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加盐：我们村没有“二舅”，只有三哥

lamei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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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的故事

　　前不久，一个关于“二舅”的视频流传很广，引来了诸多感慨，也不乏争议。

　　视频大概是说一个极其聪颖的农村孩子，由于意外事故，失去了本应光明的未来，但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顽强地面对生活，硬是拖着残躯，过出了一个别样的“富足”人生。

　　但现实中，“二舅”的生活并不全然是那个样子。视频中呈现的故事情节、生活状态等，都经过了艺术加工，突出了积极乐观的一面，而隐去了诸多无奈和痛苦。

　　真实的生活，远比精心拍摄的视频，要残酷得多。

　　我在真实的生活中，就见到了“二舅”的另一种可能。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村里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大人们都叫他“三伢子”，我们小孩叫他“三哥”。

　　三哥可以说是我们村有史以来最会读书的一个小孩，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从来没有拿过第二名。

　　他就是我们村里公认的“别人家的小孩”。每家每户孩子不好好学习，家长教育起来都是说：你看看人家三伢子，一回家就学习，一考试就是满分，你再看看你……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坚定地认为三哥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才，会成为我们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人物。

　　但三哥的家庭条件，实在是太苦了。用我们土话来形容，是“苦水滴滴地”。

　　三哥本不是我们村的人，他妈妈是我们村嫁出去的。

　　在三哥很小的时候，父母不知为何离了婚，他跟着妈妈回了外公外婆家里。后来妈妈又改嫁到外县去了，三哥就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

　　从小学到初中，三哥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到初中毕业时，他面临着考中专还是高中的抉择。

　　当时，老师们都建议他去读高中，因为凭他的聪明与努力，三年后考个重点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也许还能上清华北大，甚至留洋呢。

　　但三哥知道自己家里的条件，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在山里刨食，根本就没有任何钱来供他读书。于是他就选择了读中专。

　　我还记得，他去衡阳上学之前，他外婆还来我家借了两担谷，25元钱。因为家里连他去衡阳的路费都没有。

　　三哥在衡阳上了一年多的学。我不知道他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只知道很久之后，他精神出了问题，被学校劝退了。

　　据村里了解一点内情的人说，他在学校连饭都吃不起，是班上同学凑钱给他买饭，供他上了一年多。

　　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正是心理最敏感、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心理压力实在太大，最后他的精神就崩溃了，被学校送了回来。

　　于是后来，我再看到三哥，是他在村里无所事事地晃荡，或者坐在哪个山头，一坐就是一天，眼神忧郁，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公外婆曾经借了钱，买了礼物，求爷爷告奶奶把他弄到县里的某个企业去上班，但是没几天，由于上班时间病情发作，也被辞退回来了。

　　如此几回下来，家里更是一贫如洗，外公外婆也就彻底断了让他出去工作的心思。

　　后来，我长大离开了村子，很久没有听到三哥的消息了。

　　前不久偶然回乡，才知道，原来他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他一个人住在外公外部留下的老房子里，四十多岁了，没结婚，没正式工作，也不会种田，就和鲁迅笔下的阿Q一样，靠着给东家西家打一点短工活着。

　　前两年，听说老房子也垮掉了。好在在此之前，村里扶贫摸查，把他们家的老房子定为危房，硬是把他拉出去，安置在专门的贫困户安置点上，这才避免了出人命的惨剧。

　　听到三哥的消息，我不胜唏嘘。

　　曾经的天才少年，因为家庭的不幸和贫困，最后没有能够把他的聪明才智用于社会，甚至都没能用于改善自身生活，反而沦为了需要扶贫帮助的对象。这是怎样的人间惨剧啊。

　　二舅的故事，终究是剪辑过的。真实的农村，在二舅蹒跚的身影下面，隐藏着无数个三哥。

　　我总是忍不住去幻想，如果三哥的家里不是那么穷，如果他的父母不是离开了他的身边，如果他在读书最困难的时候，有人能在经济上或精神上扶一把，他的人生会是怎样？

　　又或者，很简单地，如果三哥不是出生在贫困的农村，而是在一个大城市，他的人生会是怎样？

　　会不会是重点大学毕业，在哪个重要的岗位上发挥着作用，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享受着生活的温馨？

　　可惜，历史没有假设。

　　2

　　谁来关注乡村儿童

　　的心理健康？

　　生在农村，父母离异，跟着祖辈长大，极度的贫困……这些就是压垮三哥的一座又一座大山。

　　而在广大偏远农村，类似三哥这样情况的乡村孩子，并不在少数。他们的经历也许没有三哥这样极端，但是有很多是共同经历的：

　　长期的困难，父母不在身边，跟着祖辈长大……

　　他们没有办法享受到城里孩子司空见惯的完备设施和美好物件；他们半年、一年才能见到父母一次；他们没有机会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空闲时间只能抱着手机玩……

