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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平:《1072,决战王荆公》- 熙宁九年,大宋为何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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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9 00: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言:95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时,又当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如果你是宋人,生活在熙宁二年的东明县,那么你的人生一定会经历许多大起大落般的悲欢。治平四年时你就听说,神宗新委任的这位翰林学士兼江宁知府,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心怀黎民苍生,不仅胸中有成熟的版图和计划,并且在基层历练时还顺利推行,既有想法又很实干。在他治下的县域,轻徭薄赋,高贷消失,酷吏恶绅无影无踪。

  如今,他已经拜参知政事在全国推行变法,好日子似乎就要来了。对于变法繁琐的行文你可能未必能细知,但坊间还是传来了关于变法的一些关键细节。比如你最关注的“青苗法”,街坊们都说这部新法的大概意思就是,以后咱们农民开春种地不用再向那地主家借高利的种子了,而是由衙门直接向农民提供低息甚至是无息的种子。年头种下年尾的收成时只需要归还种数即可,剩余的都归农户。

  这些消息听得你非常高兴,如此这般,那小日子想来也是蒸蒸日上,无比美妙,于是你和其他人一样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众所周知,这位新任参知政事当年在鄞县就是推行的这一套“青苗法”,据说那里的人们早就过上丰衣足食、夜不闭户的美好生活。如今,只需要把这套办法和先进经验在全宋推行即可换来一个大宋盛世。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说得通、行得通,未来可期。

  没过多久,消息果然传来,从此以后你种地就由衙门提供粮种,私人商号和地主们不能再从事高利的粮种放贷,没有人能再通过这件事压迫你了。第一年,这件事别别扭扭地推行了下来。虽然你借到的粮种差了一点,衙门管发种的差人脸色难看了一点,但好歹也比过去从地主家借高利贷强了不少。

  可是事情到第二年,就开始起变化了。第二年你兴冲冲地跑去衙门借粮种,结果发现管秤的差人不给足秤,而且一看别人手里的粮种绝大多数都是霉变、干瘪甚至是空壳。于是你情急之下就和差人争吵,结果便被当庭打了十个大板,罪名是破坏大宋春耕粮种发放大计,十恶不赦。挨完打你老实多了,心想这个粮种可不敢要了,这根本也发不了芽啊!还是回去找老地主东家借点高利贷得了,虽然被剥削压榨吧,但总好过颗粒无收,至少还能活着。这时候你已经不再憧憬那个传说中的美好未来了,而是只希望活着就行,哪怕曾经令你非常恐惧和深恶痛绝的高利贷,似乎也没那么可恨和可怕了。

  于是你找到老地主商量借点粮种,结果老地主却说:“这事有风险得加钱,因为现在朝廷早就明令禁止私人放贷粮种,所以过去的15分利已经不可能再借给你了,而是必须提升到30分利。” 你一听大吃一惊,觉得这个利息已经是要吃人了,可是想到春耕节气不等人,为了让老婆孩子不饿死,你也不得不咬着牙去借了这超高利息的私人粮种。

  你回到家里正在愁眉苦脸地哀叹,也许这一年只能是基本白干,这么高的利息,恐怕到年关还完高利贷自己也就剩不下几颗米了,只能到时多挖点草根树皮、再弄点糠壳麸皮对付年关。结果你刚安慰好老婆并把孩子哄睡着,自己也准备睡下的时候。突然,村里面恶霸乡绅扯着大嗓门开喊了,叫着名字的都得马上开门,衙门有事找上门来了。

  你心里一惊,难道是白天吵架那事还没完?可板子不都打完了吗?正又惊又怕时,门被几个大汉差人咣咣砸开了,吓得老婆瑟瑟发抖、孩子哇哇大哭。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差人立刻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公然违反疾控哦不是,为什么要公然违反“青苗法”,拒不借粮?你急忙好声好气地辩解说自己今年没有需求,不想借粮种了。

  结果几个差人立刻冲你咆哮到:“不借了?这怎么行!你难道是想公然对抗王荆公的新法吗?你不知道现在必须坚持“青苗法”不动摇吗?你不知道谁敢公开对抗“青苗法”就要治谁的罪吗?!来人,给我拿下带回衙门里,先关起来再说。”  你一听这话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下次再也不敢了。于是差人命人拉过一车种子扔给你说:念你初犯、暂且饶过、签字画押、下不为例。你一看这一车霉变空壳的种子再一次大惊失色,恳求道:“我家就租种了十来亩地,用不了这么多种子啊!”

