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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著名思想家、史学泰斗、国学大师、民族主义先行者章太炎（炳麟）先生在清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某日感于越发衰朽不堪的时事，心潮起伏，愤懑难平，写下了一副轰传一时、构思精妙、令人拍案叫绝的对联：
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 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章太炎不愧为一代饱学大儒，学富五车，文采斐然，运用典故驾轻就熟，遣词造句信手拈来，即便是一副对联也写得与众不同。这副妙手偶得的对联对仗工整，寓意深刻，讽刺辛辣，痛快淋漓，把“一人有庆，万寿无疆”拆分倒置后所生发出的冷嘲热讽、黑色幽默之戏剧效果不同凡响，使人情不自禁击节赞叹。时光倥偬，岁月似梭，时隔110年后重温这副妙对，惊觉历史老人这位幽默大师的这个玩笑实在开得高明，因为慈禧太后的几次整寿庆典都与中国近代史上几场奇耻大辱紧紧相连，不知是老佛命犯太岁抑或只是偶然加巧合，国之霉运好似中了魔咒，与她的寿诞紧紧捆绑在一起，如影随形、如约而至。可谓，老佛爷万寿无疆，神州连带必遭殃！通俗一点说，只要老佛花钱如流水，为自己的寿庆大操大办，清国一定会摊上大事，大清子民跟着倒霉，这绝不是空穴来风，有史为证。
大清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十月初十日，适逢慈禧60整寿，一大早，她着盛装在紫禁城升殿接受百官朝贺，接着大宴群臣，正在君臣同欢、杯来觥往、酒酣耳热、其乐融融的美妙时节，忽然传来大连、旅顺失陷于日军之手的噩耗。为不破坏老佛爷的好心情，光绪命众人将坏消息压下不报。在此举国同悲之时，宫中仍按常例连唱三日大戏，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在这山河破碎、风雨如晦的非常日子里按部就班的度过，安逸、和谐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演绎出一幅大清版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之活剧。此后，凶信接踵而至，战场上军事连连失利，败报频传，最终迫于无奈割让台湾，并且向主动挑事的日本赔偿两万万两白银了事。两亿四千万两白银相当于清政府三年的财政收入，可怜黎民膏血，被日本这只凶恶贪婪的猛虎一口吞噬。据说，为不影响老佛爷万寿庆典的欢乐祥和气氛，光绪帝决定“打落牙齿和血吞”，不与日本大动干戈，只求自安。然而一贯狼子野心的日本却不给面子，悍然不宣而战。凶悍残暴的日军在击溃大清北洋舰队后，以出兵平息东学党起义为由攻占大清藩属国朝鲜平壤。彼时，驻朝清军基层官兵进行了顽强抵抗，予敌重创，奉军统领左宝贵壮烈牺牲。淮军统帅叶志超、卫汝贵等人畏敌如虎，率部弃城狂奔数百里退回国内，人送绰号“四腿将军”，朝鲜全境被日本占领。骄横的日军很快将战火蔓延至中国境内，之后连陷大连、旅顺，稍后，台湾也成了日本的禁脔，给了妄想苟且偷安的慈禧、光绪等人一个大大的耳刮子。
台湾民众不愿接受日人的统治，更不愿做膏药旗下“王道乐土”之顺民，在唐景崧、刘永福、丘逢甲等人的领导下进行了殊死抵抗，因日军势大而不能支，台北便告陷落。1895年，台湾军民奋起反抗日本占领斗争的战火刚刚熄灭不到一年，觉得意犹未尽的慈禧又“补祝万寿”再次热闹一番，在鼓乐喧天，弦歌悠扬声中，侵略者铁蹄践踏处，国土被敌人瓜分，人民流离失所。遗民泪尽“胡尘”里，兵燹遍地祸连连。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那拉氏的生日与中华民族的灾难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欢乐、祥和的虚假表象上高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莺歌燕舞声中，重重杀机与危险相伴而至，不请自来，这千古少见的“奇观”因而被永久载入史册。