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猫哥哥：再论西安疫情的两个焦点问题

lameihua

　　自从我的文章《西安疫情为什么会失控》发表之后，后台留言非常踊跃，绝大多数读者对于文章的基本观点还是很认同的，但是有两个焦点问题大家还是有很大的疑虑，这两个问题是：

　　——西安一码通（健康码）为什么会爆掉？而且多日都无法解决？

　　——西安一孕妇因为核酸无法入院，在医院门口等待2小时之后流产，这个事件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今天就来给大家聊聊这两个问题。

　　1  成本与安全的平衡

　　第一个问题，西安健康码为什么会爆掉？

　　这个问题要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同时刷健康码的人数太多了，后台服务器承载不了，系统就爆掉了！

　　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堂堂一个省会城市最为重要的防疫系统居然无法让更多人上线——搞这个系统的人干什么吃的？

　　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这么去思考太正常不过了，但是站在系统建设者的立场可能就会觉得自己很冤枉了。

　　为什么？

　　这里讲一个常识，任何一个系统（工程）在设计的时候都是按照正常的使用场景去考虑建设标准，对于极端情况是不在考虑的建设标准之内的。

　　打一个比方，比如我们要建设一栋大楼，一般就是考虑当地的地址情况，以及大楼的使用性质而制定它的结构标准。至于这栋大楼遇到极端情况而产生倒塌事故，我们是不能去埋怨大楼建设标准不够的。

　　比如，美国世贸大厦正常情况下其建筑结构强度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遇到911这样的极端事件，两架飞机撞上去直接导致大楼倒塌，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能埋怨大楼结构不够坚固，没有预先考虑到飞机碰撞的情况的。

　　再来一个。

　　去年郑州地铁事故导致多人伤亡，诱发事故的原因是地铁站的挡水墙不是钢筋混泥土结构，结果郑州遇到百年未见的大暴雨，大量积水冲塌了挡水墙造成一场重大灾难。

　　那么，郑州地铁站的挡水墙为什么不按照钢筋混泥土结构建设？

　　是施工单位偷工减料吗？

　　不是。

　　原因是国家标准就没规定北方地区地铁站挡水墙必须按照钢筋混泥土结构建设，而在南方地区的地铁站挡水墙，国家标准规定就必须是钢筋混泥土结构。

　　为啥同样是国家标准在我国南北地区规定有这么大的区别？

　　因为按照历史数据，北方地区降雨量就远远低于南方地区，正常情况下北方地区挡水墙是不可能淤积太多水量的。如果北方地区地铁站也要按照高标准建设挡水墙，那么就意味着对资源的浪费。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任何工程或者系统建设标准都是在成本与安全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不可能为了小概率安全问题而无限制提高标准，因为那样干意味着成本会高得无法忍受。

　　比如我们国之重器的三峡大坝也不可能扛住大当量的核武器的攻击——虽然从理论上讲，三峡大坝遭遇核武器攻击一旦溃堤，对于下游地区简直就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但是国家也不可能将大坝修建到连核武器也无法炸毁的地步。

　　2  管理者的失职

　　回到西安健康码的问题。

　　在健康码系统设计的时候，一般就是按照正常使用场景去配置资源，一个千万级的城市正常情况下同时登陆健康码的人群最多也就是10万级的，即使系统留一点余地，也最多将同时登陆健康码的人群在10万级的基础上适当提高。

　　但是因为西安疫情突然失控，在12月20日宣布封城之后，同时登陆健康码的人群突变到几百万这个层面，后台服务器承载不了这么巨大的用户，所以就崩溃了。

　　现在问题来了，西安健康码系统在设计之初为什么不考虑百万级的人群同时登陆？

　　要容纳更多的人群登陆就需要更多的服务器，需要更多的资源——好吧，就是需要更多的经费投入。

　　有钱啥都好说，没钱就只能精打细算。

　　全中国除了北上广深等少数财雄势大的城市，估计没有哪个城市健康码系统能够承载突发情况下城市20%—30%人群同时登陆的后果！

　　以上就是西安健康码爆掉的客观原因。

　　那么是否意味着健康码系统管理者就没有责任呢？

　　不是！

　　作为健康码系统是管理者，在系统设计的时候按照正常应用场景制定标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于紧急情况下升级系统必须要有预案！

