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不要藐视低端，那是民生的根基，那是就业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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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创投的吴世春先生在回江西老家过年时，写下了对一个县城经济的一些观感。其中有一段话，看了很有感触：

　　在这个县城里，普通人认为经济不行了，其实是传统行业已经严重不行了，县城的萧条随处可见，门店很多都不营业，老家 95% 的企业家过去几年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损失惨重。县城现在连打牌的人都少了，大家口袋都没钱了。现实和预期双杀。大部份行业赚钱机会难度越来越大，而且坑更多更大。新兴行业只惠及少数人，远远不能弥补传统行业萧条的损失。

　　这里说的是在疫情冲击之下，在一个小县城里，传统产业面临的困境，以及由此导致的对整个经济及民生的困扰。

　　这是很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腾讯理财通曾经做过一个调查：受疫情影响，57.4%的受访者收入有不同程度减少。其中，17.5%的受访者收入减少幅度超过50%，15%的受访者收入减少幅度在20%-50%之间，24.9%的受访者收入减少幅度低于20%。调查结果同时显示，约7成受访者背负不同类型的贷款。其中，42%的受访者负有房贷，16.4%的受访者负有车贷，26.8%的受访者负有各种消费贷。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情况在低端行业、传统行业以及与此有关的人群中表现得更为突出。这几年，在疫情等因素的冲击之下，相当一批中小企业尤其是个体工商户处境艰难。其中，关门倒闭的不计其数。仅在2021年，据市场监管总局统计，全国就有46万家企业倒闭，其中大部分是传统行业中的中小企业。上面那个调查的结果也显示，个体经营者多从事餐饮、零售等服务业，这些行业受疫情冲击最为直接。其结果，就是许多人因此处于失业状态。

　　现在，很多人都在谈论今年经济的恢复问题。从目前疫情的情况来看，今年应该是一个经济恢复期，或者说是一个休整期。在这样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努力使经济的细胞能够恢复元气和活力。那些遍布基层的传统产业、低端产业，恰恰就是这样的细胞。低端传统产业的特点之一，是劳动密集型，它看起来不高大上，但却为普通人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因此可以说，它们连着就业，连着民生，连着希望，连着无数普通人的生活，连着无数人的还贷能力。

　　前几天，在微信群里聊到疫情平稳后消费会不会复苏的问题，因为这是许多做生意的朋友非常关心的。当时，我说了一点看法：生活必需品的需求会逐步恢复到正常的水平，因为那都是人们的生活所必需的；即时享受类的需求会有一个报复性的反弹，但这种反弹可能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耐用消费品的需求，则会处于长期低迷的状态。老百姓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往往就是由所谓低端行业、传统行业提供的。因此，可能最早应该而且能够活跃起来的，就是这里。

　　更进一步说，这个问题还不仅仅是疫情之后的一个权宜性的问题。这不禁让我想起前几年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疫情之前，当时某省社会科学院的一位副院长在一个论坛上发表了一通言论：低水平的行业请转到雄安以外的地区。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雄安一方面是承接地，另一方面，它有自己非常高端的高质量高水平现代化城市的要求。不是北京转移什么雄安就承接什么，雄安只能承接符合雄安定位的，符合雄安发展需要的这些东西。例如高校、科研单位、企业总部、金融机构，还有一部分事业单位。北京得转出一些高水平的东西，低的转到雄安以外的地区去。

　　当时，我在微博上转发那位副院长的话的时候写了几句评论：“不要老扯什么高端低端。一个螺丝刀做好了就是高端，做得不好就是低端。在我们目前发展阶段上，主要还是提供那些有品质的、老百姓生活必需的产品和服务。等经济发展水平上去了，老百姓的消费能力提高了。有了需求，企业自然有了创新的动力，经济自然会走向高端。”

　　其实，无论到什么时候，低端行业，传统行业，都是为我们的生活所必需的。因为我们的生活需求就既有高端，也有低端。我们既需要电脑手机汽车，也需要柴米油盐衣服鞋子。甚至可以说，越是低端的，往往越是我们生活所必需的。一个社会，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这种需求都不会消失。美国在疫情初期不也曾因口罩生产能力不足而抓瞎吗？何况芸芸众生还要在这里面讨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