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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尧:精读《资治通鉴》第81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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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6 13:31: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释之执法

  公元前177年甲子

  汉文帝前三年

  【原文】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白话】冬季,十月,丁酉晦日,发生日食。

  【原文】十一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白话】十一月,丁卯晦日,发生日食。

  【原文】诏曰:“前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十二月,免丞相勃,遣就国。乙亥,以太尉灌婴为丞相;罢太尉官,属丞相。

  【白话】文帝下诏道:“之前诏令列侯各自返回封国,有的人推辞而没有成行。丞相,是朕所倚重的,就请为朕率领列侯返回封国吧!”十二月,罢免了丞相周勃的职务,让他回到封国。乙亥日,封太尉灌婴为丞相,撤销太尉这个官职,其职责归属于丞相。

  【姚论】

  文帝前二年十月,丞相陈平去世,文帝任命周勃为丞相,又下诏:“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显然,绛侯周勃身为丞相,是必须留在京师而不用之国的。可是短短一年过去,文帝竟以需要周勃作为列侯之国的表率为由,罢黜了他的丞相之位,说到底还是在忌惮周勃的功高权重。当初,群臣诛杀诸吕之后,不立齐王刘襄而立代王刘恒,以为刘恒乃仁孝宽厚之人。可是随着文帝的权力逐渐稳固,其雄猜多忌的一面就开始逐渐显现了。

  【原文】夏,四月,城阳景王章薨。

  【白话】夏季,四月,城阳景王刘章去世。

  【原文】初,赵王敖献美人于高祖,得幸,有娠。及贯高事发,美人亦坐系河内。美人母弟赵兼因辟阳侯审食其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杀。吏奉其子诣上,上悔,名之曰长,令吕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后封长为淮南王。

  【白话】最初,赵王张敖向刘邦献上一位美人,美人得到宠幸而怀孕。待到贯高密谋行刺之事告发,美人也受到牵连而被囚禁在河内。美人的弟弟赵兼请求辟阳侯审食其能够向吕雉求情,可是吕后出于嫉妒而不肯替她辩白。美人生下孩子后,内心愤恨,就自杀了。官吏将其所生之子送到刘邦面前,刘邦很后悔,为其取名刘长,让吕后做他的母亲,而将他的生母埋葬在真定。后来,封刘长为淮南王。

  【原文】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吕后,故孝惠、吕后时得无患;而常心怨辟阳侯,以为不强争之于吕后,使其母恨而死也。及帝即位,淮南王自以最亲,骄蹇,数不奉法;上常宽假之。是岁,入朝,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乃往见辟阳侯,自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驰走阙下,肉袒谢罪。帝伤其志为亲,故赦弗治。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淮南王。淮南王以此,归国益骄恣,出入称警跸,称制拟于天子。袁盎谏曰:“诸侯太骄,必生患。”上不听。

  【白话】淮南王刘长自幼丧母,常年依附于吕雉,因此在惠帝和吕雉执政时期没有祸患。但他时常在心里怨恨审食其,认为是审食其没有在吕雉面前力争,这才导致他的母亲含恨而死。等到文帝即位时,淮南王自以为是皇帝的至亲,骄横跋扈,屡次犯法,文帝时常宽容放纵他。这一年,刘长入朝,跟随文帝前往苑囿射猎,与文帝同乘一辆车,常称文帝为“大哥”。刘长孔武有力,能举大鼎。他去拜访审食其时,用袖中藏匿好的铁椎击打审食其,并让随从魏敬割下他的脖子。随后,刘长飞奔至宫殿前,脱衣露体而向文帝请罪。文帝感念他为母亲复仇之心,故此将他赦免而没有治罪。薄太后以及太子和诸位大臣都很忌惮刘长。为此,刘长回到淮南国后愈发骄横起来,出入时都要设置警戒,清理路道,礼仪制度可与天子比拟。袁盎劝谏道:“诸侯太骄纵,必会生祸患。”文帝不听。

  【姚论】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记:“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强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

  通过这段记载,我们可以得知,刘长的母亲原本是赵王张敖的美人。当刘邦于汉八年途经赵地时,张敖将美人献给刘邦,由此怀上了刘长。之后赵王下狱,美人连坐,有关官员曾将美人怀孕之事报告给刘邦。可惜刘邦当时正在气头上,对怀孕的美人不加理睬,这才导致美人内心愤恨,生下儿子后就自杀了。因此,刘邦对于美人之死是需要负主要责任的,可是《资治通鉴》在转载时竟然删去了这一段,仿佛美人之死主要应该归咎于吕雉的善妒而不肯辩白,这是有违历史事实的。

  至于刘长将母亲之死归咎于审食其,那就更没有道理了。审食其虽是近臣,可对于君王的家务事,是不便于过多掺和的。如果刘邦和吕雉不知情,审食其尚能通风报信。可现在刘邦明明知情,只是愤怒而不愿理睬;吕雉亦明明知情,只是嫉妒而不愿辩白。对此,审食其又能做些什么呢?对此,刘长难道不明白吗?

