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神彧：到底什么是加速？

lameihua

　　开门见山。

　　毋庸置疑，人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加速”，指的正是历史周期律的加速。

　　什么是历史周期律？指的就是兴衰治乱的周期。这是几乎所有国家都逃脱不了的演化趋势，乃至宿命。

　　1

　　拿我们的古代封建王朝举例。

　　王朝早期，地广人稀，人才辈出，繁荣稳定。

　　王朝中期，大量土地开始被兼并，劳动力不是成为佃户或奴仆，就是变成流民盗匪。

　　王朝后期，人民被贵族大户剥削得困苦之至，起义渐起。同时，做大的地方开始放弃供养皇权，秩序逐步崩塌。

　　王朝末期，乱世如煎，战争频仍，人口因兵燹和饥荒大量死亡，封建统治阶层也被大洗牌。

　　新王朝早期，因为死人太多而地广人稀；因为统治阶层被大洗牌而人才辈出；因矛盾减少、人均资源丰沛而繁荣稳定……

　　这就历史周期律的循环。

　　如若再碰到小冰河期（饥荒、游牧民族南下）等因素，那周期律就会被提前加速。嗯，我们第一次提到“加速”一词。

　　有人一定会问，为什么我们不能阻止这周期律循环？

　　历史周期律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从统治阶层到普通民众，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在迎合乃至推动历史周期律的滚动。

　　2

　　在讲解之前，我们先引入一个自然背景——人口增长。请注意这个前提。

　　因为人口增加，家族膨胀，京师和地方的封建统治阶层需要更多土地来供养他们，所以有着兼并土地的强动力。

　　封建统治阶级要生孩子，这太自然了。

　　如果皇权直接对他们开刀，那么可能会酿就激烈冲突，不仅危及皇权，平乱可能也要浪费大量国家资源。

　　一方面是现实的威胁，一方面是当前的小苗头+远期的负面，合力一定会推向后者。这太自然了。

　　让我们继续。

　　因为人口增加，农村土地一定会越来越紧缺（耕地增长有上限），人均产出、财富积累越来越少，农民会越来越容易因为天灾、疾病破产，不得不向大户卖掉耕地，促进土地兼并。

　　农民们要生孩子，这太自然了。

　　人多了地就少了，这太自然了。人多了，开垦多了，导致生态恶化，地反而变得更少了。这太自然了。

　　破产了要卖土地，这太自然了。

　　因为人口增加，人均资源紧缺（不仅包括生存资料，还包括权力区划），人和人的矛盾会更加尖锐。

　　在京师，矛盾会演变成斗争，造成王朝内耗。

　　在地方，矛盾会激发治安事件，最终导致人们争相向大户依附，反向促进兼并。

　　有矛盾，就会斗，这太自然了。

　　日拱一卒，局势渐崩。一方面，京师的权贵日益臃肿、内斗日趋激烈、剿抚军费暴涨。一方面，地方大户随着兼并不断做大，和京师博弈能力日强。

　　这都使得地方愈加趋向于和京师脱钩。京师索取得太多，自然要拒绝，这太自然了。

　　可秩序中枢的失力会让秩序加速崩塌。当京师不振，地方一团散沙，任何灾祸都会被指数级放大。这太自然了。

　　所有人都只是做出了看似当下最自然的抉择，却同时也无意识地将历史周期向前推动着。这就是历史周期律最可怕的地方。

　　3

　　周期律后期、末期如此可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热衷于“加速”？

　　潜台词也许是：“现实太难耐了，我们宁可提前进入末世，在十者存一二的残酷人间搏一把，乃至同归于尽，也比当前更好受！”

　　末世之血腥黑暗，兵燹之无情残酷，史书连篇累牍。可却因为那些简洁文字缺乏冲击力，我们的幸福现代生活又让人难以想象那劫灰滋味，以至于许多叶公好龙者开始了口嗨。

　　虽说要批评一下，可这番控诉背后反映的问题，还是得引起足够重视的。

　　不过呢，对于相当部分人来说，他们口中的“加速”远未到真心热衷乱世的地步，这不过是敏感的他们察觉到了历史周期的一往无前，出言讽刺而已。

　　为什么要讽刺？

　　还记得刚才那句话么，所有人都在不知觉地推动着历史周期向前。

　　可一些人明明在推动，甚至在亲手实践“加速”，却自以为干了减速乃至刹车的好事。

　　就拿近期在《我们为什么要造神？》一文提到的香港废青举例。

　　废青们的人生，其实就是历史周期滚动的最好写照。

　　香港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机会爆炸和经济繁荣后，开始深化“兼并”阶段：高房价和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挤出效应，扼杀了本土经济活力、消费能力乃至青年人的梦想（如为了买房只能去卷高薪工作而非喜欢的工作）。普通青年生活困苦苦闷，又无腹地可退，因此一心求变。

