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铲除东突——塔利班洗白上岸的投名状

lameihua

　　阿富汗塔利班已经正式建国了，也公布了政府成员名单，看似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但所有人都知道，塔利班政权并没有渡过危险期。原因很简单——塔利班没有钱，更没有粮。

　　2020年，阿富汗粮食总产量是553.5万吨。除以平均人口3900万人，其人均粮食产量是141.9公斤——而作为参照，中国在1959-1961三年自然灾害期，最低的人均粮食产量是200公斤多一点。

　　这两个数据同时放出来，大家就应该知道塔利班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这141.9公斤还是理想状态。今年是全球粮食荒年，阿富汗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考虑阿富汗刚经历战乱和政权更迭，所以今年粮食产量肯定更低。以前的阿富汗政府，是靠美国人给粮来维持局面。现在美国人肯定不会给粮了，这意味着接下来阿富汗很有可能面临饥荒。

　　当然，自己没有粮，国际市场上买也行。可且不说现在全球粮价大涨，就是塔利班自己，也没有钱——2020年，阿富汗政府财政收入是55亿美元，其中42亿是西方捐助，占比约80%，自己的税收只有13亿。现在塔利班不仅再也拿不到西方捐赠，就是以前阿富汗政府存在美国银行户口的国库存款，也被美国政府冻结。

　　没有钱、没有粮，而现在又偏偏正是塔利班急需要钱要粮的时候——如果搞不定，很快阿富汗就会爆发内战和饥荒，塔利班政权立马就会分崩离析。

　　所以我们看到，最近塔利班政权频频向中国政府示好——之前的且不说，就在本月初，塔利班发言人又表示：希望在中国的帮助下重建阿富汗的经济，并明确表达参与中国“一带一路”的浓厚兴趣，寻求将中巴经济走廊（CPEC）扩大到阿富汗。

　　塔利班是聪明的——中国有钱、有粮有基础建设能力，而且跟美国不是一路，所以只要它出手，不仅可以帮塔利班政权渡过生存危机，后面的发展问题都可以帮它解决；而阿富汗号称价值3万亿美元的矿藏，以及亚欧大陆中枢的地缘区位，决定了一个稳定且有强烈对华合作意愿的阿富汗，对作为全球第一工业大国，并和美国激烈博弈的中国来说，是有较大经济和战略价值的。

　　但中国的回应很有意思，相较于塔利班的频繁甚至可以说是急不可耐的示好，中国的反应就没那么积极，而是反复强调，希望塔利班能开放包容，与恐怖组织彻底切割，同邻国建立良好关系。

　　中国为什么没那么积极？当然，云石君的相关文章中已经多次说过，就是怕塔利班hold不住局面，导致自己的投资打水漂——毕竟矿产开发投资高、回报周期长，所以蕴含的风险是很大的。现在塔利班不仅面临粮荒和钱荒，国内还有大量体系外的军阀部落，甚至塔利班内部也是派系林立，所以这个变数太大。万一塔利班hold不住局面，接下来又打起了内战，那中国的投资就打了水漂。

　　这是根本原因。但如果仅就与此，还不足以解释中国外交部回复的深意。确实塔利班的根基很不稳，风险不小。但前面我们也说了，塔利班如果稳住局面，中国的收益同样非常大。所以我们虽然不能忽视风险，但也绝不能因此就放弃这潜在的巨大收益。

　　现在如果中国不出手，塔利班明显混不下去，这样的话，等于是规避了风险的同时，坐视一次重大战略机遇流失。

　　这明显是不合理的。所以对中国来说，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出不出手，而是怎么出，才能尽量保证收益的同时，降低自己的风险系数。

