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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石:俄美彻底决裂背后——美国为什么始终无法接纳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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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5 19:4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当地时间4月1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接受俄24新闻频道采访时表示,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是为了结束北约肆无忌惮的扩张,以及结束美国及西方国家在世界舞台上毫不掩饰走向全面统治的势头。

  这个表态可以说是非常重磅,某种意义上,这意味着俄罗斯正式承认,他现在的一切所作所为,从根本上,就是要颠覆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

  其实普京在之前3月16日的万字长文讲话中,就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但当时还算多少有点隐晦。但这次拉夫罗夫的发言,可以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跟美国彻底摊牌——从现在开始,美俄关系,算是彻底到头了!未来断交甚至美俄新冷战,都不足为奇!

  俄罗斯做出这种战略转向,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自苏联解体以来,融入西方,其实就是俄罗斯孜孜以求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俄罗斯的终极国策。虽然这个过程中,俄罗斯受尽了西方冷眼和欺诈,也有过激烈的博弈和抗争,但坑归坑斗归斗,俄罗斯融入西方的战略思路其实从未从根本上动摇。为此他们甚至默许了北约一而再再而三的东扩——从原华约卫星国,到波罗的海的原苏联加盟共和国,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曾经俄罗斯都予以了容忍。甚至哪怕是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俄罗斯因收回克里米亚而遭致西方严厉制裁,普京都依然没有放弃融入西方的希望,还想方设法的侧面配合特朗普,希望这位民粹总统上台后,能够给俄美关系带来转机。直到这一次,俄美彻底决裂,普京,或者说俄罗斯民族派精英阶层,才算是放下了持续三十年的执念,彻底放弃了融入西方的国策。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俄罗斯这么虔诚,美国却始终无法接纳俄罗斯?

  通常,我们认为这里面主要是因为两点:第一,俄罗斯依然太大。即便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依然太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必须二次解体,才能让西方彻底放心。至于第二点,就是要树立俄罗斯这个假想敌,以继续捆绑欧盟。

  这个解释当然没错,也确实触及到了根本。但如果要细说的话,其实也都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地方:

  说俄罗斯依然太大让美国害怕。这个当然不假。但问题是,中国也挺大,也同样是世界级的地缘大国。虽然论总面积,中国只有解体后的俄罗斯的60%不到,但论可开发的有效国土面积,中国其实比俄罗斯还要大一点——而且由于环境气候以及地缘关系,中国有效国土的单位开发潜力其实比俄罗斯要大的多。

  而除了有效国土这一点,在其他方面,俄罗斯融入西方的条件,就比中国要强多了——他们都是信仰基督教的欧裔白人,都是资本主义制度和西式政体——中国是黄种人的无神论国家,始终坚持中央集权政体和被西方视为死敌的社会主义制度;金融和信息领域对西方的开放程度,其实俄罗斯也比中国要高——在这次之前,脸书、推特这些一直可以在俄罗斯自由使用,但中国从一开始就坚决不允许任何内容型平台进入,金融也有严格管制。中国也从来没有像俄罗斯那样过度迎合西方。

  但结果就是,美国虽然谈不上认可中国,更遑论视为自己人,但是在最现实的经济领域,美国确实接纳了中国——从早年的最惠国待遇,到2001年的入世,中国逐步融入了美国主导的全球经济秩序,并借此获得了腾飞。而看起来跟西方更近,融入西方决心也更坚定的俄罗斯,始终被美国排斥在外——直到2012年俄罗斯才获准入世,结果没到两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俄罗斯又被西方集体经济制裁,到了今天乌克兰危机,俄罗斯算是彻底被西方踢出了局——反倒是中国,都已经成长到被美国视为头等竞争对手了,可经济上大家依然生意照做,还做的挺火热——美国对中国的经济制裁虽然也挺狠,但跟俄罗斯比,那简直就不算回事。

  西方能包容中国,却不能包容国土有效潜力不如中国,却更西方亲缘关系更紧密,也更加跪舔的俄罗斯,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说不通的事。

  至于以俄罗斯钳制欧盟,这个其实也有不好解释的地方。当然,拿俄罗斯做靶子,确实能起到绑架欧盟的效果。但这并不代表着要捆绑欧盟,就必须要把俄罗斯完全推到对立面——过去中美关系也热络了好些年,这个过程中难道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这些盟友就脱美了?说白了,树立共同敌人,只是捆绑小弟的手段之一罢了。除了这个,对民众的意识形态洗脑,对资本和企业的控制,以及政治买办的扶持,乃至经济捆绑,都是有效的手段——而从拜登上台这一年中欧洲的各种奇葩反常表现来看,美国对欧洲的控制是非常成功的。即便没有俄罗斯,美国依然对欧洲有足够的控制力。

  这么一说,问题就来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美国非要死死揪着俄罗斯不放呢?或者说,为什么俄罗斯在美国那里,就始终无法像中国那样,该防备的防备,该合作的依然合作?