　　嗯，历史周期已然滚到了后期。

　　可古怪的是，闹事废青们却不敢触碰促成香港高房价的前四大因素——地产商、美国利用霸权滥发的美元、中产既得利益群体、自由资本主义制度。

　　不敢碰地产商，是因为害怕地产商报复；

　　不敢碰美国，是因为美国是在西化教育中成长的他们的精神支柱；

　　不敢碰中产，是因为他们很多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不敢碰制度，是害怕对历史和未来的自我否认。

　　于是，懦弱的废青们把怨气一股脑撒在了北边头上。

　　可笑的是，地产商、美国、中产们施舍般的声援，却让废青们感激涕零。

　　更无奈的是，他们所怨怒的北边，正是唯一有能力解决他们问题的一方。

　　废青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正是在加快脚步把自己送入历史周期末端，却还自以为自己在改变命运。

　　这正是所谓的“加速”。

　　正好昨天和读者朋友们聊到男女矛盾，俺就再加个例子。

　　在韩国，男女矛盾长期都是当下的热门话题，甚至成为政客们拉拢选票的议题。

　　比如今年的大选中，政客尹锡悦、李俊锡等即是因“反女权”、“反厌男”话题博得了大量关注和好感，甚至可认为是尹锡悦当选韩国总统的重要助力之一。

　　男女矛盾的本质很浅显易懂：

　　年轻男女因为社会经济地位低，在下行期最容易承压，生活压力、情绪压力很大。但他们出于懦弱，不敢直面问题的根源，因此只敢拿一些安全的话题撒气，比如两性话题。

　　可事实上，两性关系是普通男女能获得幸福感的最低门槛领域了。而他们亲手毁掉了这个温柔乡后，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消化压力，变得更加压抑苦闷，以至于量变产生质变。

　　用一位朋友的话说，这叫“苦命人的互害”。

　　至于他们选上的尹锡悦，背后更是站着他们生活压力、情绪压力的来源——美国资本家、本地财阀、以检察官为首的官僚集团等。

　　这也是一种“加速”。

　　就在本文写作时出炉的热乎新闻

　　无论是香港废青，还是韩国男女，都是理性人，懦弱自然有懦弱的道理。比如当下遭遇报复或世界观崩塌的痛苦，远比远期的历史周期末端要来得遥远。

　　可就是这样的理性，正让更可悲的命运加速到来。

　　这都只是小案例，大案例……不太好说。总之，类似的故事，总是在发生。古代在发生，现代也在发生；东方在发生，西方也在发生；微观在发生，宏观也在发生。

　　不用喊“加速”，人们自然而然的理性选择就在加速。

　　历史周期律的轮动速度，显然不是线性的。

　　4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在官方文件里提到“历史周期律”。

　　因为这玩意实在太危险了。不把它当回事，任由它发展，其中每个人的最自然最理性抉择，都会推动加速的产生。

　　所以，教员要在窑洞里郑重地回答黄炎培道：中国共产党不同于以往的每一个政权，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个周期率……

　　教员做到了，他建立起了组织。人们有了团结的纽带，不怕被报复了；人们有了新的指导思想，不怕世界观崩塌了——

　　懦弱的土壤被铲除，人们也能凝聚起力量，把矛头真正指向自己痛苦的来源了。

　　人口增长、小冰河期等等自然背景无法改变，但是能改变的，是土地兼并速率，是贵族们、外敌们的压迫，是地方渐成一团散沙后秩序的崩塌。

　　这才是更高级的理性。

　　几十年后，在充分的实践和反思后，这条路如今也在新时代迎来了新的内涵：自我革命是党跳出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

　　可自我革命谈何容易？

　　但正因为难，正因为不“顺其自然”，所以才能“逆熵”，才能真真正正减缓乃至中止人们自发的加速。

　　最后，除了顶层设计，咱也要用“加速”思维审视一下自身：

　　有太多我们自发自然的行径，比如为保护自尊而憎恶批评，比如因害怕察觉惰性而回避改变，比如因恐惧发现自身思维僵化而排斥多元……

　　它们看似“理性”地维护了当下的情绪，乃至节省了变化的成本，实际上是否正把我们个人送入更糟糕的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