俄罗斯在开战初期始终为内部因素所牵制，无法集中全力来应对这场战争。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俄罗斯与乌克兰两个国家的战争，而是普京派系与俄国内部的亲西方势力、乌克兰亲美势力、以及美国全球利益集团的以一敌三。

　　二、攘外必先安内

　　我们都知道乌克兰背后是北约，北约的后面是美国。可是世界上任何国家想和美国对抗都不是单单的对抗美国这一个国家，而是以美国为首的全球化体系。

　　美国建立的全球化体系事实上是连通了全球的许多经济体，构成了很多国家相当程度的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然繁衍了大量的利益集团和既得利益者，他们才是美国进行全球治理的关键。这些势力是把其自身在全球体系中的责任置于本国国家利益之上的。这是全球化的必然结果。

　　俄罗斯也是如此，自从苏联解体之后，一鲸落而万物生，大量瓜分了红色帝国尸体的寡头们填补了经济与政治上的空白，普京实际上就是以出色的施政能力成为了这些“诸侯”们的共主，虽然普京也打掉了一批不听话的寡头，但是换上来的还是支持自己的寡头，本质上并没有在社会制度上完成集中，所以俄罗斯的社会组织能力远远比不上当年的社会主义苏联，这才是此次俄乌战争一击不中之后，俄罗斯后劲不足的根本原因。

　　俄罗斯在战争之前一直是欧洲的能源供应国，其经济也深深嵌入到了这个全球体系当中，是当年大名鼎鼎的G8成员国。所以大量为此衍生出的产业链与社会结构也必然源源不断地为亲西方的政治势力注入能量。但是自克里米亚事件起，俄罗斯受到制裁，就削弱了这部分势力的经济基础，此次俄乌战争，更是基本毁灭了亲西方派的经济基础，自然其政治势力就成为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当权力不能庇护资本的时候，财富就是一种负担。随着战争的进行，大量的俄罗斯富豪跑到国外，但是今非昔比，俄罗斯人不认他们，没想到西方世界也放弃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社会原则，这些人是不是死于国内的政治暗杀就是死于境外的图财害命。这是因为他们虽然以休克疗法带来的自由化市场经济起家，但是他们之于西方的核心价值却在于拥有俄罗斯国内的特权，一旦没了特权就没有了价值，自然也就不配再拥有这些财富。昂撒的家业虽大，却不养无用之人：

　　“综合cnn、bbc、路透社等多家外媒报道，据不完全统计，2022年有20名俄罗斯大亨因各种原因死亡。

　　2022年1月30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集团的运输主管列昂尼德·舒尔曼，被发现死于乡村别墅中，时年60岁，手腕和身上均有多处刀伤；

　　2月25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级的高级财务官亚历山大·秋拉科夫被发现死在车库里，时年61岁。

　　2月8日，俄罗斯能源公司远东和北极发展集团首席执行官伊戈尔·诺索夫去世，年仅43岁；

　　9月10日，同一集团的航空安全部门总经理伊万·佩乔林，从日本海域的一艘游艇上坠海身亡，年仅39岁

　　2月28日，66岁的乌克兰裔商人米哈伊尔·沃特福德，被发现死于英国的一处房产内，死因不明。沃特福德1955年出生于乌克兰，在2000年代初移居英国，靠石油和天然气发家致富，是俄罗斯著名的能源寡头之一。

　　5月1日，37岁的安德烈·克鲁科夫斯基徒步旅行时坠崖身亡。他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旗下滑雪度假村的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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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中可以看到，大量与能源相关的富商巨贾在俄乌战争之后纷纷殒命，而且死因非常离奇，不是突然中风，就是意外死亡，这明显不符合常理。这些人的真正死因，大概率与俄罗斯的“大洗牌”有关。因为这些行业，本质上都是垄断行业，这些财富的拥有者并非有着多么强的过人之处，在生产活动中也作用不大，其主要作用就是一个联通西方的“渠道”，所以在与西方矛盾愈演愈烈逐渐走向不可调和的时候，他们就处在了个人立场与国家利益相冲突的中心，由左右逢源变成了内外夹击，不得不成为了时代的牺牲品。