  在刘邦所生的八个儿子中,此时只有文帝和刘长两人在世,故刘长自以为是文帝的“至亲”,常称其为“大兄”。然文帝常年居于代国,刘长常年居于淮南,两人之间本无往来,直到文帝即位后才得以经常见面。以这种并不亲近的关系,互相敬重或许是可能的,却远达不到恃宠而骄的程度。那么,文帝又为何要一再地宽赦刘长的违法行径呢?自刘邦入关以来,约法三章的头一句就是“杀人者死”,更何况刘长所杀的是审食其,那是在高祖六年就封侯的功臣,是在吕雉临朝称制期间出任过多年左丞相的重臣,同僚亲友当朝掌权,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试想,如果没有文帝的默许和纵容,就算刘长出于泄愤而迁怒于人,以他一个年方弱冠的藩王,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椎杀审食其呢?怎么还敢把杀人地点选在审食其的府邸呢?怎么还敢在杀人之后不立即逃离,而是割下首级呢?如果没有文帝的默许和纵容,为什么事发之后竟然不交给廷尉审理此案呢?为什么竟然没有重臣要求严惩凶手呢?为什么文帝要将这个弟弟放纵到令太后、太子及诸大臣都忌惮的地步呢?

  在姚尧看来,刘长之所以追杀审食其,这不但是文帝默许和纵容的,甚至都是文帝挑拨和教唆的,这是文帝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因为审食其和刘长都是文帝忌惮之人。在《权力重整》一章中,我们曾经分析过,文帝即位的合法性在于时任皇帝不是惠帝亲生,而出面指证少帝并非惠帝亲生的人就是审食其。站在文帝的角度而言,虽然当初审食其立有大功,但自己却不仅没有给他加官进爵,反而罢黜了他的左丞相之职,只怕他内心会有所不满。况且,只要审食其活在世上一天,就存在翻案的可能,唯有彻底闭嘴的审食其,才是能真正令人心安的审食其。可是,审食其自从罢相后一直深居简出,远离朝政,文帝虽欲致其于死地而不可得,故而只好挑拨教唆血气方刚而孔武有力的刘长前去椎杀。

  诛杀诸吕之后,最有资格与文帝竞争皇位的,首推身为高帝长孙的齐王刘襄。刘襄死后,最大的威胁就来自与文帝同为高帝之子的淮南王刘长。如果文帝直接对刘长动手,势必会遭到天下人的诟病,故而文帝挑拨教唆刘长椎杀审食其,在解除审食其这个心腹之患的同时,亦使刘长遭受世人的普遍反感,这就为将来彻底解决刘长问题奠定了基础。

  【原文】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保塞蛮夷,杀掠人民。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诣高奴击右贤王;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右贤王走出塞。

  【白话】五月,匈奴右贤王驻军河南地,侵占抢劫了上郡边塞的蛮夷部落,杀害掠夺了那里的民众。文帝亲临甘泉宫(今陕西淳化北),派遣丞相灌婴征发车骑八万五千人,至高奴(今陕西延安)攻击右贤王。又征发中尉所属的材官,交由卫将军统领,驻守在长安。右贤王逃出边塞。

  【原文】上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复晋阳、中都民三岁租。留游太原十馀日。

  【白话】文帝自甘泉前往高奴,因而抵达太原郡,接见了他身为代王时的群臣,都给予赏赐。下令免除晋阳(今山西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百姓三年的租税。文帝留在太原郡游玩了十多天。

  【原文】初,大臣之诛诸吕也,朱虚侯功尤大。大臣许尽以赵地王朱虚侯,尽以梁地王东牟侯。及帝立,闻朱虚、东牟之初欲立齐王,故绌其功,及王诸子,乃割齐二郡以王之。兴居自以失职夺功,颇怏怏;闻帝幸太原,以为天子且自击胡,遂发兵反。帝闻之,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以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将四将军、十万众击之;祁侯缯贺为将军,军荥阳。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长安。诏:“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城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与王兴居去来者,赦之。”八月,济北王兴居兵败,自杀。