  几个差人狞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对抗“青苗法”?你可想好了,对抗青苗法轻则判监一年,重则削鼻刺字,发配边疆!听完这话,你更急了,于是连称不敢,磕头如捣蒜,并从床底下掏出早些时候从老地主家借的好粮种说:“不瞒各位官人,其实小民已经从地主老爷家借过粮种了,实在是要不了这么多种子啊!还望大人们开恩啊。”

  岂料不说还好,一说就捅了马蜂窝,差人一拥而上将你戴上枷锁厉声高喊:“你居然敢公然抗法,私自借贷,恶意散播高利病菌,极大危害农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现根据青苗法将你逮捕,恶意贷种当场没收,以儆效尤!” 喊完之后,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一拥而入将你绑走。你老婆孩子想要扑上来抓住你的手,结果被官差一脚踹翻在地,当场翻了白眼。四周看热闹的邻居吓得瑟瑟发抖,乖乖排成长队,从大褂官人手里接过那一袋袋霉变空壳的粮种。

  后半夜你在大牢里时而嚎啕大哭,时而跺脚咒骂那该死的王荆公,时而诅咒那害人的青苗法,而此时此刻地主老财家丁则冲到你家,一把将你一双儿女抓起来,说是要拿走从小当童奴用以抵充地主老爷的粮种损失补偿,而你老婆则被毒打一顿之后,廉价卖给了勾栏,钱款当然是用于抵充地主老爷的借粮利息。而这样的事,在大宋领地上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着,无数善良淳朴的农家正在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劫难。离京城越远的地方,惨剧的尺度就越令人震惊和毛骨悚然。

  1072(熙宁五年),你在狱中早已得知妻儿的下场,心如死灰、只求速死,但这时几个差人走到你的牢房前给了你两个选择。第一:削鼻刺字发配边关。第二:衙门出钱送你去那王荆公的府门前反映困难、讨个说法。换做平时,老实巴交的你绝对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事,但如今心存死志的你早已没有了一切束缚,只求骂个痛快,于是赶紧答应下来。半夜,身着破衣的你和一群遭遇类似的人,被依次装入运送牲口的上百辆牛车从东明县赶往京城。一路上,你们互相述说着彼此类似的遭遇,更是悲从心来,怒从胆生,一路哭喊叫骂着被送到了荆公府前。

  看着眼前这座高宅大院,你很是不解为什么世道会变得如此糟糕,你很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如此之坏的人,于是你们一千多人就这样齐齐跪倒在大门前哭喊叫骂,一时间震动京城。言官御史更是当庭暴跳,将这一幕称之为大宋立国以来最为惨绝人寰的一幕,要求必须将王荆公拿下治罪。你们的哭喊和悲惨遭遇甚至惊动了曹太后和高太后。两位太后气得大夏天的手脚冰凉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哦不,两位太后气得当场指责神宗识人不明、用人失查,竟使得一无能书生误国!

  短短三年,对青法的态度,民间从欢心鼓舞到一片哀鸿,何至于此?

  是夜,神宗与荆公四目相对、沉默无语,良久御书房里只传出一声长叹。天下大势无非人心向背,谁都知道这“青苗法”怕是再也难以为续了。然而这并非仅仅是“青苗法”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变法被废,那么荆公必然被反攻倒算,朝廷里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一点点抗衡土地兼并世家的力量将立刻如烈日雪花般顷刻消散,届时神宗也将无力再推动下一轮变法和解决土地兼并的大计,大宋中兴希望将从此消散,大宋子民的生存状况甚至会比变法之前的境况更为恶劣。

  因为在决定启用王荆公之前,大宋距赵匡胤“陈桥兵变”问鼎九州已有一百余九年,在这一百年中,不仅有苦难和辉煌的历史值得书写,大宋自身也走入了历代的“王朝周期律”。在此之前,一些王侯功臣与官僚早已忘记初心,眼里只有利益,一路和地方豪强劣绅利益裹挟,纵容这些人通过高利手段、不断挤压农户生存空间,推动土地兼并,致使"富者阡陌连绵,贫者无立锥之地"。