　　俄乌冲突，从民族的角度讲就是令亲痛仇快的斯拉夫人内战，而从对俄罗斯社会的影响来看，则是一次对亲西方派系的彻底政治清洗。因为这不是简单的人事调整，而是深刻的俄罗斯旧有经济基础的破灭与全球分工的改变，是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沿着政治-经济螺旋恶化方向发展的必然结果。

　　三、普京的变化与“小号苏联”的重现

　　权力对来源负责，资本对利润负责。其实普京的权力来源正是亲西方势力。普京的登场是叶利钦的钦点，成功于对车臣叛乱的成功平定。前者是其权力的来源，后者是全民对其支持的原因。所以普京政权从一开始就具备两个属性，即经济上依赖西方与政治上坚定的“护俄”。所以普京从来不是一个反美的政治领袖，出兵叙利亚是为了保留在地中海的基地，出兵格鲁吉亚是为了保护南奥塞梯的“苏联遗民”，吞并克里米亚也是为了保留俄国在黑海的出口，这一系列强硬的对外动作，基本都是在保卫苏联传给俄罗斯的遗产，是防御反击，并不是主动进攻。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普京在上任伊始，就与西方频频示好，并且与明显有亲西方倾向的梅德韦杰夫关系紧密，同时对于西欧的能源供应一直是俄罗斯的主要任务。

　　但是俄乌战争完全改变了这一切，普京这种防御中的短促突击战法在乌克兰遭到了失败，这把普京拖进了一场周期长且烈度高的战争中去，这使得原来的俄罗斯的国家架构没法满足新形势的要求，于是一场对国内亲西方派的战争以及对全球贸易体系的战争同时展开了。

　　俄罗斯在遭到美国的金融制裁之后，绕过了美元的定价体系，利用原油与天然气的实物价值直接对外贸易。这时才是真正动摇美国“底线”的“造反”，因为领土的问题对于美国来说其实都是筹码而已，但是美元霸权才是美国全球治理的核心所在，萨达姆曾经挑战过这个问题，卡扎菲也曾经有过相同的尝试，都遭到了西方的重拳出击直至肉体毁灭。所以对于美国来说，领土尤其是别国的领土是明码标价可以卖的，但是挑战美元霸权是不可容忍的。而普京居然展现出了在美国金融制裁“泰山压顶”的情况下反咬一口的能力与实力，这使得美国对普京的矛盾上升为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普京在以一挑三的情况下，在乌克兰战场上战平，在反制金融制裁的经济战场上大胜，在国内的清洗亲西方派战场上惨胜，可以说并没有发挥失常，能力是仍然过硬。

　　但是，由于俄罗斯国内亲西方派的骤然出局，导致了俄国国内的政治平衡被打破，皇俄派趁机崛起，这对普京构成了最大的威胁。这一派同时崇拜俄罗斯的末代皇帝与斯大林，实际上是权力至上的民族主义派系，其对内的凝聚力之强悍，对外斗争性之坚决，都是普京的希拉维克官僚集团所没法比拟的，而这一派的诉求，其实就是在乌克兰血战到底，维护俄罗斯帝国的战略空间。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在俄军人事任命和战争动员升级这些方面普京对皇俄派的顺从，所以普京在自身的政治盟友亲西方派出局之后，实际上对俄国的控制力有所下降，他必须通过继续战争的方式安抚主战的皇俄派使之站在自己一边，与之“联合执政”。

　　所以可以说普京一步一步从圣彼得堡的亲西方派逐渐变成了美国的头号死敌，是一个在美国全球治理背景下“官逼民反”的老套故事，目前即便普京离开政治中心，俄国也不会成为一个“大号的日本”，而将由皇俄派改造成一个“小号的苏联”。这意味着俄罗斯从美国全球体系中的半永久退出，因为乌克兰一日不回，民族主义导向的俄罗斯就不可能舍弃斯拉夫民族的“东三省”而与西方达成真正的和解。而美国在目前的“政治正确”下，很难有政治家能够出卖乌克兰来换取俄罗斯的忠心，自然也就没法将其绑上“围堵中国”的战车。这实际上意味着美国主次要矛盾与战略资源的错配，其军事战场上进展越多，就悖离其核心战略目标越远，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战略行动，与70年代苏联的一系列对外“炫耀武力”式的军事行动有异曲同工之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当战略方向错误的时候，战果越多损失越大。

　　下一篇文章中，我们将梳理俄罗斯内部的四派势力，着重分析其此消彼长的动态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