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平邦：《顾炎武》：三恩三别遗民老，天下兴亡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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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末清初那一代遗民大儒们，一个比一个，都能称得上穿越古今的复杂思想者，或者是因为他们所遭遇到的时代之复杂也是超越古今的，明清两朝交替，汉满两族换柄，你不处在那个时代，永远不可能完全体会当时人的困境与超脱，而其中最为复杂思想者，我看就是顾炎武，他青壮年时积极组织抗击清兵，全家毁清难，中年之后万里北游，行书里路读万卷书，隐居山林，修成大学问，最后却悟透了家国天下，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的天下已经超越了明朝、清朝，更超越了自己无法放下的前朝遗民身份，应该是中华民族的同义词吧。

　　当然，在明末清初那个时刻去大谈中华民族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而这个天下放在今天，我看又已经不再是中华民族，而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了。

　　昨天晚上，在北京天桥剧场，看了苏州昆山当代昆剧院演出的原创昆剧《顾炎武》，这是一部完全原创、新创的古装戏曲，受到了北京观众的热烈欢迎----我理解，它的成功，在于用两个多小时的戏剧时间，用更富象征意义的唱念坐打和脸谱化、格式化表演，居然把顾炎武这么一个穿越历史的复杂思想家的一生给表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同时还如此的感人至深。

　　本剧的三大主题：亲恩不能忘、乡恩不能忘、国恩不能忘，在几个片段的演绎中迭次释放，层层深刻，本剧的三大高潮：初别母、再别友，三别妻，精练准确地摹画了这个性情汉子、山林遗老和思想巨擘的一生，故事性、戏剧化和思想内涵该达到的都达到了；编剧罗周、导演卢昂和顾炎武的饰演者柯军（老年版）和杨阳（青年版）的创作力，足以超越方言和文化风格的羁绊，能在北京的剧场里引起这么强烈的共鸣，应该说昆山当代昆剧院有大才！苏州文艺界真有大才！

　　这部剧里还有两个人物值得单独提起，一个就是顾炎武的晚年挚友傅山（傅青主），剧中他以医术精湛的名医身份出场，其实，傅山是明末清初时代可以与顾炎武齐名的文化、思想大家，在诗文、书法、医学和文化学方面皆是泰山北斗级的，我之所以了解一些顾炎武，其实还是早年看过傅山先生的传记而得知的，这段佳话在中国文化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另一个就是康熙皇帝玄烨，显然，在真正的历史上，顾炎武是没有见过玄烨的，所以出现在这部戏剧里的情节，自然是一种超越现实之上的思想和心灵上的聚会，顾炎武死于康熙二十一年，正是后者最有作为、也是大清朝最积极向上的时代，虽然是明朝的遗民，但顾炎武终究在大清时代看到了四海升平，这么一段思想和心灵上的聚会，也算是说明顾炎武死而无憾了。

　　其实，你读过《日知录》亦可知，虽然顾炎武一直顽固坚持明朝遗民的身份，但他的思想是超越历史局限和家国恩仇的，这也不止是顾炎武一个人的特征，而是许多中国传统士大夫都具有的开阔胸襟。

　　基于汉民族文化之上的中华文明之所可以传续五千年不朽、不灭，反倒还总能凤凰涅槃、浴血火重生，而且是世界上惟一可以传续五千年不朽、不灭，反倒还总能凤凰涅槃、浴血火重生的，可能从顾炎武个人的故事和思想里就能找到一些答案，崇高的道统、牺牲的反抗、强韧的重构、复杂的包容俱在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