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经济大停滞时代，教育对孩子到底还有多大用处？

lameihua

　　中国人对孩子的教育是有执念的。从古代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到现代的读书改变命运，教育一直以来都被大众，尤其是平民百姓试图改变孩子命运的重要——甚至是主要途径。

　　不过这条路径，这几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窄。尤其是近两年，随着疫情以及全球经济危机的发酵，国内经济增速大幅放缓，经济换轨也让过去10年风光无限的互联网和房地产基建大幅降薪裁员，一时间清北毕业生挤县城编或者教师编，985当体制内临时工这种以前不敢想象的事，到如今也稀松平常。名牌大学尚且如此，普通双非学生那更是贱如尘埃。

　　很多人认为这是暂时的，或者认为这是中国独有。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在欧洲，尤其是南欧，文科博士当电话客服早在几年前就已不是新闻，东亚的日韩，除非你是帝国五所，或者韩国三大名校，其他的大学生也同样是扑街的命，美国那边除了藤校好专业，绝大部分学校读书来也同样找不到出路——而且还背负昂贵的教育贷款。中国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比大部分国家晚了许多。而随着全球经济危机的发酵和滞胀的来临，未来通过教育来谋取一份好工作，进而改变命运的概率，会比以前要小很多。

　　为什么会这样？这其实就是经济发展周期的必然。过去几十年，托第三次科技革命和全球化的东风，全球经济迎来了人类文明史上最大，也是最长的一波高速增长周期。而这其中，中美两国又是这一轮经济大周期的最大红利获得者。

　　和美国主要是金融、科技资本获利不同。中国由于走的是工业立国路线，靠承接全球产业链转移发家，所以这种发展模式，对人才的需求当然大涨。而且，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大量的新增财富被源源不断的创造出来，未来也肉眼可见的有大量空白市场可供占领，这时候无论是基于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还是基于对提升产品竞争力的基本诉求，大家也都愿意在大把招人的同时，给予他们相对丰厚的报酬。

　　这就是打工者的黄金时代，同样也是读书改变命运的黄金时代。空白市场和新增财富的出现，会引发激烈的竞争，又没有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扰，不仅牛人可以凭借自身实力和运气，靠一代人甚至几年间的努力，就从一文不名的平民晋身土豪；就是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参与其中，获得由底层到中产的进阶。

　　所以，这个历史阶段， 教育很有性价比的，知识确实是改变命运的主要阶梯。知识技能掌握的越多，你参与财富增量创造的能力就越强，就越有可能从这个做蛋糕的游戏中分一杯羹。而为了鼓励大家赶紧把增量创造出来，大环境也不吝于给予参与者相对丰厚的回报。

　　但这一切，都是和经济周期紧密相关的。随着第三次科技革命红利的殆尽，在下一轮科技革命出现之前，人类财富总量的天花板已经被锁死。至于中国，虽然可以通过科技创新和自主研发，去争夺一些自己尚未自主可控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最后红利，但且不说这种机会难度大，参与门槛高，而且势必遭遇既得利益者的强力阻截。

　　这首先就导致参与者门槛变高，而收益变低——你可能只有是特定行业的稀缺人才，才有资格享受这类红利，而且即便你享受到了，也千辛万苦实现了突破，你也不能指望得到开创者那般丰厚的回报——毕竟作为后来者，你还要面临先发者的打压——市场封锁，同行竞争，价格战等等，都会让你很难获得开辟者所能享受到的超额利润，所以很快也会回归平均值。

　　至于绝大部分人，他们连参与高端内卷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已经成熟的经济业态中参与中低端内卷。而既然是成熟经济业态，那产品早已成熟，市场格局也早已瓜分完毕。

　　产品已经成熟，这就意味技术人才的重要性大幅下降——因为现有的技术很快就会扩散，并可以轻易的被大量普通人掌握；而由于产品已经成熟，没有重大更新迭代需求，所以也不需要太多尖端人才。这种情况下，以码农为代表的技术人才，在企业内部的地位和重要性就大不如前，自然也不需要支付他们太高薪水，保留太多岗位——这就是meta、推特为代表的一众硅谷科技公司，以及中国互联网公司这两年先后大幅降薪裁员的逻辑。而市场格局的瓜分完毕，意味着普通营销、运营人才的重要性也大幅下降——所以他们的遭遇类似。