只可惜这位中国最具权势的皓首老妪“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依然我行我素，只顾自己享乐，直至将大清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趣的是，有学者检索考据浩繁庞杂的清史后指出，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居然弄错了一些史实典故。他在联中所说“五十割琉球”，好似百密一疏的方家一时失察。割琉球发生在同治十三年（1874年），同样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年恰逢慈禧四十整寿，应该是“四十割琉球”，章太炎一时疏忽给她提前十年办了五十大寿。无独有偶的是，十年后，到了光绪十年（1884年）慈禧五十整寿时又摊大事了，又逢中法交恶，在中国南部与法属殖民地安南边境的隆隆炮声中慈禧又在大肆操办自己的庆生盛典。中法战争的炮火硝烟混杂在鞭炮齐鸣声中，在中国的上空混合成厚厚的带着刺鼻味道的氤氲云层，如雾霾一般久久难以散去，压在人们心头的阴霾更是挥之不去。“六十割台湾”该改为“七十割台湾”，1894年4月17日签订的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台湾被正式割让给日本，这一年恰逢慈禧七十整寿。
慈禧一生似乎笃信佛教，平日里虔诚礼佛，还留下几张自己扮作观音大士的照片，照片中慈禧头戴毗罗帽，外加玉佛冠，左手捧净瓶，右手持柳枝，端坐在盛放的莲花中，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大慈大悲相，好似普陀山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她喜欢让身边人称呼自己为“老佛爷”，不知何故，被她殷勤供奉的神佛却并不买她的帐，还故意屡屡戏辱她，频频摆布捉弄她，所以一旦碰上她整寿总是流年不利，令国人沮丧不安、颜面扫地之事频传。
“叹黎民膏血全枯”是写实之笔。甲午战争之前，为了隆重庆贺慈禧太后花甲整寿，清廷拆东补西、债台高筑，于1893年就成立了庆典处，为一个老女人的生日竟然紧张筹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野心勃勃的日本人可没闲着，一直紧锣密鼓的整军备战，秣马厉兵，磨刀霍霍向大清，而大清国上下则为老佛爷的寿诞忙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在老佛爷燕居的颐和园，更是不惜工本的大兴土木赶修大戏台，史载颐和园早自1883年3月即动工重修，已经挪用、耗费水师经费白银三千余万两。甲午年日本开打，老佛爷开宴，战场上枪炮轰鸣，酒桌上杯盘狼藉，前方炮火连天，紫禁城里锣鼓震天，两下里都热闹非凡，两下里都忙得七劳五伤，头顶冒烟。大清国纵有一座金山银山，也要被慈禧老佛爷搬空。此情此景，怪异荒诞而不太真实，然而却真实的发生了，让大清子民情何以堪？
史料显示，从1894年8月开始的慈禧七十大寿庆典活动，共耗银不下一千万两，当时的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八千万两，一场生日庆典竟耗去八分之一，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也！为凑够给慈禧庆生的巨额花费，竟然擅自挪用边防经费一百万两，修建铁路专款专用之经费二百万两。可叹无数民脂民膏，一朝被那拉氏挥霍得罄尽。目睹此景，许多人顿生幻灭之感。
那边厢被别人揍得狼狈不堪，丢盔撂甲，割地赔款，这边厢照样张灯结彩，琼浆玉液，歌舞升平欢庆有余，一点也不耽搁。借庆典之名大肆搜刮，是慈禧的拿手好戏，贪得无厌的她不会放过这一绝佳的敛财机会。清史记载，全国各地大小官员共孝敬了二百九十八万余两贺仪，各类珍异贡品多到无法统计，于是乎紫禁城内，颐和园中，奇珍异宝、古董珍玩、各种西洋进口的机巧稀罕玩意堆积如山，这其中由光绪敬奉的礼物就耗去白银二十八万八千两之多，各省敬奉贺礼最少的也达到白银三万两，其奢侈豪阔令人咋舌。
西方哲学家孟德斯鸠曾说过：“专制国家里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无论对哪位上级都不能不送礼，就是对君主也不得例外。”他所说的应该不专指中国，更不专指大清，向上司、向长官、向皇帝送礼，表达自己的“敬意”与“忠诚”，说白了就是向通吃一切的权力顶礼膜拜，这是人类的一项古老传统，在皇权专制下，中外都一样，只不过大清将其发挥到极致。送礼能“送”掉江山，这绝非危言耸听，在你来我往的脉脉温情中，大清的江山不就被“送”掉了吗？
