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昊：满江红的悬念：岳飞与铁木真，谁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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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2023新年贺岁片《满江红》风靡一时。古代著名军事家和英雄岳飞，再次成为民众关注的焦点。

　　金庸曾借《射雕英雄传》之口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假如铁木真遇到岳飞，谁更厉害？

　　在全球历史上，曾出现一个奇特的现象：

　　野蛮多次在特殊时期，战胜文明。

　　辽宋夏金元时期，充分说明了这种现象。

　　在中原王朝的北边，契丹崛起。入侵中原。

　　在契丹的更偏远地方，女真崛起，取代契丹。

　　在女真统治北方的时候，更偏远的蒙古人，取代金。

　　在人类最近四五百的历史上，比蒙古更偏远的俄罗斯，取代了蒙古人。统治了欧亚大陆最北方的腹地。

　　在社会经济领域，越北方，越野蛮。

　　在军事领域，越北方，越强悍。

　　作为曾经的陆地霸主，俄罗斯几百年间，均是全球第一土地大国，以俄罗斯为主体的前苏联也一度成为全球综合国力第二大国，如今，仅仅三十余年，俄罗斯竟走到了被世界疏远的地步。

　　天选之子，还是天弃之子？

　　崛起与衰落，时代的变幻，带给了广袤的俄罗斯的悲欢沉浮。

　　从文明的演变，全球大历史的进程看，俄罗斯在人类历史上的崛起与衰落，其实是有迹可循。

　　概言之，新旧文明的交替，使欧亚之间的俄罗斯，获得两种文明落差之间的巨大红利，完成了全球崛起。在这个过程中，俄罗斯是一种类似“人类的北方”势力，也是人类旧文明的摧毁势力。

　　文明的更新与嬗变完成后，俄罗斯作为欧亚的边缘，又开始退出世界历史舞台的中心。它的最大使命已经完成。

　　假如铁木真遇到岳飞，谁更厉害？

　　其实，这个问题，就隐藏了俄罗斯兴衰的密码。

　　（1）调转方向的“上帝之鞭”

　　俄罗斯崛起的本质，是文明进化过程中的“上帝之鞭”。

　　上帝之鞭，原来指东边的匈奴游牧势力，对于罗马帝国的冲击，并最终摧毁了罗马帝国。欧洲进入文明更新时代。

　　中世纪时期，来自亚洲的蒙古实力，也一度席卷欧洲东中部大陆，灭国无数，改变了欧洲的领土、人口与文明版图，催动了欧洲的文明变革。

　　但是，在蒙古人之后继起的俄罗斯，则是反向的“上帝之鞭”。

　　亚洲边缘游牧势力对于欧洲蒙昧时期的“上帝之鞭”，在欧洲完成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之后，变成欧亚边缘势力对于东方的“上帝之鞭”。

　　俄罗斯就是欧洲的边缘势力。

　　俄罗斯对于欧洲，长期处于追赶之中。哪怕是在19世纪中期和20世纪中期，两次达到国力的顶峰，但是，俄罗斯的文明发达程度，仍与欧洲有差距。

　　在中亚和西亚，突厥与阿拉伯、伊朗等穆斯林国家，虽然欧洲国家有点状侵略和短期的完全占领，但是，真正蚕食和摧毁伊斯兰世界帝国的，却是俄罗斯。

　　俄罗斯与土耳其，发生了十二次战争，最终击败和肢解了土耳其。

　　俄罗斯掠夺了伊朗和中亚突厥帝国无数的土地。

　　俄罗斯击溃了原蒙古帝国分裂出的喀山、西伯利亚等汗国，成为蒙古遗产的最大继承者。

　　俄罗斯在侵占海参崴之后，将其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征服东方”。

　　事实上，在近现代中西方文明交锋中，虽然欧美是先锋，但是，对于东方各国扫荡最大，蚕食最多的，却是俄罗斯。

　　在西方文明冲击东方的全球大历史中，俄罗斯成为自西向东的“上帝之鞭”。

　　（2）人类的“北方蛮族势力”

　　欧亚大陆，人类数千年传统文明的中心。

　　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最北部。

　　更北部，摧毁更南部，这在中国历史上最为典型，尤其是辽、金、蒙更替，表现更为明显。

　　一度骁勇的大辽，对付繁华的北宋如砍瓜切菜。

　　但是一旦大辽占据燕京，统治中心南移，留在更北方的女真崛起，相对大宋是野蛮实力的契丹，逐步在百年后腐朽，被新的野蛮实力女真摧毁。

　　百年后，对付繁华大宋如砍瓜切菜的女真，在统治中心南移之后，也开始腐朽。更北方的蒙古兴起，灭掉了女真。

　　俄罗斯的本质，就是东亚和中亚、东欧等广袤区域，一切游牧民族最北方的集大成者。

　　蒙古人完成了对欧亚北方的横扫，俄罗斯在完成独立后，逐步击败了蒙古人留下的势力，并借机扩张，向东灭掉了西伯利亚汗国等原蒙古势力，向南掠夺伊朗和原奥斯曼帝国的土地。最后成就大俄罗斯。