　　总而言之，一个稳态的、停滞的经济环境，是不需要太多人才的，人才的重要性也大不如前。所以资本不会再为人才付费——因为不值得。既然资本不为成熟业态付费，新业态、新市场和新增长空间，又因为科技的停滞、生产力的阶段性触顶而无法出现，那资本对创新风投的兴趣也会大减——没有人再为冒险买单。

　　这就是经济停滞周期，人才面临的普遍性命运。

　　既然人才不值钱了，不重要了，甚至不需要那么多了，那教育作为培养人才的方式，其改变个人命运的作用自然也就大不如前。

　　这种时候你再读书，单纯的希望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自然就越来越成为奢望。

　　当然，这么说，不是说你读书就不重要了。毕竟社会还在运转，经济还在持续，这种既有环境的维持，也是需要一定量的人才支撑的。只不过，这个历史阶段的教育，或者说是知识获取，它就只是拼一张内卷入场券的资格而已；即便你通过知识比拼获得了入场券，也并不能单纯因为知识，而改变命运——个人情商、家庭背景、家族财富等等这些书本上不会交给你的，知识以外的东西，在你人生命运走势中所占的比例和重要性会越来越大。

　　这么说有点学术化。我们就拿粮食来做一个例子。农耕文明时代，粮食基本上就与财富的定义划等号，谁家粮食多，谁就是富人。但到了工业时代，虽然粮食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基础，但已经不再是财富的象征，财富的定义，已经转移为工业，以及与工业挂钩的资源——比如石油。

　　粮食在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的不同价值定位，就是人才在经济发展期与经济停滞期的不同价值定位。而全球就正在，或者说已经进入经济停滞周期，甚至是衰退周期。人才的作用和价值大减，相应的，培养人才的教育，其作为改变个人命运的功效，自然也就跟之前经济大增长周期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教育无法再改变命运这个说法的深层次逻辑。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绝对。如果你是万里挑一的天纵英才，那通过教育，你还是能找到改变命运的机会的——不管是存量内卷，还是未来潜在增量的蓄势突破，对于天纵英才来说都还是有发挥的空间。

　　但对于绝大多数资质平庸的普娃，对于本身混的一般的普通家长，指望通过鸡娃上个好学校，然后谋个好工作，进而获得一个好的人生——这条过去几十年里屡试不爽的路径，现在以及未来一二十年内，估计是越来越行不通——毕竟你再怎么鸡，也不可能把一个二本水平的孩子鸡成清北。所谓的鸡娃，一般最多就是在孩子本来的水平线上，提高一两个档次而已——而这种程度的提升，在过去可能会有不错的回报，但在未来，性价比也会越来越低，让你觉得形同鸡肋。

　　所以，老云建议家里有孩子的家长，不妨调整下思路，与其费钱费力鸡娃，不如多鸡鸡自己。未来你孩子的前程，越来越跟自己能提供的资源强关联。你自己能混到什么层次，你孩子大概也就只能到这个层次；再想往上，在经济停滞、机会稀缺的稳态社会，难度难上加难。

　　当然，如果非要鸡，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鸡，就不局限于书本，不局限于知识的获取，而是情商、为人处世，三观方面的综合培养——也就是个人综合素质的提升。在常规知识越来越大众化，普及化的大环境下，要想在残酷内卷中脱颖而出——如果你家里实在没资源，那这些知识以外的社会生存能力，恐怕会比高考多考那么几分几十分，学校档次高那么一两个层级，要有用的多！

　　只不过，相较于跟书本死磕，这种鸡法，就更考验家长的财富，社会资源和认知水平了！如果你自身混的不怎么样，那以上条件，估计你也多半不具备，所以也不大可能指望能鸡出这种高综合素质的娃。既然如此，那还不妨放平心态，接受孩子未来人生的平凡——毕竟成功本就是小概率事件，以前大环境好的时代，你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没有混出头；在经济停滞周期，你又何必强求跟你资质一样普通的孩子，在机会更加渺茫的历史周期里，有比你更佳的表现呢？

　　还不如放下对教育的过度执念——至少在绝对层面，我们当下的生活水平，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所以，好好享受这份前人种下的果实，保障好身体健康，以良好的心态，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或许这，才是绝大部分人在未来十几二十年内，收获幸福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