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土耳其里拉危机，为何遭遇“股汇债”三杀？

lameihua

　　最近，土耳其金融市场可谓惊心动魄，遭遇“股汇债”三杀。12月22日，伊斯坦布尔100指数盘中跌超过5%，触发熔断。之前的三个交易日，这个指数已经触发六次熔断；股市崩了，汇市更早就崩了。今年以来，土耳其里拉对美元累计贬值已经超过50%；还有，债务市场风雨飘摇，土耳其美元债券收益率也不断抬高；另外，土耳其的通胀率已经超过21%。可以说这个国家已经陷入实质的金融危机。那么，土耳其，到底是怎么回事？

　　土耳其的问题，我们先从通胀说起。通胀是这个国家的顽疾。上世纪90年代，土耳其的通货膨胀率一度达到104%。2001年，土耳其陷入金融危机，通胀率高达40%。这时候，土耳其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救，获得了110亿美元的救助金。条件是土耳其必须进行私有化改革、紧缩财政，还有降低军方干政。通过国际救援，土耳其度过了这场危机。

　　危机过后，好运来了。2003年，埃尔多安出任土耳其总理，实施了有效的改革，土耳其经济开始腾飞，通胀率也有所降低，保持在5%－8%左右。可以说，新世纪开始的十年是土耳其经济最好的十年。

　　但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改变了土耳其。危机爆发后，全球主要央行大举超发货币，美联储也采用了长时间的宽松货币政策，美元变得很便宜。埃尔多安抓住了这个机会，大举外债，借入大量的廉价美元，扩展财政与货币，刺激经济增长。这个阶段，土耳其经济外部表现看起来还不错，但其实内部隐患重重。

　　简单来说，两大潜在危险：一是高通胀又回来了。从2003年到2020年，土耳其的M2增加了20多倍。2008年之后，土耳其的通胀率长期维持在8%以上。另一方面是外债大量增加，这也是土耳其经济中最危险的。2010年初，土耳其的私有和上市银行总计有外债1750亿美元，而且几乎全部都是美元或者欧元债务。到2018年第一季度，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3750亿美元，而且其中1250亿美元还是短期债务。

　　这两大危险什么时候爆发？美联储加息的时候！你看，美联储一旦加息，很多新兴国家都容易出问题。土耳其这种情况是最容易暴雷的。为什么？美元升值，利率增加，外债的利息也就增加，债务负担加重，爆发债务危机。另外，里拉贬值，不仅加重了债务，还加重了通胀。

　　2018年鲍威尔上台，美联储加速加息，土耳其马上就跪了，遭遇股债汇三杀。最开始，美联储加息，土耳其也连续加息，将回购利率拉升到23%，但是经济却掉入负增长。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暴跳如雷，撤换了央行行长。新行长迅速降低利率以刺激增长，触发了系统性金融危机。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同样的故事再次重演。为了抗击疫情，各国大规模超发货币，然后引发了通货膨胀。到2021年一季度，土耳其通胀率不断抬升，四月份时已经到了17.1%。为对抗通胀，土耳其央行早在2020年9月开始连续4次加息，回购利率从8%上升到2021年初的21%。这时，土耳其经济进入“沃尔克时刻”：利率高达21%，通胀率依然在17%以上，同时经济迅速下滑。这个时候怎么办？

　　如果土耳其能顶住经济衰退的压力，像当年美国的沃尔克一样继续实施紧缩政策，通胀会逐渐下降。但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又忍不了了，又在这个关键时刻把央行行长给撤了。人们意识到埃尔多安又要大规模降息了，市场立即就崩盘了。今年三月末，土耳其又一次遭遇股债汇三杀。

　　好的，新行长上任后开始降息，下半年开始加速降息。9月份以来，土耳其央行连续三个月降息，把回购利率降到如今的14%。12月份，为了抗击通胀，美联储加速缩减购债，英格兰银行直接加息，土耳其反其道而行之宣布降息。这一政策直接击穿了股债汇三大市场，再次爆发金融危机。

　　有意思的是，这一次，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他还给自己找了一套说辞，叫做“降息抗通胀”。他认为高利率打击生产与就业，引发供应紧缺，导致通胀高企。高利率是高通胀的原因。反过来，低利率可以刺激投资和生产，增加出口和就业，吸引外国游客到土耳其消费。同时，降息可以扩大了商品供应，能够降低物价，最终减缓通胀。这就所谓的埃尔多安经济学。

　　但是，市场完全不听埃尔多安讲经济学，股市、汇市、债市直接就崩盘了。为什么？道理很简单。他这个说法完全是违背经济学的，通货膨胀就是货币现象。价格是一种比例关系，任何一种商品供应量大增，对比其它商品的价格都会下跌。埃尔多安大规模超发里拉，里拉相对于商品、房产、美元定然下跌。所以，埃尔多安超发的里拉越多，土耳其的通胀越严重。

　　那么，埃尔多安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为了赚美元！上文我们提到土耳其外债高，另一方面，土耳其外汇储备还比较低。今年1月，土耳其外汇储备只有531亿美元，市场预测到下半年它就会耗光外汇。你看，如果没有更多的美元补充，埃尔多安政府的主权债务马上要违约了，里拉也要崩盘了。

　　所以，埃尔多安一心为了自保，一心为了获取美元，才实施降息政策。降息可以刺激商品出口，吸引外国游客来土耳其消费，这样可以赚取更多美元。同时，土耳其在欧洲有几百万劳工，吸引这些劳工给家里寄外汇。埃尔多安只想将更多的美元留在土耳其来拯救自己。数据显示，2021年10月，土耳其的出口额相比去年同期增长20%，为历史最高增速；2021年前七个月，土耳其接待了超过1000万人次游客，比2020全年增加了85%。外汇储备也在增加，到11月19日，土耳其外汇总储备达到了1290亿美元。

　　埃尔多安的政策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命悬于出口创汇；本质就是印里拉换美元，吃亏的是土耳其民众。短期来看，他自己的美元是增加了，可土耳其的经济垮了，不仅股市崩盘、汇市崩盘，他最关注的债市也岌岌可危。央行降息引发债市动荡，土耳其美元债券的收益率飙升到7.3%。同时，标准普尔已经将土耳其主权信用评级前景展望下调至“负面”。如果主权债务信用坍塌，埃尔多安无法在债市上融资，债务危机也将不可避免。

　　而且，高通胀掠夺土耳其普通民众的财富，将全面击溃国民经济体系。由于土耳其国内的生产能力不足，粮食、药品、油气能源以及许多原料都依赖于进口。今年里拉贬值了一半，相当于家庭进口购买力削减了一半。像治疗癌症、糖尿病的进口药物纷纷涨价，加重了患者的经济负担；进口化肥涨价70%，打击了农业生产；并且，由于土耳其93%的原油和99%的天然气依赖于进口，里拉贬值大幅度抬高了油气价格，进一步推动了交通运输及消费品价格上涨。 国家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金融动荡。根本问题还在自身，比如货币泛滥、通胀高企；大举外债，债务失控。如今的土耳其正在进入“债务-货币-滞涨”螺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