　　所以，俄罗斯的本质，是欧亚文明的“大北方蛮族”的集大成者。

　　（俄罗斯扩张图，19世纪）

　　（3）金庸之问

　　——岳飞和铁木真，到底谁厉害？

　　著名华人学者、武侠小说泰斗金庸，曾在小说《射雕英雄传》中，提出了一个假设：

　　假如岳飞与铁木真相遇，到底谁厉害？

　　可以回答的是，在中原王朝的鼎盛时期，边缘游牧民族，根本没有机会。

　　有一句非常逻辑颠倒却流传广泛的话：文明总是被野蛮征服。

　　事实上，正常逻辑是：

　　野蛮从来不是文明的对手。

　　但是，蒸蒸日上的野蛮民族，却可以击败腐朽的文明王朝。

　　这在中国历史上，表现非常明显。

　　中原王朝鼎盛和统一，所有的少数民族，全部都被压制。

　　少数民族之所以崛起，只能是抓住中原内乱的时机。一旦中原结束战乱，少数民族又被压制。

　　从秦汉到西晋，北方游牧民族难以问鼎中原，西晋八王之乱之后，北方民族才得以进入中原。造就五胡乱华之局。

　　隋唐时期，鲜卑被换血和衰落，突厥等部都被击败。契丹只能在大唐衰落，失去对东方草原的控制之后才能崛起。

　　在欧洲，历史也非常相似。

　　罗马帝国的鼎盛时期，征服无数，周边众多蛮族，全部被压制。

　　但是，一旦帝国腐朽，蛮族就崛起，日耳曼最终灭亡了罗马。

　　罗马的灭亡，同样不能单纯理解为野蛮征服了文明。

　　而是处于上升期，充满活力的野蛮，灭亡了走向腐朽的文明。

　　俄罗斯崛起的本质是：欧亚文明在腐朽之后，边缘地区的崛起。

　　历史发展到今天，俄罗斯又将在哪里？

　　在欧洲文明中，美利坚成为文明革新的成果。已有美利坚，就不会有俄罗斯在欧洲的称雄，因为美利坚本质上就是一个大欧洲，或者是海外新生的欧洲。并且美利坚超越了欧洲，这种革新能力与活力，以及与欧洲的文明的亲缘关系，非俄罗斯可比。

　　苏联时期，美苏争霸，既是社会制度与意识形态的争霸，也是欧洲文明未来的争霸。

　　冷战结束后，美国一超独霸。

　　欧洲文明之花，最终花落美利坚，完成了文明的更新。

　　在亚洲，伊斯兰文明和儒家文明，都在应对西方的挑战中，完成了现代改革，获得新生。

　　西亚最大帝国土耳其在1923年完成了革命，实现了六大领域的改革，在伊斯兰的废墟上，建立了共和国。告别了西亚病夫的称号，新生的土耳其蒸蒸日上，实现了世俗化和现代化，成为穆斯林世界的头号强国。

　　在东亚，日本和中国相继实现了改革和革命。

　　日本通过明治维新，初步实现了现代化，并且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了俄罗斯，实现了东亚国家对欧洲列强的第一次胜利。

　　中国则相继通过1911年共和革命，以及1949年的再造共和的社会主义革命。1978年，中国开启了改革开放，实行了马克思+欧洲文明+儒家文明的混杂，其实，儒家文化在生活和社会、权力运作体系方面，从未远离中国，所以，中国本质上是一种三合一的混杂体系。

　　旧的土地，已经开出新的花朵，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国。并且有望在十年左右成为全球第一经济大国。

　　完成复兴和回复正规的“南方大国”，注定重新使“北方势力”边缘化。

　　美国，完成了俄罗斯的欧洲使命。

　　土耳其，完成俄罗斯的伊斯兰世界使命。

　　中国，完成了俄罗斯的亚洲使命。

　　世界，是否还需要帝国时代的俄罗斯？

　　俄罗斯会不会逐步成为一个二流国家，退缩到全球历史的边缘？

　　正如中原王朝复兴之后，一度横扫天下的草原势力，重新成为边缘化的力量一样。

　　全球大历史，有自己的必然。

　　（4）世界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俄罗斯？

　　作为上天垂青的势力，世界曾赋予了俄罗斯两大使命：

　　一是，完成了新的文明边缘，对于固有文明的中心的冲击，迫使旧的文明解体，俄罗斯可谓是某种意义上的“上帝之鞭。

　　二是，俄罗斯完成了人类第一次共产主义革命，初步完成了人类基于阶级斗争暴力建政，并实施社会发展与治理的试验。

　　肩负两大使命的俄罗斯，是一个深沉的国度。近代以来，俄罗斯诞生了无数的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果戈里、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门捷列夫、拉宾等天才辈出。

　　以偏居世界一隅的位置，成就世界第二强国，是俄罗斯所能达到的国力巅峰。也是其能力的极限。

　　随着中心文明世界的恢复与生长，人类北方势力集大成者的俄罗斯，衰落是历史的必然。

　　曾经天选，当下天命，一切均来自于时势。

　　世界需要一个新的俄罗斯。

　　追求帝国时代的光荣，是不少俄罗斯人的执念。

　　俄罗斯浓烈的帝国执念，表现在三个领域。

　　一是习惯了一个主体民族统治其它民族，这次攻击乌克兰，也体现了大俄罗斯主义。

　　二是扩张的执念。俄罗斯有几百年的扩张历史。

　　三是追求帝国的荣光。普京要恢复沙俄帝国。这种梦想在俄罗斯经济文化和民族人口的衰退期必然难以实现，更以极度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以自信最大的表象体现了隐藏的深层忧虑。俄罗斯对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深层态度，也来源于此。

　　世界不再需要一个帝国时代的俄罗斯。

　　但俄罗斯人仍会长久存在。世界需要一个新的俄罗斯。

　　俄罗斯的重新现代化，也许历程比第一次学习西方和征服东方，更为漫长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