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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尧:精读《资治通鉴》第7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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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3 16: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汉文即位

  【原文】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

  【白话】吕禄、吕产想要作乱,可在内忌惮周勃、刘章等,在外畏惧齐、楚的军队,又担心灌婴会背叛他们。想要等到灌婴的军队与齐军交战之后再动手,一直犹豫不决。

  【姚论】

  史书上一直说诸吕想要作乱,却始终说不清楚他们准备如何作乱。关于诸吕作乱之事,可谓既无人证,亦无物证,更无事证,却硬被说成是有心作乱而不敢发。然而,鉴于吕雉当年正是频繁运用这种诬陷造谣的手法屠戮功臣,现在亦可算得上是天道好还吧。

  【原文】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及鲁王张偃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也。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

  【白话】那时候,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以及鲁王张偃的年纪都很小,没有前往封国,居住在长安。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各自领兵驻扎在南军和北军的大营,这些都是吕氏的人。列侯群臣都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信心。

  【原文】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

  【白话】太尉绛侯周勃无法获得兵权。曲周侯郦商年老多病,其子郦寄与吕禄交好。周勃遂与丞相陈平谋划,派人劫持了郦商,令其子郦寄前去诱骗吕禄道:“高帝与吕后共同安定天下,刘氏中有九人被立为王,吕氏中有三人被立为王,这些都是事先与大臣们商议,事后向诸侯们公告,大家一致认为恰当的。现在太后驾崩,皇帝年少,足下身佩赵王之印,却不尽快返回封国守护边境,而是出任上将,领兵留在此地,为大臣和诸侯们所猜疑。足下何不归还将印,将兵权归还太尉,亦请梁王归还相国之印,与大臣们盟誓后前往封国?这样一来,齐军必定撤退,大臣得以安心,足下高枕无忧而称王千里,这是造福子孙万世的利益啊!”吕禄相信且同意郦寄的计策,准备将兵权归还给太尉周勃,派人前去通报吕产及吕氏家族的长辈。有人觉得可行,有人觉得不可行,使得计策一直犹豫未决。

  【原文】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媭。媭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白话】吕禄信任郦寄,经常与他外出游猎,途中曾拜访其姑吕媭。吕媭大怒道:“你身为上将而离开军队,吕氏现在要无处容身了!”于是将珠玉宝器全部拿出来散落在堂下,道:“不要再为别人守着这些东西了!”

  【姚论】

  郦寄告诉吕禄,诸吕只要交出兵权和相权,就能保住王侯之位,因为这些王侯之位是吕雉事先与大臣们商议,事后向诸侯们公告过的。然刘邦曾与韩信、彭越等约定共分天下,可待到项羽自刎乌江,二人失去兵权后,便肆意废黜王位,屠杀功臣。刘邦亦曾与亲贵重臣约定“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可带到吕雉临朝称制,诸吕掌控兵权后,便大肆屠戮诸刘,分封诸吕。可见在那个时候,有兵权才能有王侯,无兵权则亦无王侯,断没有舍兵权而保王侯的道理。对此,吕媭是看得非常清楚的,这或许是与她的姐姐吕雉和丈夫樊哙都亲身经历了太多宫廷政变的血雨腥风有关。奈何吕氏的后代子侄皆不成器,居然会相信郦寄的那套鬼话,即便吕雉临终前留有遗言,亦被其置之脑后。吕雉为了照顾娘家而分封诸吕,可是德不配位的结果却是最终害死了他们。

  【原文】九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

  【白话】九月,庚申日清晨,平阳侯曹窋行使御史大夫的职权,面见相国吕产议事。郎中令贾寿出使齐国返回,责备吕产道:“大王不早去封国,现在就算是想走,还能走得了吗!”遂将灌婴与齐、楚联合,准备诛杀诸吕的消息告诉了吕产,且催促吕产赶紧入宫。曹窋听到这些话,飞快地报告给陈平和周勃。

