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电是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的分水岭

lameihua

　　近期停电挺闹心的，有博友要求我谈一谈。因此，本文就谈一下电的问题。

　　我就以我的经历来谈吧。

　　5岁前，我没见到过电灯。

　　过5岁后那年暑假，哥哥带我去五姑家，那次我见到电灯了。长大后才知道，那叫白炽灯。

　　墙上有个黑色的硬塑料半圆球，大致是我小拳头的一半大小，挂根小绳索下来，一拉绳索就亮，再一拉就熄。

　　我们小时候点的是煤油灯，有时煤油紧张了，就点梓油灯，就是用木梓树雪白的籽打的油，点灯。我博客以前用过一个头像，就是很红很漂亮的树叶那幅，那就是木梓树叶，长江流域秋天很常见，树叶一红了，漂亮异常。这种树在农村房前屋后很容易见到，因此，古人用桑梓代称家乡、故乡。其中的梓就是木梓树。桑就是桑树，中国人用它养蚕，用蚕缫丝，用丝织绸缎，出口到欧洲的道路就叫做丝绸之路。

　　木梓树的学名叫乌桕，据说是因为乌鸦喜欢吃它雪白的籽。梓油有毒，《白毛女》中，喜儿的爹就是喝梓油中毒死的。

　　鲁迅小说《风波》中，就有乌桕：“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我们小时候的课文名是《九斤老太》。

　　用梓油点的灯叫灯盏。下图中就是：

　　这种灯盏是高质量的，样子好像是铜铸的。我们小时候的灯盏，没这个质量，是家里传下来的，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啥做的。

　　点灯盏，灯芯直接放进油里就可以点着，不用担心油起火爆炸。

　　难的时候，我们还点过松明。就是有松树油的木质部。老松树把皮刮干净，木质部砍一些，它那里就会慢慢渗出松油来。松树并不是所有的木质部上都有松油，往往有节疤的地方比较容易寻得到。有松油的木质部，对着强光，呈酱红色，有点透亮的感觉，有些宝石会有那种光亮和色泽。

　　松明直接点就能点着，点着就能照明。但有黑烟子，点久了，鼻孔里都是黑的。

　　其实，我们小时候用梓油灯盏比较少，点松明更少。经常是点煤油灯。

　　这是一个非典型的煤油灯。之所以说非典型，是因为农村能够用得起它的家庭不多，买它要花钱。我们家的煤油灯，都是不花钱，自己动手用墨水瓶做的。在瓶盖上钻个眼儿，再用锤子敲一小块薄铁皮，绕着筷子敲出一铁皮管儿，然后穿过有眼的瓶盖，再穿根棉线搓成的灯芯就可以了。当然，家里做的煤油灯没有灯罩，怕起风，风大了容易吹灭。

　　还有一种马灯，就是《红灯记》李玉和手中提着的，那个是高级的油灯。

　　我读五年级后，煤油很紧张，代销店里只有柴油，于是我们就只有点柴油灯。我印象中，五年级还有初中三年，我家一直点的是柴油灯。

　　点柴油跟点松明一样，有黑烟子，点长了，鼻孔里都是黑的。初中三年，我总在看课外书，因此那三年只要回到家，第二天我鼻孔一准儿是黑的。我眼睛也是那三年柴油灯下看课外书看坏的。

　　初中前两年，晚自习，学校点的是汽灯。点前要向里面打气，点着了有滋滋的响声。那玩意儿很亮，挂在教室的空中，整个教室有一盏就够。它的芯子是石棉网，半球形，灯灭后，一捏就碎，手上全是白色的粉末。

　　初三在社办高中下的重点初三班，包括寝室里都用电灯。初三起，我就基本没听过讲，除了写作业，其他时间基本在看课外书。同座的爸爸是乡教育组长，他家里有很多书，他就瞒着他爸从家里偷了来看，第一本就被我发现了，那就得我先看，不然我告老师去。然后他怂了。以后的每本书都必须是我先看，不然他别想抄作业。

　　整个初三，我的课外书全是他供的。

　　我们那个年代，是知识和信息恐慌时期。小时候，除了课本之外，我只读到过娃娃书，就是连环画。谁人有，其他人都排着队等着看。第二个人看了，还给主人，然后第三个人去借，一个一个排队。我的第一本课外书是《小英雄雨来》，一本薄薄的短篇小说集（当然，后来才知道这叫短篇小说集），五年级课本里读到过这一课。也就是说，直到这本书之前，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课外书一说。五年级暑假我读到第二本课外书。我堂妹读三年级，她有本语文习题集，被我看到了，我就要来看，看了几页，我就想做，就问堂妹你做不做那书上的题，她说不做。然后我就用铅笔把那本书上的题全做完了。做完后再把它擦干净。你说我爱学习也行，但那纯粹是闲得无聊，我马上要读初一了，整个暑假没书可读，就百无聊赖地去做三年级语文习题集。人在无聊时会做出些啥样的不可理喻的事情，真的不好说。

　　那年暑假我还读过毛选第五卷，因为每家都发了一本。不过没读几页，读不下去，实在看不懂说的是啥。

　　可能大家很难理解我们小时候的那种知识荒，那种孩子天性中带有的对这个世界的饥渴。我再举个例子吧，我五年级下学期，县里组织过一次数学竞赛，是文革后的首届，其中有一道填空题，一世纪=（）年。这个题我想了好几遍，愣是没答上，就空着。真的不会，完全不知道。没学过，也没人讲过。即使是这样，我还得了个三等奖，代表当时的小乡小学生在初中开的庆功会上讲话，开头就是“东风浩荡红旗招展，教育革命跃马扬鞭”。那个时代，都是这种词儿。

