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博：“印票子”刺激“生孩子”？不太靠谱！

lameihua

　　从恒大跳槽到东吴证券担任“首席”的任泽平，近日在其公众号上发文宣布：解决低生育的办法找到了。

　　他的办法概括起来就是：建立鼓励生育基金，央行每年多印2万亿，用10年社会多生5000万孩子。

　　随后，任泽平又对自己的观点做了一些补充和解释，主要内容如下：

　　那么：中国生育率不断走低，以及由此带来的老龄化、少子化，是否可以通过“印钞”来解决？

　　对此，已有专业人士表示了反对。比如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研究部负责人洪灝，就通过微博说“越印钱，生育率越低”，“不要画蛇添足”了。

　　洪灝贴出的两张图比较有价值，放大看一下：

　　所谓“十年国债收益率”是一个国家的主要利率，不断走低是长期货币供应量充裕的结果。而日本和美国的生育率，没有因此反弹，反而跟着一起走低了。

　　下面谈谈我的看法。

　　我的基本观点是：

　　1、老龄化、少子化是各国、各民族发展中面临的共同现象，也是一个很难破解的“哥德巴赫猜想”。

　　2、宗教教义、传统文化、女权思想、子女养育中的社会分担程度、政府干预力度等，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生育观念，左右生育率的走向。

　　3、各国政府和经济学家之所以放大“老龄化”、“少子化”的问题，是因为“增长情结”。所谓“增长情结”，是希望看到经济每年都增长，以彰显政绩、获得投资正收益。其实人口的阶段性收缩，在漫长的的历史上是常态。地球上的人口为什么一定要增长？

　　4、如果我们能接受低增长，或者零增长，甚至周期性的负增长，老龄化、少子化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想想看：如果表面上我们的GDP不断增长，人均收入不断增长，家庭财产也在上升，但生活却越来越狼狈、紧张，这种增长又有什么意义？

　　5、从政府角度看，面对老龄化、少子化，不断出台逆周期调控政策是必然的，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6、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普及，可能会最终化解少子化、老龄化的难题。

　　我是可以接受老龄化和少子化的，不认为有很大问题。尤其是中国人口基数高达14亿，我们距离人口危机还很遥远。我们更需要捉急的是如何提高效率和活力。

　　但这仅仅是个人观点。

　　自从凯恩斯经济学确立了“国家干预”的主导地位，没有一个政府会放任人口老龄化，少子化，大家多少都要做些什么的，因为有支持率或者选票的压力。

　　所以下面讨论一下，国家应该如何干预人口问题。

　　任泽平建议的，每年印钞2万亿，10年多生5000万个孩子。这个建议有合理的成分，也有极端、简单化的成分，不靠谱的成分略多一些。

　　这大概是老任“网红经济学者”的气质所决定的，比如他看好A股的时候，给大家的建议是“现在是拿着党章冲进A股的时点”。

　　再比如他提出上述建议的时候，使用的文章标题是“解决低生育的办法找到了”。这真是石破天惊——如果真的找到了，我觉得他应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只不过印钞、低利率、高福利等方式刺激生育率，很多国家都搞过，而且搞了很多年了。

　　每年印钞2万亿的方案，最大的BUG是会带来大通胀。

　　注意：老任说了，是每年印钞2万亿，要让鼓励生育的开支占GDP比重达到2%到3%。

　　中国的GDP已经超过100万亿，正在向110万亿冲击。如果每年达到2%以上，2021年估计要印钞2.14万亿，以后每年至少要增长5%到6%，10年后就要印3.25万亿了。

　　即便是按照2021年印钞2.14万亿计算——这印出来的钱相当于基础货币，目前的货币乘数是7.41。2.14万亿增量的基础货币，最终可能衍生出15.86万亿的广义货币M2。

　　2020年11月中国的广义货币M2是217.2万亿，2021年11月是235.6万亿。在这一年里，M2增长了18.4万亿，增幅是8.5%。如果多印钞2.14万亿，多衍生出15.86万亿的M2，那么2021年11月的M2将达到251.5万亿，M2的同比增速将达到15.8%。

　　在疫情冲击最严重的时候，中国的M2同比增速也只达到11.1%（上图）。如果反弹到15.8%，房价、股价将怎样涨吧。

　　关键是，每年都要印钞2万亿以上。如果按照GDP的2%以上计算，年年要增加。这样，我们的M2同比增长将长期维持在15%以上，资产价格大幅上涨是必然的。

　　关于印钞是否会带来通胀，任的解释是：

　　会不会引发通胀和房价上涨？不会，专款专用。短期有助于拉动需求、稳增长，长期有助于社会活力、经济长期健康发展。

　　这完全是瞎说了。

　　钱多了，通胀是一定会来的。你只能保证低利息的钱，或者说超发的钱的第一次使用，刺激了生育。但这些钱央行无法收回，只能继续流动，推动各种生活物资、生产资料和资产价格的上涨。

　　到那时，反效果就会出现：通胀大幅反弹，各种物价都涨了，你只印钞GDP的2%，刺激生育的效果就会下降。这就好比吸毒上瘾之后，不仅戒不了，还必须加量。

　　持续的通胀还会吞噬养老金的购买力，让老年人退休生活质量下降。到那时，仅仅印钞给多生孩子的人就不够了，还要印钞给老年人。

　　上班挣钱的人，压力也在上升，因为同样的工资购买力显著下降了。怎么办？至少要印钞给财政供养人员。“非食税阶层”怎么办？只能加在自己的产品或者服务上，比如养猪的涨猪肉价格，生产电脑的涨电脑的价格，生产服装的涨服装的价格。