　　这种紧急情况不是911，也不是郑州百年未见的极端暴雨——也就是正常情况下人类可以合理预计的极端情况。

　　2020年初武汉封城，后期瑞丽多次封城都足以说明，国内任何一个城市是有可能出现疫情失控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健康码系统登录人群就一定会大幅度超过正常应用场景的人群，所以即使限于财力，健康码系统前期只能按照正常应用场景建设，但是对于极端情况怎样快速升级系统、增加服务器必须要有相应的预案。

　　很遗憾的是，西安健康码爆掉并且长时间都得不到有效的解决，这种情况说明，系统管理者前期是没有制定紧急预案的，这就是失职。

　　3  本分与原则

　　第二个问题，关于西安孕妇流产事件。这里引用手抖毛大夫（知乎大V）的一篇回答，这位作者是北京市的一位医生，他的回答我觉得务实又客观，以下是主要回答内容：

　　去年的这个时候，正赶上石家庄的疫情比较严重的当口，我们医院有不少河北来的患者，我值班当晚就赶上了一个石家庄来京的患者，因为高空坠落导致的肾破裂。来的时候血压70/40mmHg、心率130bpm——很典型的内脏破裂大失血导致的失血性休克。

　　石家庄患者、没核酸、（健康码什么状态我忘了）。……在那个节骨眼上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懂。

　　不过好在医院各个部门协调给力，略去其中稍微有点惊心动魄的过程，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在专用的隔离手术室内、穿戴着防护服为他进行了近3个小时的手术，手术后转入ICU的单间进行隔离监护。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穿着防护服刷手，以及手术结束后整个人都泡在防护服内水里的感觉。不过那个病人倒是活下来了，事后还开玩笑地跟我们说没想到平时都住不进的医院这回居然能给他安排专人和单间，可谓VIP待遇……

　　我说那可不，您这样中高风险地区来客，绝对VIP呀，这次院长的待遇都比不上您~~

　　……

　　说回正题，对于医院来说，救死扶伤是本分，疫情防控是原则。

　　我们都知道，作为医疗机构（尤其是公立医疗机构），见死不救是不可接受的原则性问题，而作为医护及患者人群密集、一些治疗场景无法实现隔离及完全防护的医疗机构，一旦发生大规模的院内传染，后果也是不能接受的原则性问题。

　　两个不能接受的原则性问题，是否有可能存在互相矛盾、让人两难的时候——完全有可能，各类危急重症患者（包括危急重症孕产妇）的救治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对于各类需要立即入院手术或进行其他治疗的危急重症患者，能不能等到核酸筛查和流行病调查妥善后再进行，一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很多危急重症患者的病情等不起，但一旦发生院内感染，这个后果各级各部门也担不起。

　　但是，我们也都知道，疫情至今已经2年了，各家医院在疫情时代的大环境中运行也已经2年了。在极端的情况下，挽救生命和疫情防控如何选择，对于每家医院来说都绝不是一个能够逃得掉的问题。

　　如果说是在当年疫情刚刚爆发的武汉，因为事发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大家尚觉得还能理解，但在2年后的今天，还发生这样的问题，只能说明医院的管理一定存在无法让人理解的问题。

　　要知道，这两年里大家也都没闲着，一轮轮的疫情防控、一轮轮的传达学习、一轮轮的考核检查……无论是相关主管部门的文件精神还是兄弟单位们的经验交流，这“作业”抄也抄会了。