  【白话】当初,朝廷大臣诛杀诸吕之时,朱虚侯刘章的功劳特别大,大臣们许诺将赵国的领地全部封给刘章,将梁国的领地全部封给东牟侯刘兴居。待到文帝即位,听说刘章和刘兴居最初是想立齐王刘襄为帝,故而有意贬抑二人的功劳,等到分封皇子为王时,才从齐国的领地中划出两个郡,来封此二人为王。刘兴居自认为权位被丢失,功劳被剥夺,心里颇为不满。听说文帝驾临太原郡,以为他是要亲自领兵攻打匈奴,遂起兵造反。文帝听说此事后,命令丞相灌婴及出征的军队返回长安,任命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统领四位将军,十万士兵攻击刘兴居,任命祁侯缯贺为将军,率军驻守荥阳。秋季,七月,文帝自太原返回长安,诏令道:“济北的官民,凡是在平叛大军到达之前就归顺朝廷和率军开城投降的,都予以赦免,官复原职。凡是追随济北王刘兴居谋反的,只要归降朝廷,也都予以赦免。”八月,济北王刘兴居兵败,自杀。

  【姚论】

  齐悼惠王刘肥有十三个儿子,当文帝即位之时,已经长大成人而有权势的,主要是长子齐哀王刘襄,次子朱虚侯刘章和三子东牟侯刘兴居。据《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记载,哀王八年(前181年),朱虚侯刘章年方二十。由此可知,刘章在文帝前三年(前177年)去世时,年仅二十四岁;而在文帝前元年(前179年)去世的刘襄,去世时最多也不过是三十岁上下。

  当初吕雉刚死之时,刘襄在齐国首倡义兵,刘章在京师诛杀吕产,原以为身为高帝长孙的刘襄,无论是从血统而言,还是从功劳而言,都将理所当然地登基称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朝中诸大臣出于私心自保,不愿由齐王一系称帝,而将帝位奉送给远在北藩的代王刘恒。作为安抚齐王一系的对价,就是许诺封刘章为赵王,封刘兴居为梁王。可是,刘恒登基称帝后,没有履行诸大臣当初许下的承诺。虽然封了二人为王,但城阳王刘章的领地,是原本就隶属于齐国的城阳郡,济北王刘兴居的领地,是原本就隶属于齐国的济北郡,齐王一系的领地较诛杀诸吕前没有获得一丝一毫的扩张。在诛杀诸吕的过程中,文帝自始至终都未建尺寸之功,故而对于居功厥伟的齐王兄弟极尽打压摧残之能事。在文帝即位的第二年,齐王刘襄就去世了;第四年,城阳王刘章就去世了。两位正值壮年的诸侯王相继去世,即便不是因为文帝下令谋杀,至少也是因为文帝对两兄弟施加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所致。据此我们可以想象,济北王刘兴居的内心是何等的痛苦和悲愤,正承受着何等的不堪和压力。在这样的情境下,刘兴居虽明知是在以卵击石,却依然选择铤而走险,也就不难理解了。

  【原文】初,南阳张释之为骑郎,十年不得调,欲免归。袁盎知其贤而荐之,为谒者仆射。

  【白话】当初,南阳人张释之担任骑郎,历时十年都不得升迁,准备辞官回乡。袁盎知道他是个贤才,于是向朝廷举荐,让他做了谒者仆射。

  【姚注】

  ①骑郎:骑兵的郎中,属郎中令,秦置,西汉因之。《汉书·百官公卿表》记:“郎中令,秦官,掌宫殿掖门户,有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勋。属官有大夫、郎、谒者,皆秦官。又期门、羽林皆属焉。……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议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 郎比四百石,郎中比三百石。”《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记:“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由此可知,张释之是因家庭富裕而买官当上骑郎,又因长期得不到升迁,不愿再空耗家财而欲辞官的。

  ②谒者仆射(yè):谒者的首领,属郎中令,秦置,西汉因之。《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谒者掌宾赞受事,员七十人,秩比六百石,有仆射,秩比千石。”

  【原文】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①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②。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③”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而无实,不闻其过,陵迟至于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夫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帝曰:“善!”乃不拜啬夫。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④。