  【原文】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

  【白话】周勃想要进入北军,却不得进入。襄平侯纪通负责掌管符节,周勃便令他手持符节,谎称是奉皇帝之名让周勃进入北军的。周勃又令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去劝说吕禄道:“皇帝已派太尉前去接管北军,想要让足下前往封国就任。您赶紧归还将印,辞官离去。不然的话,大祸马上就要临头了。”吕禄认为郦寄(字况)不会欺骗自己,遂解下印信还给刘揭,而将兵权授予周勃。周勃到达北军时,吕禄已经离去。周勃进入军门,在军中下令道:“支持吕氏的袒露右肩,支持刘氏的袒露左肩!”军中士兵皆袒露左肩,周勃遂统领北军。然而,此时还有南军尚未控制。陈平遂召刘章辅佐周勃,周勃令刘章监守军门,又令曹窋告知卫尉道:“不得让相国吕产进入殿门。”

  【姚注】

  ①典客,九卿之一,掌管中央王朝与蛮夷属国之间的交往。秦时设置,汉初沿袭。

  ②卫尉,九卿之一,掌管统领卫士以守卫宫禁。秦时设置,汉初沿袭。

  【原文】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朱虚侯曰:“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餔时①,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媭,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戊辰,徙济川王王梁。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

  【白话】吕产不知吕禄已经离开北军,于是进入未央宫,准备作乱。抵达殿门时,不得进入,便在门口来回徘徊。曹窋担心自己无法制服吕产,派人快马禀报周勃。周勃亦担心自己无法战胜诸吕,不敢公开宣称诛杀诸吕,于是对刘章道:“赶紧入宫保卫皇帝。”刘章请求调拨士兵,周勃给了他士兵一千多人。刘章进入未央宫大门,看见吕产正在廷中。当时正值黄昏,刘章率军攻击吕产,吕产败走。天上突然刮起大风,导致吕产身边的随从官员都很慌乱,不敢再接着战斗,刘章等人前去追击,将吕产杀死在郎中府的厕所中。刘章杀死吕产后,皇帝命令谒者手持符节前去犒劳刘章。刘章想要夺走符节,谒者不肯。刘章便与谒者同乘一辆车,凭着符节快马飞驰,斩杀长乐宫卫尉吕更始。事情完成之后,飞驰进入北军禀报周勃。周勃起身,向刘章拜贺道:“我们所担心的只有吕产。现在吕产已经被杀,天下就此安定了!”于是派人分头追捕吕氏全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斩杀。辛酉日(十一日),捕杀吕禄而打死吕媭,派人前去诛杀燕王吕通,废黜鲁王张偃。戊辰日(十八日),改封济川王刘太为梁王。派刘章将诛杀诸吕之事告知齐王,令其罢兵。

  【姚注】

  ①餔(bū):通“晡”,申时,即下午三点至五点,亦泛指傍晚黄昏。

  【姚论】

  史书所载之“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一句,充满了荒谬与滑稽。吕禄与吕产作为诸吕的核心人物,分别统领北军和南军。若诸吕真的有心为乱,则南北军必定同时起事,又岂有吕禄交出兵权,离开北军,却既不通知吕产,更不与其相商的?吕产此时进入未央宫,又能为什么乱呢?可见史书虽然言之凿凿地多次指称诸吕为乱,却没有一处是站得住脚的。然吕产亦是庸才,盖未央宫由其所统领的南军驻防,当其不得进入殿门时,就当意识到变生肘腋,务必集结重兵以应对变局,又岂能只在大殿门口徘徊?吕产统领有万人之众的南军,却被刘章所率领的一千多士兵所杀,这岂非是个笑话?

  【原文】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魏勃至,责问之。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而后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灌婴兵亦罢荥阳归。

  【白话】灌婴驻守在荥阳,听说魏勃原先教唆齐王起兵,就派使者去召魏勃前来,加以责问。魏勃道:“家里失火的时候,哪里还有空闲去先请教长辈,然后再去救火的呢!”随即退立一旁,双腿颤抖不止,吓得说不出话来,且最终也没能再说什么。灌婴审视后笑道:“世人都说魏勃勇猛,其实不过是个狂妄的庸人而已,又能有什么作为呢!”于是没有追究魏勃。灌婴也在荥阳罢兵,返回长安。

  【原文】班固赞曰: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虽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