  这实际上是俄罗斯的两个局限性有很大的关系:

  首先是现实经济层面的局限性。俄罗斯缺乏被美国利用的价值。

  俄罗斯过去数十年一如既往的想融入西方,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想融入全球化秩序,融入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毕竟这是过去几十年里,这个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国家想获得经济发展,都必须可少的必备条件。而这套秩序和分工体系,一直是美国主导,美国说了算,所以换句话说,俄罗斯想入门,必须得到美国的首肯。

  那美国会不会答应呢?很多人下意识认为美国不可能答应一个曾经宿敌,也是未来潜在重大威胁的竞争对手进来。但实际上,从中国的境遇来看,美国是可以答应的——毕竟中国也曾是美国宿敌,作为地缘大国,也天然上就是美国未来的重大潜在威胁。

  但为什么美国可以有条件的在经济上接纳中国,却始终不愿给予俄罗斯同等待遇?

  这其实跟两国的经济基础有着极大的关系。对于美国来说,作为全球化主导者,它放一个国家进入这个化产业链分工体系,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它必须能给自己创造利益。说的再直白点,就是要承接产业转移,让资源能够更进一步的优化配置,降低生产成本,扩大规模,帮资本扩大利润。

  这一点俄罗斯其实是没法满足的——俄罗斯继承的是前苏联的衣钵,它的经济优势在哪儿?重工业发达,军工完整,航空航天技术先进。但俄罗斯有的这些,美国也有。而且这些都是国之重器,美国是不能轻易让它转移出去的,更别说转移到俄罗斯这种重大潜在威胁国家。不仅不转移,美国还要想方设法的把对方的这些产业摧毁,这样自己才能独占优势,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攫取利润。

  美国要推动的产业转移是哪类?一般制造业,劳动密集,技术含量较低的轻工业——这些转移到性价比最高的地方,才能够给美国提供廉价的大众消费品,能够平抑物价压低通胀,让资本能够安心的用最暴利的金融方式收割全球。

  但这些轻工业,俄罗斯承接不了——俄罗斯人口有限,纬度太高,气候寒冷,根本就不适合发展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业——从沙俄时代到苏联再到现在的俄罗斯联邦,俄罗斯的轻工业从来就是个菜鸡。

  而且,由于俄罗斯重工业和军工太发达,所以从安全角度来说,轻工业也不适合转移给它——毕竟美国的霸权是就是靠这些大家伙维持的。俄罗斯继承苏联衣钵,这些大家伙跟美国大致是一个档次,要是让它靠融入全球化,承接产业转移赚了钱,再拿去补贴那些大家伙,这岂不是自掘坟墓?所以要避免这个可能性的话,最好的是一开始就不给俄罗斯这个机会。

  而中国就不同了。中国劳动力丰富,价格低廉,东南沿海环境气候港口什么的也比较适合,虽然中国的中央集权体制和社会主义制度,在政治上跟西方气场不和;但也正是靠这套体制,保证了中国劳动力的综合素质和纪律性服从性,这套体制下的政府,对经济发展的保障力和推动力也是最强的,所以非常适合轻工业。

  而在工业结构方面,中国也一直有完整的重工业体系,但毕竟底子薄基础弱,所以档次跟前苏联完全没法比——这意味着中国的重工业。军工和科技体系,中短期内是威胁不了美国的,相反这套低端重工业体系,又使得中国能够推动基础设施建设,提高社会总和生产率。

  这就太对资本胃口了!

  说到底,美国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决定这个国家政策的,是资本逻辑而非政治逻辑。当然,资本逻辑也要考虑政治风险,但它同样在意,甚至更在意利益的诱惑。中国能够被美国在经济上接纳,其实就是因为当时的它,恰如其分的满足了这种资本逻辑——虽然政治上确实有隐患,但由于经济利益足够大,所以只要政治隐患没那么大——或者说中短期内没那么大,那么出于利益的诱惑,资本也愿意冒一定风险。这种逻辑,对政治主导的国家多半行不通,但对美国这种资本逻辑主导的国家,就有可能行得通。

  而俄罗斯的处境,跟中国截然相反。俄罗斯的国情决定了,它融入西方,融入全球化,对美国的经济收益十分有限,但政治和安全风险却非常高,所以别说政治逻辑了,即便是资本逻辑,也不愿意接纳它。

  这就是同为全球三大世界性地缘大国之二,坚守社会主义体制的中国能被美国有条件接纳,经历了和平演变,一心向西方看齐的俄罗斯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根本原因。