　　谁喜欢通胀，喜欢水漫金山？当然是富裕阶层，因为他们信息更灵通，负债能力更强。

　　此外，就是任首席这样的券商高层，他们最容易在货币泛滥推动的大牛市中获利。

　　上图是第三方根据年报整理的，主要券商2020年的平均薪酬。可以想见，券商们是多么喜欢资金推动的大牛市。等上市公司业绩推动的大牛市，那多难呀！

　　最近几天，券商薪酬正好也是新闻焦点。先是有某券商非银分析师高调“晒224万工资单”火爆网络（当事人曾辟谣），然后是中国证券业协会向券商下发了关于开展行业薪酬管理制度调研的通知。

　　在倡导共同富裕的年份里，通过持牌获得特许经营权的券商行业，是否应该比老百姓收入高这么多？这的确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继续回到人口问题。

　　我的观点是：随着土地财政蛋糕“见顶”，未来财政增收面临较大压力，但要提高生育率又必须加大支出，这的确是一个矛盾。

　　政府杠杆率大幅提升，是不可避免的。

　　中国三大部门的杠杆率，先加满的是企业，现在基本上全球最高，只能稳、而不能加了。然后是住户部门，通过贷款买房，现在也基本上接近警戒线了，未来有增长空间，但不大了。

　　政府部门，由于前些年土地财政丰盈，所以跟发达国家相比杠杆率仍然偏低，有继续加的空间。

　　未来更多地发行国债、地方债，是基本趋势。这可以给中国赢得几年时间，在不刺激房地产的情况下，稳增长、保民生。几年之后，看实体经济转型升级后，能否补上税收的空档吧。

　　上图是中国的人口出生率走势图，最近几年尤其是2020年出现了断崖式下跌。我们的政策，就是要减缓这种下滑。

　　从“总和出生率”看，中国在2020年已经下滑到了1.3，在全球基本上垫底，甚至比日本还要略低。

　　上图的生育率是每千人每年的新生人口比例；总和生育率，是每个妇女终身平均生育子女数。要维持正常的人口更替，需要达到2.1，而中国目前是1.3，可见形势之严峻。

　　上图是越南的“总和生育率”，也在急剧下降，并显著低于2.1。再加上中国、中国台湾、日本、韩国的“总和生育率”都在全球地位，这说明“儒教文化圈”都疲软了，儒教文化里传宗接代、宗族等观念，基本上不起作用了。

　　上图是北欧三国——挪威、芬兰、瑞典的总和生育率，中间一度因为刺激政策而反弹，被认为是生育优等生，现在也都完蛋了，其中芬兰甚至接近了中国的水平。

　　上图是生育优等生法国，也在反弹一波之后逐步走低。法国的一度反弹，不仅仅是政策刺激，还有外来移民，尤其是中东移民的因素。

　　如果你去看沙特、伊拉克、伊朗的生育率，也会发现：走低是其基本趋势。

　　仍然全面维持高位的，大概只有非洲了。

　　在发达国家中，只有以色列人口生育率偏高，总和生育率仍然维持在3以上。其中有三大原因：第一，以色列生活在敌对国家包围中，有民族危机感；第二，“正统派犹太人”——哈瑞迪族群的贡献，这个族群平均每个妇女生育7到8个孩子。关于这个族群的生活方式，大家可以自行搜索一下。第三，有国内阿拉伯族群的贡献。

　　缓解中国生育率急剧下降的问题，不是印钞第一，也不是财政政策第一，而应该发挥制度优势，政策第一、财政税收政策第二、印钞第三。

　　政策非常关键。

　　大家都知道，唐诗非常优秀，唐朝文人个个都是诗人，但如今即便是中文系毕业生也没有几个能写旧体诗的了。为什么唐代诗歌这样发达，就是因为科举考试要考。虽然当时的科举考试录取率极低，但还是大量造就了诗人。

　　提高生育率问题上，政策同样重要。

　　如果国家全面提倡3孩，并把它跟提拔、加薪、信用评级等结合起来，将发挥神奇的作用。

　　然后是财政和税收政策跟进，辅助以适当增加货币供应。主要解决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让社会承担更多育儿、教育、看护陪伴的功能。比如在幼儿园之前，普及托幼班。在寒暑假里，幼儿园、学校仍然承担托管职能，让有需要的家庭可以把孩子送到学校统一照顾。这样做，可以显著提高生育率。

　　第二，多子女家庭全面降低个税，降低五险一金负担率。无子女家庭，或者只有1个孩子的家庭，因为需要社会提供更多养老服务，所以适当增加五险一金的费率。

　　第三，给与生育多子女的家庭更多荣誉、便利和优待。各种紧俏的服务、商品，由他们优先获得，比如廉租房、人才房、共有产权住房、限价商品房等。降低多子女家庭购房首付比例和房贷利率，拉长按揭年限。

　　第四，缩短学制。小学恢复为5年，初中3年，高中2年。从托幼班到大学，全面实现免费教育。

　　第五，真正放弃用房地产刺激经济的做法，尤其是三四五六线城市，尽量避免货币棚改刺激楼市，让这些城市成为“为国造人”的主阵地。

　　从长远看，少子化、老龄化是一个基本趋势，很难彻底改变。我们能做到的，最多是延缓这个趋势的到来。

　　未来更彻底的解决方案应该是：全面推广人工智能和机器人，让机器承担大部分简单的工作、劳累的工作、危险的工作。大面积使用机器替代人的企业，多交一些税，最终实现“机器替代人、养活人”的社会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