  【白话】班固称赞道:“汉文帝时,天下人都认为郦寄是出卖朋友。所谓出卖朋友,是指见利而忘义。像郦寄,他的父亲是开国功臣而又被人劫持。所以,虽然他的行为导致吕禄被杀,可却因此安定了国家社稷,保全了父子大义,这还是可以的。”

  【姚论】

  所谓周勃、陈平劫持郦商以威逼郦寄一事,原本就是经不起推敲的。盖郦商与周勃、陈平一样,都是追随刘邦平定天下的老臣,在十八功侯中排名第六。周勃、陈平如欲除吕安刘,则理应视郦商为团结的对象,其正确的做法是以情理说服郦商,由郦商命令其子郦寄去诱骗吕禄,岂有用武力劫持战友的道理?且当时军政大权皆在诸吕手中,倘若郦寄为救老父而向吕禄告发,则周勃、陈平等岂非死无葬身之地?由此推之,或许是诸吕虽无大才,却也并无劣迹,故时人既不反感诸吕,亦不信其作乱,却都一致痛恨卖友求荣的郦寄。于是,政变的胜利者们为给郦寄擦脂抹粉,才编造出了这么一个劫持郦商以逼迫郦寄的故事来。

  【原文】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恒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王,高帝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舅驷钧,虎而冠;即立齐王,复为吕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固顺,况以仁孝闻天下乎!”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

  【白话】诸位大臣暗中相互谋划道:“少帝和梁王、淮阳王、恒山王,都不真是惠帝的儿子。当初吕后用计,夺取别人的儿子,杀死孩子的母亲,养在后宫之内,令惠帝认做儿子,作为储君和诸侯王,用以增强吕氏的力量。现在吕氏已被灭族,而吕氏所立之人即将长大,等到他们掌握朝政,我们就都要被灭族了!不如从诸侯王另选最贤能者立为皇帝。”有人道:“齐王刘襄,是高帝的长孙,可以立为皇帝。”大臣们都道:“吕氏因为外戚凶狠而几乎危及刘氏宗庙,残杀功臣。现在齐王的舅舅驷钧,就像戴着帽子的老虎一样凶狠,如果立齐王为帝,那就会再有第二个吕氏。代王刘恒,是高皇帝在世的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为人仁孝宽厚,而太后薄氏谨慎温良。立年长者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更何况代王又以仁孝而闻名于天下呢!”遂共同议定拥立代王为帝,暗中派使者前去召代王进京。

  【姚论】

  后少帝和梁王、淮阳王、恒山王皆为惠帝与后宫其他女子所生,对此我们已在《白马之盟》一章中详细辨析过。且后少帝及诸王若非惠帝亲生,则大臣们尽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出证据,而不必“相与阴谋”了。大臣们所真正在意的,不是皇帝的血统是否嫡传纯正,而是自己的富贵是否能够保全,因此在决定废黜后少帝后,又否决了外戚实力强大的齐王刘襄。《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记:“大臣议欲立齐王,而琅邪王及大臣曰:‘齐王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方以吕氏故几乱天下,今又立齐王,是欲复为吕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且代王又亲高帝子,於今见在,且最为长。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由此可见,在否决拥立齐王一事上,琅邪王刘泽是扮演关键角色的。刘襄当初欺骗扣留刘泽,现在终于遭到刘泽报复了。

  【原文】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啑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阳、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计之,犹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横①,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②。”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于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还报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