  【白话】张释之跟随文帝,来到上林苑中饲养老虎的虎圈前。文帝向上林尉询问苑中所饲养的各类禽兽的登记数目。连续问了十多个问题,左顾右盼,全都答不上来。站在一旁负责虎圈的啬夫代替上林尉作了回答。文帝又详细询问各类禽兽登记的具体情况,想要考察虎圈啬夫的能力,虎圈啬夫都能对答如流,没有一点为难。文帝道:“官员不是都应该像这样才行吗!上林尉不值得信赖。”于是诏令张释之任命虎圈啬夫为上林令。张释之过了很久,上前对文帝道:“陛下以为,绛侯周勃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帝回答:“是个长者。”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帝又道:“是个长者。”张释之道:“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被称为长者,这两人在谈论事情的时候,尚且会有话说不出口,哪里能像这个啬夫一样能说善辩,滔滔不绝呢?况且秦朝任用刀笔之吏,众人争相以急迫敏捷、苛刻明察而较高下。这种做法的弊端在于,徒有其表而不切实际,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失,国家倾颓以至于土崩瓦解。现在陛下因为啬夫能说善辩而破格提升他,我担心这种不正之风会在天下蔓延,争相学习口舌辩论之术而无真才实学。在下位的人受到居上位者的影响感化,快的就像是影之随形,响之应声,君主在言行举措上不可不审慎啊!”文帝道:“有道理。”于是没有给啬夫升官。文帝上车,召张释之为陪乘。车驾徐徐前行,文帝向张释之询问秦朝政治的弊端,张释之都回答得非常实在。回到宫中后,文帝任命张释之为公车令。

  【姚注】

  ①虎圈啬夫:负责养虎的小官。啬夫,汉代的小官。《汉书·百官公卿表》记:“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 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之正义记:“虎圈啬夫,掌虎圈,《百官表》有乡啬夫,此其类也。”

  ②上林令:上林苑的最高长官。《汉书·百官公卿表》记:“上林有八丞十二尉。”可知上林尉是上林令的下属。

  ③东阳侯张相如:《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记:“东阳武侯张相如,高祖六年为中大夫,以河间守击陈豨,力战,功侯,千三百户。十一年(前196年)十二月癸巳封,三十二年薨。孝文十六年(前164年),共侯殷嗣,五年薨。”

  ④公车令:公车司马令,卫尉的属官,掌管宫门警卫及事务传达。《汉书·百官公卿表》记:“卫尉,秦官,掌宫门卫屯兵,有丞。景帝初更名中大夫令,后元年复为卫尉。 属官有公车司马、卫士、旅贲三令丞。”

  【姚论】

  上林尉对于职责范围内的事务一无所知,理应遭受惩罚。虎圈啬夫不但对于本职工作了如指掌,而且对于整个上林苑都事事关心,理应获得奖赏。这么简单的奖惩管理问题,居然被张释之的一通胡搅蛮缠搞得乱七八糟。

  想文帝即位之初,曾问周勃“天下一年内判决的案件有多少”,又问他“天下一年内收入的钱谷有多少”,周勃回答不出,内心惶恐惭愧,以致汗流浃背。又拿这个问题去问陈平,陈平对答如流。事后,周勃自知能力不如陈平,遂称病请求归还相印,文帝亦允其辞职,由陈平一人专任丞相。要按照张释之的说法,当初回答不出的周勃其实是值得称赞的长者,对答如流的陈平反倒是利口捷给的小人,那么文帝当初罢免周勃而专相陈平,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虎圈啬夫回答出了问题,却被张释之批评为徒有其表而不切实际,文帝因其尽忠职守而欲将其升迁拔擢,却被张释之说成是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上林尉回答不出问题,却被张释之比作周勃、张相如一般的忠厚长者。对于此等玩忽职守的官员,张释之却不认为应当加以处罚,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张释之的逻辑乱七八糟,而文帝似乎也被他这套歪理邪说骗得晕头转向,居然还在回宫的路上和他讨论秦朝的弊政,下车后就立即给他升了官。

  文帝和张释之的言行如此荒谬,如果不是他们的头脑双双出了问题的话,那应该就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故而在文帝诏令张释之任命虎圈啬夫为上林令时,张释之会过了很久,才上前对文帝说出了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陛下以为,绛侯周勃是个什么样的人?”上林苑作为皇家园林,其管理者多为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所推荐。或许,罢黜上林尉,任命上林令,这会触动其背后某些令文帝觉得棘手的利益集团,所以张释之才临时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使文帝得以就坡下驴而作罢。

  【原文】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①。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帝免冠,谢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②。顷之,至中郎将③。

  【白话】不久之后,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揖共乘一车入朝,途经司马门时,二人未曾下车。于是,张释之追上前去阻止太子和梁王,不准他们进入殿门,且上奏弹劾他们“进入公门不下车,是不敬”。薄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文帝为此特意向太后摘帽道歉,承认自己教子不严。薄太后于是派使者前去传达赦免太子和梁王的诏令,二人这才得以进入公门。文帝由此惊奇张释之,任命他为中大夫。不久之后,又升至中郎将。