　　说白了，除非一家医院这两年压根没有开业，否则患者的救治和医院疫情的防控两者如何兼顾协调的问题医院领导和各级部门一定研究过、有预案。

　　以我们一家北京的医院为例，把我们对于各类急危重症患者（包括孕产妇）的处理原则简化转述一下，大致是这样的：

　　以救治生命为最优先；

　　对于各种高风险的危急重症患者，全流程闭环转运——应急隔离病房、应急隔离手术室、所有医护人员三级防护、患者在院内的转运需使用专用负压转运平车、医疗垃圾特殊处理；在最高等级防护下进行紧急救治；

　　对于各种高风险的非急症患者，需进行多轮次的筛查、流调和疫情防控委员会讨论，以评估风险和合适的防控措施；

　　对于低风险的普通患者，按规定流程进行筛查和流调后入院治疗。

　　难吗？

　　道理和原则并不难——既然一部分患者的救治存在传染风险，就专人、专物、专用场所和设施，尽量隔离传染风险或者把风险压缩在尽量小的范围内。

　　实际执行有没有难度——当然有，特别是各种人力和医疗资源都比较紧张的大医院，分出一部分资源用来专门的隔离救治都并不容易，何况还有事发当时的指挥、协调和临机决断的问题。对于当事医护及管理人员个人来说，也是很大的考验。

　　但专业机构、专业人员和专业主管部门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解决这些需要解决的难题么？

　　在这次的时间中，如果相关医疗机构和主管部门面对危急重症患者没有按规定、按预案处置，或在反复的请示、汇报、踢皮球中延误了救治的时机，那就是绝对的失职；

　　如果连这种情况的预案都没有，那就不是失职了，而是渎职。

　　为什么我觉得这位医生的回答务实而又客观呢？

　　恰好在最近高层领导也有同样的表态。

　　下面摘录一段新闻内容：

　　疫情防控本身是为了人民的健康、为了护佑每一个生命。医疗机构的首要职责是提供医疗服务，因此防疫期间决不能以任何借口将患者一拒了之。

　　要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统筹做好疫情防控和医疗服务保障工作，完善疫情条件下医疗服务管理运行机制。

　　孙副总理的表态与这位医生的回答是基本一致的——救死扶伤是本分，疫情防控是原则！

　　在原则与本分发生冲突的时候，就要“统筹做好疫情防控和医疗服务保障工作，完善疫情条件下医疗服务管理运行机制”，具体该怎么做，这位医生回答给出了完整的答案。

　　4  提升社会治理水平

　　总结一下，西安健康码爆掉以及孕妇流产事件归根结底与西安疫情为什么失控的原因是一脉相承的。

　　西安疫情为什么失控？

　　前期流调失利客观原因为主（人力不足+5G基站不够），后期管控措施失据主要还是缺乏恶劣情况下的应急管理准备与预案。

　　也就是说，西安疫情失控也好，后期爆出的各种问题也罢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客观原因，但是西安方面麻痹大意，以为靠着5道防线就可以包打天下，从上到下，条条块块（健康码属于块块，孕妇流产医院属于条条）都没有准备任何紧急状态的预案，在疫情失控之后连续爆出各种问题也就不奇怪了。

　　西安疫情目前已经成为全国性的焦点事件，各种问题也暴露在媒体的聚光灯下——某种意义上这对于推动社会进步以及政府治理水平的提高也是有益的。

　　总体感觉，这几年政府层面纠错能力在不断提高，各种公众与舆论关注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纠偏与改正。

　　一个标杆性事件得到纠错，就是从政府与社会层面达成广泛的共识，至少未来发生类似事件的可能性就大幅度降低，就能让更多人的权益得到保障——比如，未来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危重病人的就医问题就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另外，西安疫情失控也给全国其他城市防疫敲响了警钟，现在全国其他城市已经再次修正了我国的精准防疫模式。