  【白话】刘恒就此征询左右的意见,郎中令张武等人道:“汉朝中央的大臣都是高皇帝时期的大将,通晓兵法,多有诈谋。这些人的本意不会满足于现状,只是畏惧高皇帝和吕太后的威势罢了。现在,他们已经诛杀吕氏,刚刚喋血京师,名义上是说迎接大王,实际上则完全不可信。希望大王称病不去,以静观其变。”中尉宋昌进言道:“群臣的建议都是不对的。当初,秦朝失去政权,诸侯豪杰并起,人人都以为自己能够获得天下,持有这种想法的数以万计,然而最终登上天子之位的,是刘氏。因此,天下人都断绝了念想,这是其一。高皇帝所封刘氏子弟为王,封地犬牙交错,互相制衡,这就是所谓的宗族坚如磐石。因此,天下人都信服其强大,这是其二。汉兴以来,废除秦朝苛政,简化法令,普施恩德,人人相安无事。因此,天下人都内心难动摇,这是其三。以吕太后的威严,封了三位诸吕为王,独揽大权而专制朝政。然而太尉周勃仅凭一个符节,进入北军后振臂一呼,军士们全都左袒,拥护刘氏,背叛诸吕,最终将其诛灭。这些都是天意,而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现在即便大臣想要叛变,百姓也不会听其所使,他们的党羽又如何能够专权统一呢!现在,朝廷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样的宗亲,在外畏惧吴、楚、淮阳、琅邪、齐、代等强大的诸侯。在高皇帝的诸子中,现在只有淮南王与大王在世,大王年纪又长,以贤德、圣明、仁义、孝敬闻名于天下,故而大臣们顺应天下人之心而欲迎立大王为皇帝。大王不必猜疑!”刘恒向太后禀报此事,以共同商议,仍是犹豫未定。卜问凶吉,得到的是大横之兆,卜辞上说:“大横纹路清晰,我要来当天王,用以光大夏启。”刘恒道:“我本来就已经是王了,又做什么王呢?”占卜的人道:“所谓天王,指的是天子。”于是,刘恒派太后之弟薄昭前去拜见绛侯周勃。周勃等人详细地向薄昭阐明之所以要迎立代王为帝的用意。薄昭还报刘恒道:“这事可信,不用怀疑。”刘恒遂笑着对宋昌道:“果然如您所言。”

  【姚注】

  ①大横:古人通过灼烧龟甲来占卜,灼烧后出现的横纹即为大横。

  ②夏启以光:夏启,夏禹的儿子。尧舜之时,帝位实行的是禅让制。尧的儿子丹朱、舜的儿子商均皆未能继承帝位。帝位的父死子继,是从夏启继承夏禹开始的。卜辞上所称的“夏启以光”,意指刘恒身为刘邦的儿子,可以继承刘邦的事业,就像夏启继承夏禹一样。

  【原文】乃命宋昌参乘①,张武等六人乘传,从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昌至渭桥②,丞相以下皆迎。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勃进曰:“愿请间。”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无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

  【白话】于是刘恒命令宋昌与自己同车而行,张武等六人乘坐驿车,追随刘恒一道前往长安。抵达高陵(今陕西西安市高陵区)时,暂停休整,派宋昌先驰入长安观察动静。宋昌到达渭桥,丞相以下的百官都上来迎接。宋昌还报刘恒,刘恒驰车到渭桥,群臣皆拜谒称臣,刘恒下车回拜。周勃进言道:“希望能借一步说话。”宋昌道:“如果所说的是公事,那就公开说;如果所说的是私事,则王者并无私事。”周勃于是跪地,献上天子的玉玺和符节。刘恒推辞道:“且到代王府邸再谈这事。”

  【姚注】

  ①参乘(shèng):陪乘。古时乘车,尊者在左,御者在中,另有一人在右陪乘,称为“参乘”或“车右”。

  ②渭桥:渭水上的桥梁。《史记·孝文本纪》集解注:“苏林曰:‘在长安北三里。’”索隐注:“三辅故事:‘咸阳宫在渭北,兴乐宫在渭南,秦昭王通两宫之间,作渭桥,长三百八十步。’”咸阳宫在项羽进入咸阳后被烧为废墟,行乐宫在刘邦统治时期被修建为长乐宫。

  【姚论】

  刘恒此番入京即位,最大的困扰在于长安城内已经有一位皇帝。刘恒若要登基称帝,就得有人预先将后少帝从未央宫中移出。因此,刘恒绝不能在渭桥的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天子的玉玺和符节,否则就有篡位之嫌;更不能答应周勃借一步说话,否则就有密谋之嫌。可以看出,刘恒与宋昌皆沉稳有谋、虑事周详之人,既然来当皇帝,就要名正言顺地即位,干净漂亮地登基。至于一些登基前不得不做的肮脏丑事,刘恒自己是一点不会沾惹的,需要那些在长安迎立他的人预先帮他处理好。

  【原文】后九月己酉晦,代王至长安,舍代邸,群臣从至邸。丞相陈平等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子,不当奉宗庙。大王,高帝长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西向让者三,南向让者再,遂即天子位;群臣以礼次侍。