　　这些孩子，也许大部分并没有走到崩溃的边缘，但是，他们幼小的心灵，天然地要比城市家庭、富裕家庭的孩子承受更多的痛苦，他们天然地更加脆弱，更加容易受伤害。

　　他们享受着更少的陪伴、夸奖；承受着更多的孤独、困难；经历着更多的躯体暴力伤害、精神暴力伤害、性伤害和忽视伤害。

　　他们更容易沉迷于手机和网络游戏，更容易自卑、内向、敏感，也更容易叛逆、冲动。

　　千千万万乡村儿童的心理健康，有谁来关心，有谁来爱护？

　　去年的“99公益日”，我写了一篇《我用了18年，才可以和你一起喝咖啡；但是用了38年，依然没法一起玩音乐》，主要关注乡村孩子接受艺术、体育、科技教育的问题。

　　今年，我想和大家一起来关注乡村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

　　我们曾经在网上看到：贵州毕节，4名留守儿童集体喝农药自杀；湖南衡阳，一个12岁女孩，下毒毒死了自己的同学两姐妹；四川巴中，两名孩子因未完成作业，害怕被批评而离家出走，3天后才在某荒山被找回……

　　这样的新闻，在刺痛我们的心！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几千万乡村儿童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还留在乡下的侄子外甥，也是未来我们将要相处和打交道的同事、邻居、社会人员等。

　　乡村儿童的心理健康，不仅关系到他们以及所在的家庭此刻是否幸福，也关系到整个国家的未来，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哪怕不生活在农村）今后所处的环境是更安定祥和，还是更加充满消极因素和社会危机。

　　这几天，我研究了很多关于乡村儿童心理健康的学术文章和社会调查报告，也对照了自己在贫困农村长大的经历，发现乡村儿童更容易出现以下问题：

　　1.自卑心理和内向行为

　　乡村儿童的自卑心普遍比城市孩子严重。这主要有几个原因：

　　一是由于经济的贫穷，家庭条件不如人，导致孩子认为自己各方面不如别人，进而认为自己无法和人处于平等地位，无法直起腰来做人，充满底气说话。

　　二是由于父母不在身边，平时交流少，孩子收到的夸奖少，即便打电话或微信聊天时，父母往往问的都是成绩和表现如何，都是以批评和期盼的语气，导致孩子难以得到肯定而容易得到否定，进而陷入自我怀疑。

　　三是由于农村条件不足而导致的认知和能力差距。农村孩子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城市里的图书馆、博物馆、少年宫等，甚至在城市司空见惯的地铁、电梯、摩天大楼，对农村孩子都是遥不可及的，更不用说各种钢琴、美术、英语等培训了，所以农村孩子天然在认知和某些受现代社会欢迎的能力方面，处于一定的弱势地位，容易产生“我不如人”的自卑心理。

　　自卑心理既会导致负面情绪，也会导致内向行为。长期自卑的孩子，在面对各种美好的事物、各种好的机会时，会怀疑自己不配拥有，从而不敢大胆地去争取；在和人交往时，由于害怕遭受嘲笑、鄙夷，而容易逃避正常而必需的人际交往；同时对别人言辞会特别在意，很容易受到别人无心话语的伤害。

　　2.负罪心理与放纵行为

　　乡村儿童普遍会面临一种道德困境，就是父母和外界总会向他们灌输一种观点：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

　　尤其是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告诉他们：你一定要乖，要好好学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都是为了你们呀。

　　有相当多的农村孩子是由祖辈或其他亲属（姑姑、舅舅、姨妈、叔伯等）抚养，不论这些亲属对孩子多好，孩子或多或少都会产生“我给他们增加了麻烦”“我是一个累赘”的感觉。这会让孩子更加敏感，谨小慎微，害怕讨人嫌。

　　相当多的乡村儿童，会背负沉重的道德包袱。

　　但另一方面，孩子的自控能力本来就差，又缺乏良好的陪伴与引导，他们往往会沉迷于手机，或者缺乏学习的自觉性，甚至有些孩子由于在学校不好好听课，违反课堂纪律等，被老师批评、告状。

　　绝大多数孩子，肯定是达不到父母和其他亲属对他的“听话”“别玩手机”“好好学习”的期望的，但是他们又无法控制自己沉迷手机或者调皮捣蛋的行为，这二者的矛盾，会导致很多乡村孩子对父母交织着抱怨感、愧疚感和负罪感。

　　但尽管有这些感觉，他们仍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心理的痛苦和焦虑，这种痛苦和焦虑又只能通过进一步的放纵行为去释放，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3.叛逆心理与冲动行为