  【姚注】

  ①司马门:皇宫的外门。《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之集解记:“如淳曰:‘宫卫令“诸出入殿门公车司马门者皆下,不如令,罚金四两”。’”

  ②中大夫:郎中令的属官,掌议论。《汉书·百官公卿表》记:“大夫掌论议,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谏 大夫,皆无员,多至数十人。”

  ③中郎将:郎中令的属官,中郎的领导。《汉书·百官公卿表》记:“中郎有五官、左、右三将,秩皆比二千石。郎中有车、 户、骑三将,秩皆比千石。”

  【原文】从行至霸陵,上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①,用纻絮斮陈漆其间②,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隙③;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帝称善。

  【白话】张释之跟随汉文帝来到霸陵,文帝对群臣道:“哎呀!陵墓用北山的石头做椁,将麻絮切碎后填充在间隙之中,然后再用胶漆粘合,这样还能打开吗!”左右都道:“说得对!”张释之道:“如果里面有令人心生贪欲的东西,那么即便是用熔化的金属将整个南山封闭起来,那都还是会有间隙的。如果里面没有能令人心生贪欲的东西,那么即便是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对。

  【姚注】

  ①椁(guǒ):外层的棺材。古代有身份的人去世时,棺材至少有两层,最内层的称为棺,外层的称为椁。《论语·先进》记:“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后,不可徒行也。’”《史记·酷吏列传》记:“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

  ②纻(zhù):苎麻。絮,粗丝绵。斮(zhuó),斩断,切碎。

  ③锢:将金属熔化以填塞空隙。

  【原文】是岁,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渭桥①,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②!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白话】这一年,张释之被任命为廷尉。有一次,文帝出行经过中渭桥,有个人从桥下跑出来,惊动了为文帝驾车的马匹。文帝派骑兵抓捕肇事者,交由廷尉审理。张释之道:“此人触犯了清道戒严的规定,应当判处罚金。”文帝怒道:“这个人惊吓了我的马匹,幸好我的马匹性情温和,如果是别的马,那岂不就伤到我了吗?廷尉竟然只判处他罚金!”张释之道:“法令,是天下人所共同遵守的。依照现在的法令规定,就应该是这样判处;如果加重罪责,那么法令就不能取信于民。况且,当他惊动马匹之时,皇上将他诛杀,那也就罢了。可现在皇上将他交给廷尉处理,廷尉是天下法治公平的典范。一旦稍有倾斜,那么天下法令判处的标准就可轻可重了,民众又该如何安放手足呢?请陛下明察!”文帝过了很久,道:“廷尉的判处是对的。”

  【姚注】

  ①中渭桥:《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之集解记:“张晏曰:‘在渭桥中路。’瓒曰:‘中渭桥两岸之中。’”索隐记:“张晏、臣瓒之说皆非也。案今渭桥有三所:一所在城西北咸阳路,曰西渭桥;一所在东北高陵道,曰东渭桥;其中渭桥在古城之北也。”

  ②错,通“措”,安置,安放。《论语·子路》记:“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原文】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得;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按“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①。”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②,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许之。

  【白话】之后,有人偷盗高帝庙中的座前玉环而被抓捕。文帝震怒,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按照“偷盗宗庙服饰器物”之罪,奏报应将罪犯当街斩首示众。文帝大怒道:“此人大逆不道,竟敢偷盗先帝的器物!我之所以将他交给廷尉,是希望能判他灭族的。可是你却只是按照法令条文来奏报,这不是我想要恭敬侍奉宗庙的本意。”张释之脱去帽子,叩头请罪道:“法令条文就是这么规定的,判处死刑已经足够了。况且,同样的罪名,还应该根据顺逆的程度来差别量刑。如果现在只是偷盗了宗庙的器物就要灭族,那么万一出现那种情况,愚昧的民众偷盗了高帝的陵墓,那么陛下又该如何加重量刑呢?”文帝于是向薄太后说明情况,同意了张释之的判决。

  【姚注】

  ①共(gōng):通“恭”,恭敬,恭奉。

  ②取长陵一抔土:盗高帝墓。长陵,刘邦的陵寝;一抔土,一捧土,代指坟墓。

  【姚论】

  前元年十二月,文帝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诸相坐律令!”此时的文帝,不忍无罪的父母妻子因连坐而被收为奴隶,遂废除连坐的法令。可是两年之后,文帝却因一己之好恶而逼迫廷尉破坏法令。若非张释之的强行坚持,则法律的尊严又将被践踏于地。自古以来,政局之所以混乱,国家之所以衰败,问题从不是出在法令不够完备上,而是出自执法者的不能坚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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