  【白话】闰九月,己酉日,刘恒抵达长安,居住在代王府邸,群臣亦追随至府邸。丞相陈平等人皆再次跪拜进言道:“刘弘等人都不是惠帝的儿子,不应该侍奉宗庙。大王,是高皇帝的长子,应该被立为嗣。希望大王能够即天子位!”刘恒向西谦让三次,再向南谦让两次,而后即天子位,群臣按照礼节,依次前来侍奉。

  【姚论】

  中国古代的房屋构造通常坐北朝南,房子正中是客厅,客厅朝南摆放两个座位,一东一西。当有客人来时,主人先将客人迎至西边的座位,而后自己坐到东边的座位。因此,我们就将做主请客称为“做东”。群臣随刘恒来到代王府邸时,刘恒以宾主之礼接待群臣,故刘恒坐在东面,群臣坐在西面,刘恒为推辞帝位而“西乡让者三”。由于实在推让不掉,刘恒只得勉强答应称帝,此时就得面朝南方,以君臣之礼接待群臣。为了彰显自己的谦让,刘恒再次推辞称帝,故而“南向让者再”。最终,刘恒在群臣的强烈要求下登基称帝,是为汉文帝。

  《资治通鉴》这段记载源自《史记·孝文本纪》,可在转载时却删减了一段非常重要的内容,现摘录如下:

  遂驰入代邸。群臣从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与阴安侯、列侯顷王后与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议曰:‘大王高帝长子,宜为高帝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在群臣的劝进之词中,提到了两个恭请的对象,一个是阴安侯,这是刘邦的大嫂,《汉书·文帝纪》颜师古注:“苏林曰:‘高帝兄伯妻,羹颉侯信母,丘嫂也。’”另一个是顷王后,这是刘邦的二嫂,《汉书·文帝纪》颜师古注:“苏林曰:‘高帝兄仲妻,仲名喜,为代王,后废为郃阳侯。子濞为吴王,故追谥为顷王。’”至于“顷王后”前的“列侯”二字,可能是编写时的瑕疵,《汉书·文帝纪》中并无此二字。可以看到,在劝进刘恒之前,陈平等已经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盖自宗室在世者中辈分最高的刘邦的大嫂、二嫂以降,所有人都已认定后少帝等人并非惠帝亲生,这样刘恒即位就不再有任何法理问题了。

  然而,这段被删减的话之所以非常重要,还不在于阴安侯和顷王后,而在于御史大夫张苍。须知就在一个月前,即群臣商议诛杀诸吕时,御史大夫还是曹参之子曹窋。御史大夫位高权重,与丞相和太尉并称三公,何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就由曹窋换成了张苍呢?且曹窋在平定诸吕的政变中是立有大功的,是他利用在相府与吕产议事之机,打探到灌婴与齐、楚联合,准备诛杀诸吕的消息,并将消息立刻报告给陈平和周勃。又是他担心自己无法在未央宫制服吕产,遂请周勃派兵支援,并最终与周勃派来的刘章联手杀死了吕产。像这样的有功之臣,为什么会在一个月后丢掉官职,无缘与陈平、周勃等一同劝进刘恒呢?

  平阳侯窋,高后时为御史大夫。孝文帝立,免为侯。立二十九年卒,谥为静侯。

  ——《史记·曹相国世家》

  初任敖免,平阳侯曹窋代敖为御史大夫。高后崩,与大臣共诛杀诸吕,后坐事免,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

  ——《汉书·张周赵任申屠传》

  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高后崩,(不)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

  ——《史记·张丞相列传》

  按照《史记·曹相国世家》的说法,曹窋是在汉文帝即位后被免去官职的,这就与劝进时的御史大夫是张苍相矛盾了。按照《汉书·张周赵任申屠传》的说法,曹窋是在与大臣共同诛杀诸吕后,因为犯了事而被免官的。可是这短短的一个月间,曹窋究竟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要被免官呢?而最令人困惑的,还是《史记·张丞相列传》的说法。