　　所以，我整个初三都在打乱仗，课外书读得不亦乐乎，上课从来不听讲。寝室里的灯整晚都是亮着的，《红楼梦》我是初三晚上别人睡觉时我躺在床上读完的，然后人就哭得稀里哗啦。但我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没出过前三。中考全乡第一，送我体检的教育组老师说我全县第六。

　　读课外书没有别的作用，倒是逼出了我的自学能力。

　　我们初三才学英语，一个梅姓的英语老师自学三个月，就自告奋勇地去教我们英语。因此，所有学生英语课本上的读音，全是汉字标注的。比如椅子，注音“且儿”，香蕉，注音“钵儿纳纳”。那时连个听力磁带都没有。中考是全黄冈统一命题，我们学一年英语的跟别人学三年英语的考一样的卷子，结果可想而知，我不及格。70分的总分，我39分。比我惨的多的是。第二名23分。第三名19分，还是从高二退下来读初三的。第四名16分，第五名一排，12分。全班40多人，考13分可以排到第五名。

　　我长期用电灯，是在初三那一年。我们村里装电灯，比这个还晚，应该是八二年或者是八三年，分田到户以后。

　　我的体会是，没有电，如果长期没电，那就回到了农业时代。

　　我的经历给我的体会是，。

　　我说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就是时代它不会回到农业社会。我不会回到小时候那种生活，中国也绝对不会回到农业时代去。

　　今冬明春，中国会基本解决自己的供电问题，当然暂时可能还不会100%解决。但中国不可能再回到农业时代去。

　　前些时候，我在博客里发文，谈医药招投标，总体意思是不能只有价格唯一的尺度，企业得生存和发展，得提高企业未来研发新药服务于中国社会老龄化的能力，否则到时候中国的医疗服务，就得靠外国医药企业，这个在我看来，很难想象。然后近期国家医药招标结果已经表明，降价不再是唯一的诉求了，医药企业的利益得到了一些比较好的保护。

　　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大家要相信，中国不可能再回到农业时代去。那样的日子我过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中国政府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很强的，给些时间，中国再严重的缺电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因为中国政府能够吸纳很多有价值的意见。

　　最近的停电，主要是几个原因造成的。一是前些年去产能，煤炭产能被压缩了。二是现在有炭中和的压力，煤炭虽然是中国能源的重中之重，但却是被压制的对象，大停电之前，煤炭现有的产能并不能够完全发挥出来。三是需求突然爆发，爆发的原因，就是国外疫情全面失控，导致全球需求向中国集中，印度也好，越南也好，工厂不得不停工，产能释放不出来，订单就只有向中国集中。这就好比，一个水库，上游没有水来，然后下游调水量几倍暴增，最后放着放着，库里的水就不多了。就是这么个道理。四是煤电企业效益不行。我看了一下上半年申能的半年报，申能股份上半年煤电的毛利率只有10.54%;公司有全国领先的煤耗发电技术，可想而知，煤电七八月份就已经普遍亏损。动力煤期货上半年最低594，最高922.8,收盘750.6;7月份涨了11.22%,收盘834.8;8月份涨了4.46%,收盘872;9月份涨了59.82%,收盘1393.6,最高1408。很显然，电价必涨。

　　一方面是煤炭供应能力的问题，这个被以前去产能和现在炭中和压着，在电荒背景下，自然会放松管控。我之所以要谈小时候的生活，是因为在我看来，中国是宁愿选择没电的日子，还是宁愿选择暂时排放较多的有电的日子？显然，在炭排放和中国人民的生产生活冲突不大时，中国肯定选择炭排放优先，但是当这个冲突足够大时，中国的选择就会是暂时要多发电。这是必然。下面有时工作出问题，底层管理者的素质不高很正常，这一定会导致后面纠偏的。这是个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如何平衡的问题，中国会处理好的。一方面是煤电企业亏损的问题，一方面是下游需求太过旺盛的问题。而且我前面讲过，尽管出口企业没有利润，但他们有就业。一旦电的问题解决不好，很快就业就没有了，那么消费也就没有了。这是很简单的逻辑。在这个逻辑面前，中国自然会做出理性的选择。

　　上表是对目前各种能源及新能源的评价。煤因为污染大，炭排放量大，因此未来一定承压。但短期一定助力中国度过目前的缺电关口。石油也好，天然气也好，因为国产量小，从长期来看，也是有问题的，印度洋和马六甲，威胁的正是中国的能源油气安全通道。太阳能、风能稳定性不好，水能稳定性不太好，电网消纳量有限。氢能目前没有解决产业链和运输安全性问题。这会导致它们受限制比较大。抽水蓄能面临成本问题，就是水的势能能转化为电能，损失一道能量，电能再转化为抽水，又损失一道能量，再又从水的势能转化为平衡电力的电能，此时发电成本就高了，估计为正常水力发电成本的2.5到3倍。储能也有成本高的问题。因此，解决中国能源的终极思路，应该是可控核聚变和安全核裂变。可控核聚变技术成熟后，是可控核聚变；可控核聚变技术成熟前，是安全核裂变。当然，其他新能源技术路线，一定是很好的补充。还有，煤炭在新能源崛起前，一定是主力。尽管它受到炭排放政策的压制，暂时也改变不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