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丞守常：科索沃1999：俄罗斯是如何被美国忽悠瘸的？

lameihua

　　这篇介绍联合国安理会1244号决议的来龙去脉。

　　1244号决议是一份在导弹和炮火下产生的决议，它是世纪之交俄罗斯在地缘政治问题上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大幅妥协的产物，为科索沃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埋下重要伏笔。

　　妥协和伏笔体现在哪呢？

　　就体现在俄罗斯轻信了美国关于保持科索沃自治而非“独立”的承诺，未坚持在联合草案中加入关于科索沃最终前途的限制性条款，给美国此后操作科索沃问题留下巨大的漏洞。

　　事情要从科索沃危机爆发时说起。

　　1998年2月28日，谋求独立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族武装力量科索沃解放军和南联盟警察发生流血冲突，科索沃危机全面爆发。

　　由于双方激战造成科索沃地区人民惨重伤亡，1998年9月23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199号决议，谴责该地区暴力行为，要求双方立刻停火。

　　1999年2月，在前南问题国际小组（由美英法意德俄组成）组织下，南联盟和科索沃双方在法国城市朗布依埃讨论《科索沃和平与自治临时协定》。

　　朗布依埃协议由北约起草，要求在科索沃部署30000名北约维和部队、北约部队在南斯拉夫领土上的通行权不受阻碍、北约及其代理人对南斯拉夫法律享有豁免权等。

　　这些显然超出了南联盟的接受范围，因此谈判破裂。

　　然后第一个关键的事情就来了：

　　作为两个多世纪以来在巴尔干半岛拥有重要历史、宗教、政治影响力和重大国家利益的大国，俄罗斯竟然未对谈判破裂做好充分预案，而是任由美国按自己的战略目标推动事态发展。

　　1999年3月24日起，美国牵头北约绕开联合国安理会，对南联盟展开持续两个多月的狂轰滥炸，威逼南联盟无条件接受协议，科索沃战争爆发。

　　5月27日，美国负责俄罗斯事务的副国务卿塔尔博特、欧盟的科索沃问题特使、时任芬兰总统阿赫蒂萨里与俄罗斯总统代表、前总理切尔诺梅尔金在莫斯科郊外秘密会晤，协商战争及后续问题。

　　然后第二个关键的事情又来了：

　　在这次会晤中，毫无警惕意识和斗争意志的俄罗斯人接连作出重大退让——

　　首先，俄方提出由俄军接管科索沃北部地区、在塞科之间建立缓冲区的要求，被美国人直接拒绝后，俄罗斯人马上放弃这个想法；

　　接着，俄方又表示可以接受北约部队入驻科索沃，但部队人员必须来自没有参与战争的希腊和葡萄牙，再加上一部分人来自中立的芬兰和瑞典，这个提议再次被美国人以北约不可分割为由拒绝，俄方再次妥协。

　　这两次退让相当于把科索沃完全丢给北约，只换得欧美同意留下少量塞尔维亚人在科索沃保护修道院和重要建筑的廉价承诺。

　　会后，切尔诺梅尔金飞赴贝尔格莱德，说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接受欧美的条件。

　　被轰炸打得抬不起头的米洛舍维奇原则上同意回到朗布依埃协议，但仍坚持要在科索沃保留1万人塞族军队，并且要求驻科部队不得含有英美两国军人。

　　掌握了俄罗斯底牌的美国人当然拒绝这个方案，于是俄罗斯第三次退让，5月30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亲自示意切尔诺梅尔金“劝说”南联盟方面接受北约条件以换取停止轰炸。

　　得到最高指示的切尔诺梅尔金最终放弃争取驻科部队最高指挥官必须由非北约国家人员担任的尝试，全盘接受了欧美的要求。

　　6月2日，孤立无援的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被迫接受停火条件，科索沃问题随即被国际小组提交到联合国审议。

　　为什么要提交联合国审议？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只有经过联合国审议，北约发动战争的行为才有可能被洗白，最终协议也才能具备法理性。

　　我们有些同志认为联合国没有用，这其实是一种应该扭转过来的观点。

　　我们要牢记一点，在未来多极化的世界中，实力不是稀缺品，法理性才是稀缺品。

　　只有在联合国获得法理性，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一点上，欧美显然比当时的俄罗斯看得更远。

　　1999年6月10日，西方七国和俄罗斯联合向安理会提交了科索沃问题决议草案，草案的主要内容有几点：

　　尊重南联盟的领土主权完整；

　　科索沃实行高度自治；

　　联合国成立特派团，接管科索沃民事和安全事务；

　　南联盟中央政府军队和警察撤出科索沃；

　　科索沃接触武装，实行非军事化。

　　作为一份政治决议，这个方案对科索沃最终法律地位及其取得方式未做明确而严格规定，也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为欧美接下来操作科索沃问题、完全肢解巴尔干留下漏洞。

　　显然，这是俄罗斯在全盘妥协方针下的战略性失误。

　　试想一下，如果当时决议中有明确规定科索沃的政治天花板就是南联盟的自治实体，现在俄罗斯介入科索沃问题，是不是就能和介入叙利亚问题一样容易、体面得多呢？

　　如果是这样，俄罗斯也不会面临现在传统利益地区被逐渐蚕食的困境。

　　最后说一说当时我们的情况。

　　在安理会上，考虑到这个漏洞未来很可能成为威胁巴尔干半岛稳定的长期隐患，我们没有同意该草案，而是投了唯一的弃权票。

　　那么，我们为什么当时不投反对票呢？

　　主要是因为从其他条款看，这是当时结束战乱的唯一方案，这一点我们也在总结发言中指出来了：

　　“考虑到南联盟已接受有关和平计划，北约已暂停对南联盟的轰炸，草案重申了宪章的宗旨和原则以及安理会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的首要责任，重申了所有成员国都应尊重南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中国代表团对这一决议草案的通过将不阻拦”。

　　最终草案以14:0获得通过，形成第1244号决议。

　　此后，联合国科索沃特派团的工作逐渐被欧盟实质性接手，直至最终欧方纵容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独立”。

　　那么，欧盟为什么要主动“帮助联合国”接手科索沃工作呢？

　　原因还是我们在《科索沃危局》中说的，为了整合欧洲。

　　回顾上面这段俄罗斯被大幅度清理出巴尔干的历史，我们就能清晰地体会到一点：

　　国际政治是专业性极强的工作，国际斗争也是极其严酷的，一着不慎可能就会付出惨重代价，使得数代人的努力在短短数年间毁于一旦。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始终强调丢掉幻想、准备斗争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