  而除此之外,俄罗斯跟中国比,还有一个巨大的历史包袱。

  中国和俄罗斯在历史上都非常辉煌,都曾是世界级的强国,是大区域的主宰。但中国的辉煌,是在农耕时代。自打1840被打破国门起,这种辉煌就逐渐褪色,曾经的东亚势力范围,也被一个又一个的剥夺殆尽。到1949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已经衰了一百年,基本上跌入谷底。如果把这个时间点截止到2001年加入世贸,正式被美国主导的全球化接纳,这个时间已经过了160年。

  这对中国来说,当然是一段痛苦屈辱的历史。但这本身也意味着一个利益出清。等新中国建国,尤其是改革开放、加入世贸,希望融入全球化时,中国能被剥夺的早就已经被剥夺完了,不能被剥夺的基本盘,西方也剥夺不了,所以反过来,双方也容易在地缘格局上达成平衡,构建新的稳定——而政治的稳定,是中国融入美国主导的全球秩序的基础前提。

  而除了利益上的出清,还有心态上的出清。这一百六十年的跌宕,七八代人的逐步沉沦,也让中国人在心理上更容易面对现实。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改革开放早中期,中国人面对西方的心态是十分谦卑的,国家荣誉感和自豪感其实也不强——尤其是知识群体,很多精神上早就背叛了中国和中华文明,沦为西方的精神奴隶。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它也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给中国政府的韬光养晦战略奠定了较好的群众基础——大家心里都明白咱们不如美国,甚至比美国的那帮小弟都差远了,所以忍辱负重在所难免。就算有时候碰到什么刺激——比如南海撞机、轰炸南斯拉夫大使馆,虽然当时群情激奋,但激情过后,该面对现实还是得面对现实。

  这种状态持续了差不多将近40年,也就到最近这几年,国家实力确实起来了,又赶上西方开始衰落,各种傻缺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爆,让国人大跌眼镜,这样大家才真正开始逐渐重新树立大国心态。

  而俄罗斯则是另一个逻辑。前苏联解体到今天也不过才30年,他昔日的势力范围,依然处在被西方逐渐侵夺的过程中——作为苏联继承者,俄罗斯联邦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放弃列祖列宗辛苦打下的基业。

  而除了现实利益,情感同样如此。苏联对俄罗斯人的影响其实是很大的,大家对这个曾经的超级大国有着极为强烈的留恋。但这种留恋,又跟现实中势力范围不断萎缩,国家一路颓靡形成鲜明对比,这更是加剧了民众的愤懑。

  这对俄罗斯政府造成了进一步的压力。俄罗斯的衰落是大势所至,短期内不可能挽回得了。但由于民众对苏联记忆深刻,现下又一直身处这种衰落的过程中——不像中国早在1949年就已经触底。所以相对于中国民众的低姿态和轻装上阵,当下这个历史阶段的俄罗斯民众,还不能接受这种现实。

  而俄罗斯的政体,又加剧了这种梦想与现实的冲突。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抛弃了社会主义体制,抛弃了中央集权,甚至抛弃了舆论管制,这使得俄罗斯政府在内部控制方面都束手束脚,不仅不敢无视民众不现实的情绪诉求,反而有必要通过适度迎合来保住选票和支持率。

  现实利益和民众情感都尚未出清,这就决定了,俄罗斯政府哪怕衰落,也必须对外摆出一副强硬姿态——就算心里知道挡不住,但也要尽量的挡。

  但这种做法,又从侧面压缩了俄罗斯与西方的和解空间。苏联记忆不光俄罗斯有,西方也有——30年时间,不足以让俄罗斯忘记,同样也不足以让西方忘记。俄罗斯每一次摆出强硬姿态,就反过来对西方也构成一次刺激,让他们坚定继续压缩俄罗斯生存空间的决心——同样也就坚定了不带俄罗斯玩的决心。

  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俄罗斯已经衰落,但利益和情感却尚未出清,所以不得不进行一些没有胜算的抗争;但它的抗争,又加剧了西方进一步压缩其生存空间的决心。这种循环往复,使得俄罗斯与西方陷入一种无解的纠缠当中,始终无法找到一个达成妥协的平衡点。

  所以这就有了我们看到的,俄罗斯30年如一日的想方设法融入西方,但结果不仅不被美国所接纳,反而被越逼越远,混的越来越差。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逼到绝路的普京,逮住西方衰落、全球经济危机、百年未有之变局这个难得的契机,掀了这个桌子——既然不带老子玩,那大家干脆都不玩了,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一把,根据结果重新制定一套新秩序,重新划分各国在新秩序中的话语权!

  既然普京选择了掀桌子,那也就意味着过去30年俄罗斯融入西方国家战略的彻底终结——既然国情决定了,俄罗斯注定不能被美国主导的秩序接纳;那它也只能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筹码,去打破这套旧秩序。未来,要么俄罗斯斗争失败,国家二次解体;要么就是俄罗斯胜利,凭这番硬本事和赌运,在自己一手参与构建新秩序中,拿到自己想要的话语权!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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