更耐人寻味的是，叶赫那拉慈禧为自己的六十大寿，不惜挪用海军军费数千万两扩建颐和园，以满足自己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致使早已被李鸿章相中的当时最新、最先进、航速最快、配备二十门速射大炮的由英国制造的巡洋舰被日本人抢先一步买走。这艘巡洋舰被日本人命名为“吉野”舰，这艘战舰在之后的甲午海战中威风八面，所向披靡，为重创大清北洋舰队舰只立下首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为了凑够买下这艘吉野舰所需的款项，不光普通民众踊跃捐献，日本明治天皇的皇后连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都捐献了出来。至此，恐怕连老天都已厌弃大清，它似乎已无存在的必要。据慈禧面前的红人、大太监小德张回忆，慈禧一天的生活费达到四万两银子之巨，宫廷半个月的费用，即可购买吉野舰一艘。慈禧有钱为自己生日庆典挥霍靡费，国家却囊中羞涩无钱买军舰，深究个中机缘，怎不令人抓瞎抓狂，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谁都明白饕餮盛宴即将结束，只是不知会在何时、在哪里戛然而止。
慈禧太后PK明治皇后，大清PK日本，孰胜孰败已不言自明。
据说，恃才傲物、特立独行、狷狂孤傲的怪才辜鸿铭在武汉见了章太炎的对联后，灵感一现，口占一绝《爱民歌》：
天子万年，百姓花钱。 万寿无疆，百姓遭殃！
虽很有些“打油”的意味，倒也言简意赅，琅琅上口，通俗易懂，与章太炎那幅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北一南，一雅一俗，亦庄亦谐，遥相呼应，相映成趣，不平之气，犀利之笔，溢于言表。随着慈禧太后一次次奢侈办庆典，大清国势江河日下，积重难返，社稷坍塌、大厦将倾，已非人力所能挽回。
晚清的悲剧，虽然和慈禧太后之作为有莫大关系，但不是慈禧一人造成的，背后有更为复杂的原因。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累积过程。慈禧的可恨之处，就是在中华民族创痕累累的躯体上，狠狠撒了一大把咸盐。晚清的一系列让人为之气沮的悲剧之源头甚至可以上溯到乾隆时期，乾隆纵容养肥了清朝最大之“贪”——和珅。嘉庆则再接再厉，继承并发扬光大了“贪”字，并将闭关锁国和重农抑商发挥到极致，内忧外患此起彼伏，国运由盛转衰。到道光时就是“贪”、“毒”、“乱”、“庸”泛滥成灾、难以遏制。至咸丰、同治、光绪三朝时已是杨梅大疮发作，虽出了几位“中兴能臣”，也难以治愈沉疴积弊，回天乏术了。接力棒传到宣统手上，只有“打酱油”的份，早已无力回天。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而船大难掉头，大清朝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更是无力前行，进退不得，只好坐以待毙，267年国运到此完事。人心所向如浩浩之潮流，顺之昌，逆之亡，不会以少数人的意志而转移。虽然整个中华民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然而结果却并不全是悲剧，甚至是令人喜悦的、有所希翼与期盼的——终于结束了一个腐朽王朝的统治，即将迎来共和的曙光。
落日余晖，寥廓苍茫，混沌洪荒，遮蔽玄黄。这缓缓落下的夕阳好似慈禧生命的“落日”，更像一个王朝的“落日”，乃至整个封建制度的“落日”。前方的路依然曲折难行，但遥远的天边，一缕霞光已隐隐穿透黑暗压抑的厚厚云层，如焰的光芒即将刺破苍穹、喷薄而出。
夜已经这么深了，光明还会遥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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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21:47: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