　　儿童是需要大人呵护和帮助的群体。在孩子们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或者有负面的心理情绪时，如果能及时得到大人合理的帮助，就会相对容易度过难关，也无需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引起关注或者发泄。

　　遗憾的是，对大多数城市儿童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很多乡村儿童而言，却是缺失的。部分乡村儿童是由于父母不在身边，祖父母或其他亲属也主要是照顾其生活起居，很难去注意孩子的心理状态；也有部分乡村儿童虽然有父母在身边，但是父母可能相对文化程度较低，面对孩子的求助或者负面情绪，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处理。

　　久而久之，很多乡村儿童，遇到困难得不到有效的帮助，就不再求助，或者容易用造成破坏的方式来引起注意；有了负面情绪，要么就自我消化，要么就用叛逆的方式表达出来。加上缺乏合理的、充分的监督与引导，这种叛逆容易演化成伤害性、破坏性的冲动行为。

　　数据显示，乡村儿童，尤其是留守儿童，叛逆的心理更强，逃学、离家出走、霸凌、违反纪律等行为倾向更明显，抢劫、斗殴、自杀自残、暴力攻击等发生率也显著高于城市儿童。

　　当然，我们不能因此去贴标签，污名化乡村儿童尤其是留守儿童。出现上述行为的毕竟是极少数。而且乡村儿童之所以更容易有上述行为，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只是由生存处境的影响，他们更加敏感、更加脆弱，更加容易暴露在这种风险环境之中。

　　上面这些，都说明乡村儿童更需要我们大家的关心和帮助。如果我们能重视乡村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多一些关怀、开导，也许能减少很多人间悲剧，而增加几许人间欢笑。

　　3

　　我们能做些什么？

　　新中国成立70多年，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的发展有目共睹。目前，我们的城市建设水平已经足以与发达国家相比，但是乡村建设还有很多不足。

　　这些年，国家在大力推进扶贫攻坚、乡村振兴等伟大工程，乡村的面貌正在发生巨大变化，广大农村群众的生活水平在逐年提高。

　　但是，外在显性的、硬性的东西，如基础设施建设、医保覆盖、收入提升等方面，容易看得见，容易优先照顾到；而内在隐性的、软性的东西，如乡村儿童的心理健康等，却一时还难以触及。

　　这些事情，在现阶段，还是只能由家庭、学校和社会，共同提高意识，各自尽到责任，一起来想法解决。

　　因此，今年的“99公益日”，我特地选择了这个话题，希望能引起一点关注，促成一点共同的行动。

　　“99公益日”是在民政部和网信办指导下，由腾讯公益发起的全民网络公益活动，已经进入了第八年，成为中国参与人数最多、影响力最广、场景最多元的现象级互联网全民公益行动日。从2015年至今，“99公益日”撬动整个社会公众的捐赠资金已经达到97.7亿元。

　　今年99公益日期间有一个主打的活动，叫“一花一梦想”，即“集小红花实现梦想”的方式。

　　6月底以来，腾讯公益平台就开始面向爱心网友做梦想征集，收到了7000多名爱心用户的8000多个公益梦想，最终共有16个公益梦想在活动期间上线，涉及关爱孤寡老人、关注乡村儿童、环境保护和乡村振兴等多个公益议题。

　　大家参与的方式，是一起为自己的公益梦想投出“小红花”，只要小红花达到规定的数额，腾讯基金会将联合业内合作伙伴筛选合适的公益机构执行，帮助梦想落地，并定期向大家反馈梦想具体执行进展。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获得小红花。小红花的来源有多种方式：

　　一是来自于你过往的捐助记录。如果你过往一年曾经在腾讯公益有过捐助行为，你的腾讯公益账户就会自动获得一些小红花。你可以在微信进入“腾讯公益”小程序，在首页点击“小红花”，查看自己账户里有没有现成的小红花。

　　二是可以通过在腾讯公益平台参与公益答题、捐步、跳跃运动、教学前儿童说普通话、给留守儿童写信、捐书、回收旧衣服等方式，很方便地获得小红花。

　　三是通过现在对腾讯公益平台公益项目的捐款，单次捐款大于或等于一元，可以马上获得一朵小红花，每天都有一次捐款得小红花的机会。

　　当你拥有了小红花以后，可以把小红花投给你希望进行的公益项目。例如，我参与的项目就是“守护10000名乡村儿童心理健康”，只要这个梦想筹集到100万朵小红花，腾讯基金会将启动资助。如果我们能筹集到500万朵，这个项目的优先级将会更加靠前。

　　截至本文发布前，已经有超过18万名朋友参加这个项目，共计筹集到了200多万朵小红花，已经远远超过100万多，但是离我们的目标500万朵，还有一定距离，还有待于大家的共同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