  上文所引的“高后崩,(不)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这句话,完整摘自中华书局1959年点校本的《史记》,原文就是有个带圆括号的“不”字。在古代许多版本的《史记》中,都是有“不”字的,可曹窋明明就是积极参与诛杀诸吕的。因此,后世许多学者认为这个“不”字属于排版错误而产生的衍字,遂在新版时将其“不”字去掉。可一旦将“不”字去掉,这句话的意思就变成了,曹窋与大臣共同诛杀吕禄等,被免去官职。显然,这在逻辑上是荒谬的。因此,想当然地就将“不”字去掉,亦是有失草率的。

  前述中华书局版的《史记》在《点校后记》中写道:“但有些地方明明有脱误或者有衍文,而张文虎未加改动,只在《札记》中说明疑脱某字,疑衍某字,或某字疑某字之讹。现在我们为便利读者起见,认为应删的就都把它删了,可是并不删去原字,只给加个圆括弧,用小一号字排;认为应增的就给增上了,增上的字加上个方括弧,以便识别。如《五帝本纪》:‘帝挚立不善崩’……可见这个‘崩’字乃后人妄增,我们就给它加上圆括弧,标点作‘帝挚立不善(崩)。”

  由此可见,在中华书局编辑部看来,《史记·张丞相列传》中是不该有这个“不”字的。可是问题在于,你又如何解释曹窋的免官呢?

  值得注意的是,《史记·张丞相列传》说的是曹窋“(不)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那有没有可能是曹窋虽积极参与平定诸吕,却因不肯诛杀“吕禄等”,才被免官的呢?对此,晚清郭嵩焘在《读史札记》中写道:“就《史记》之文求之,云‘不与大臣共诛吕禄等’者,平阳侯所与丞相、太尉者,诛吕产事耳。吕?已前去北军,平阳侯因欲宽吕?之诛以全诸吕,以是与丞相、太尉异议,因自免去。《史记》叙述自明。”

  按照郭嵩焘的这种解释,整条逻辑链就非常合理了。大抵在曹窋看来,诸吕擅权的确是有碍于国家安定,故而积极参与平定诸吕。可是,当统领北军的吕禄主动交出兵权,统领南军的吕产被刘章杀死后,诸吕擅权的问题事实上就已经得到彻底解决了,就连周勃也向刘章拜贺道“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所以,这时候就理应遵守郦寄对吕禄的承诺,保全其平安富贵。退一步说,即便要剥夺吕禄的王侯之位,至少也该确保其生命安全,以修复政变带来的伤痕。可是,陈平、周勃等人却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派人分头追捕吕氏全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斩杀。为追杀政敌而残忍于斯,这是曹窋所无法接受的。于是,曹窋辞官离去,不与陈平、周勃等人共同迎立新君。

  【原文】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臣无功,请得除宫。”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子,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释谕告①,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②,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恒山王及少帝于邸。文帝还坐前殿,夜,下诏书赦天下。

  【白话】东牟侯刘兴居道:“诛灭吕氏之事,我没有立功,请允许我去清理宫殿。”遂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夏侯婴一道入宫,上前对汉少帝道:“足下不是刘氏之子,不应当被立为皇帝!”接着命令左右持戟的卫士,放下兵器退出宫去。有几个卫士不肯放下兵器,宦者令张释前来告知,他们也就都放下了兵器。夏侯婴遂召来车子将少帝送出宫去,少帝问:“要把我安排到哪里?”夏侯婴道:“安排到外面居住。”将其安置在少府的官舍中。于是,刘兴居和夏侯婴排列天子的仪仗法驾前往代王府邸迎接,禀报道:“皇宫已经清理完毕。”刘恒当天黄昏时分进入未央宫,有十位持戟守卫端门的谒者阻拦道:“天子住在宫里,你们是干什么的,竟然要入宫!”刘恒于是告知周勃,周勃前去宣告,十位谒者皆放下兵器离去,刘恒遂得以入内。当天夜里,刘恒任命宋昌为卫将军,统领南军和北军;任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殿中的事务。有关部门派人分别前往梁王、淮阳王、恒山王和少帝的府邸将其杀死。刘恒返回未央宫前殿就坐,当夜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姚注】

  ①宦者令:掌管宫中宦者内侍,是少府的属官。

  ②端门:未央宫前殿的正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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