　　过去的模式是5道防线——

　　对外是48小时核酸+落地之后隔离14天以及2次核酸；

　　对内是流调+重点区域核酸+健康码；

　　其中，对内是流调为主，核酸为辅，但是西安疫情失控让其它城市发现，以流调为主的防疫模式是不保险的，对于城市管理者而言，与其在流调失利之后再手忙脚乱实施各种紧急预案，还不如直接升级5道防线，让防线更为扎实——这样代价也小得多。

　　所以，西安之后全国各个城市防疫模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这就是直接升级核酸检测范围，让城市防疫模式从过去的流调为主，核酸为辅演变为流调与核酸齐头并进的模式。

　　我们先来看看郑州。

　　郑州出现多点患者之后，1月7日9时至15时，郑州开展第二轮全员核酸检测，6小时完成全市1260万人的核酸采样！

　　这个速度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郑州在疫情并没有失控的时候，就展开地毯式的全市全员核酸检测！

　　如果说流调如同侦破片，这是考验流调人员精准追踪病毒传播链条的能力；

　　那么，全员核酸检测就是战争片，这是考验城市管理者的组织动员与执行能力；

　　现在是双管齐下！

　　一方面流调人员通过各种线索精准追查病毒这个“特务”，与此同时城市各辖区各街道也完全动员起来，“民兵与街坊大妈”挨家挨户一轮一轮地毯式排查隐藏的病毒“特务”；

　　再狡猾的“特务”也无法对抗这种精准追踪+地毯式排查的模式。

　　我们再来看看深圳。

　　1月7日早上7点深圳龙岗区发现2例确诊患者，8点龙岗区就通知全区全员核酸，学校全部停课，确诊人员居住地、工作地迅速封闭；10点深圳市政府就发布通知离深要48小时核酸报告。

　　也就是说患者刚刚确诊，流调还没有展开，深圳龙岗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区进行地毯式核酸检测。

　　这还没完，7号上午10点确诊患者主要活动区域与路线公布，然后7号中午12点，松山湖区开始全区核酸检测，7号下午盐田区也通知全区核酸检测、罗湖区划定范围进行核算检测——这是根据确诊患者活动轨迹进行地毯式的排查。

　　8号上午通知全市暂停线下各种培训班，部分区域暂停电影院营业以及暂停部分跨区公交线路。

　　所以，西安疫情失控虽然代价很大，但是也给我国其他城市升级精准防疫模式提供了宝贵的教训。

　　新冠疫情已经延续了2年，病毒迭经变异，其传染性越来越强传播速度也越来越快，但是我国也在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升级矫正我国的防疫模式——

　　从武汉封城一刀切，到流调为主的精准防疫模式，到当下的流调+核酸齐头并进的精准防疫模式。

　　在与病毒赛跑的过程中，我国基层治理能力与效率也在不断提高。

　　但是，全世界敢与病毒PK的也就只有中国而已！其他国家也就只能躺在疫情的泥潭里看着中国一骑绝尘而去！

　　新冠疫情注定将深远影响未来国际政治格局，而有资格吃抗疫红利的国家未来也只有中国而已。

　　5  防患于未然

　　最后给普通人一点建议，因为谁也无法预测未来自己所在的城市会不会出现疫情，自己所在小区会不会出现面临隔离措施。

　　所以，大家对未来各种情况还是要做一定准备，按照紧急状况分为三个等级，大家应该做以下准备（有孩子的带上孩子一起准备）：

　　1、紧急背包：证件、现金、外套、药品、急救包、工具包（电池、打火机、充电器）、少量食物和水；

　　2、行李箱，备着被拉到酒店集中隔离：衣物、食品、隔脏床单、洗漱用品、常备药品、书笔纸棋、电脑；

　　3、居家隔离准备：10天米面或冷冻食品、3天菜、30天油盐、各种干货、1箱矿泉水、药品、日用品（纸巾、洗漱用品、厨房用品、调料等等）

　　加油，西安！

　　加油，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