  然而神宗早已认识到,农民是大宋的基本盘,农民可以载具江山,也可以倾覆江山,大批农民丧失土地,其核心原因是遭受到了官僚和地主阶级裹挟而成的利益集团层层盘剥,如此下去必将致使流民四起,狼烟四起;与此同时,官商勾结之下集体隐瞒土地和收入,又导致国库财政收入锐减,国用不足,赤字精心,实属“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宋中兴的希望在于变法,变法的希望在于荆公,而荆公的班子有吕惠卿、章惇、曾布、蔡卞、吕嘉问、蔡京、李定、邓绾、薛向等人,这些力量集中起来虽然还形不成压倒性的力量,但勉强还能大体维持朝廷运转,足以使王荆公的变法获得充足的武力保障作为第一推动。至少,没有人会敢于明面上抗拒新法。

  新法三年,表面上是粮种的官贷和私贷之争,而背后则是追求公平和信仰的神宗荆公中兴派和躺平派,哦不,和官僚工商高利贷土地兼并派之间的路线之争。大宋黎民的未来和身家性命,其实都在不自觉中裹挟进了这一场生死豪赌。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

  鉴于神宗荆公中兴派的推动力,的确没有人敢公开明面上反对这些一听就非常利于民生的“新法”,但既然从道义和明面上无法反抗,那干脆就把好事办坏、喜事办丧!给老百姓减轻负担的动力是没有的,但喊着给老百姓减轻负担的口号去牟利的动力还是有的,不仅有,而且很大。

  于是乎,你推动态清… 哦不,你要推青苗法,他们就硬摊,谁敢说不就直接抓去隔离,哦不,就直接抓走坐监;

  你推精准防… 哦不,农田水利法,他们就胡乱弹窗、焊窗,哦不,随便立项胡乱开工、强制百姓去修建一些莫名其妙的工程;

  你要推环保,哦不募役法,他们就以此为名向一切民众强制索要募役经费,连养猪养鸭都… 哦不,连卖茶水或理发之类的小商贩也不放过,不交免疫钱就统统抓起来;

  至于防控细则…,哦不,方田均税法,丈量全国土地的难道还是你神宗或荆公不成?还不是得靠各级官绅来丈量登记,最后怎么量怎么写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说14天合理就14天,说7天合理就改成7天,至于后果不重要嘛,反正是谁在推动变法,到时候就把黑锅扣上去就行了,官绅自己肯定是不背的。

  1074熙宁七年天大旱,久不雨,民心不稳,王荆公被免。1075年熙宁八年,荆公虽再次拜相,但人心向背、民心积怨太深,大势已去。1076年熙宁九年,王荆公长子王雱病故,荆公辞去宰相,从此隐居江宁,随后新法被陆续禁止,大宋彻底躺平。

  年轻时他踌躇满志,写下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以及“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等句子,但最终却只留下了:“谢公陈迹自难追,山月淮云祗往时。一去可怜终不返,暮年垂泪对桓伊”的千古幽息。

  对曾经在熙宁五年跪在王荆公府邸大门前叫骂过的那些百姓来说,唯有四年后的熙宁九年新法被废时,他们才会感到一阵短暂的欢愉。然而在此之后,更加惨无人道的敲骨吸髓盘剥就要粉墨登场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也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反对和痛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如果我们要求他们必须弄明白这一切,无疑是苛刻、冷酷且不现实的。他们,只是苦求生计的升斗百姓,何错有之,何须担之?

  更何况,就算他们弄懂了这其中的道理,也不能要求他们顾全大局默吞苦果,因为他们就是大局。

  对升斗小民而言最好的结果是变法成功;次之是没有变法勉强凑合活着;最次的结果才是虽有变法但失败了。王荆公变法失败,于百姓意味着更深重的磨难。

  95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时,又当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想当年如果荆公的“青苗法”能真正落实,那该多好?但世界上没有如果。而今如果“科学防控”能真正落实,那它也是真棒,但我们之中有多少人愿意真正站出来去成为这场战役的持剑人?——这不是需要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而是需要整整一个阶层,整整一代人团结一致才能达成的目标。

  京郊潭柘寺中有两颗巨大的银杏树,传说树龄接近千年,上面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它还是一株青春稚嫩的树苗。默默抚摸斑驳树身时会想,千年来,这些巨大的身影不知亲眼见证过多少这些轮回,它的落叶洒满了地面,我的笔尖划过了纸边。虽四季循环成往坏空,但每年春暖花开时老树总会吐出不一样的新芽,而我们人也应该做出点不一样的事来才对。

  我哭王荆公,更思张太岳。不想念稼轩,弦惊梦里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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