　　而这个答案，就在外交部的回复中。这套回复看似有点外交辞令。但实际上，已经点出了中国出手的条件，就是塔利班必须清除恐怖主义——再说白一点，就是必须彻底剿灭东突。

　　众所周知，塔利班跟极端恐怖势力有极深渊源——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本身就是恐怖主义的代名词之一。虽然近年来塔利班积极洗白，尤其是获胜后洗白之心尤为强烈，但毕竟恐怖主义的粪坑里趴了这么多年，想一下就上岸，这个多少有些不现实。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媒体对塔利班内部情况的深入报道，大家也都知道了，塔利班内部也是有极端派和温和派之争的——而前者说白了就是恐怖势力。

　　当然，现在是温和派占了上风，所以塔利班表现的相对开明。但温和派的优势并不稳固——极端派依然在塔利班体系内有着强大的势力。如果接下来温和派不能够通过自己的开明作风稳住阿富汗局势，那它很有可能就会被极端派夺权；甚至那些曾经因不满塔利班温和派而反出去的极端势力——比如前段时间在喀布尔机场制造恐袭的IS呼罗珊分支，以及东突，也会由此重新壮大，甚至重新与塔利班体系内的极端派，合作上位。

　　按理说，这种格局下，中国如果想在阿富汗博一把，那就应该马上支持温和派当权政府，给钱给粮才对——毕竟只有拿到钱和粮食，温和派才能稳住局面，才有可能继续维持下去。而如果中国不给，温和派倒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可为什么中国没那么积极，反而要将塔利班铲除恐怖主义，作为援助的前提条件？这不是为难温和派吗？万一他们实在做不到，那岂不是阿富汗又会回到以前恐怖主义时代？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个逻辑。鉴于塔利班内部的强大极端势力存在，现在让温和派马上出手反恐——哪怕仅仅是铲除东突这个针对中国的体系外恐怖组织，其实都是很难的，很有可能惹出乱子。但从中国的角度来说，这其实是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必然选择。

　　从塔利班的角度来说，现在就对恐怖主义下手，确实很困难——毕竟自己现在根基不稳，这时候动手，内部外部都容易激起乱子。所以他们最理想的状态，是后面稳住阵脚后，再一步一步清除。

　　但塔利班温和派的最优解，并不是中国的最优解。因为这种状况，是建立在温和派能够始终控制局面的前提下的。而这个前提，从现在阿富汗和塔利班的情况来说，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把握。很有可能后面极端派联合外部恐怖势必逼宫，取得塔利班政权的控制权——如果这种局面发生，那今天中国对塔利班政权的援助，就成了培养恐怖势力——尤其是培养东突。

　　退一步说，就算温和派没有被撵下台，但只要塔利班内部的极端派依然存在，这依然是对中国乃至世界极大的威胁——一个保留了大量极端恐怖势力残余的政权，依靠中国的援助稳住了阵脚，甚至依靠中国的投资而实力大增，这么搞下去，不仅对世界构成巨大的威胁，中国的在阿投资，乃至中国的边疆安全，都将被高度裹挟：

　　毕竟如果塔利班被中国养肥，那内部的恐怖势力也同样会因此受益。要是接下来他们开始搞事，中国到底是允许还是不允许？允许，这等于是姑息养奸，不仅自己潜在风险加大，国际上也会面临巨大的责难；不允许，这帮被养肥了的恐怖分子说翻脸就翻脸，塔利班政权因被高度渗透而无法作为，中国又不可能直接派兵进帝国坟场，那咱们岂不是被坑到了姥姥家？

　　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是不能含糊打马虎眼的。现在含糊了，对塔利班温和派可能有利——这样可以避免与极端派过早激化矛盾；但对中国来说，这就是巨大的潜在风险。所以，铲除恐怖势力，是中国援助和投资的前提。

　　当然，马上要铲除全部恐怖势力，这个对塔利班来说难度实在太高了些——如果现在就这么搞，估计塔利班立马就要分裂打内战。

　　但至少，东突这支直接针对中国的恐怖势力，必须马上铲除。

　　这个可行性就大了很多。毕竟东突只是阿富汗形形色色恐怖势力中的一个小分支而已——甚至都不在塔利班体系内，属于外部的一支恐怖势力。对它动手，虽然内部极端派肯定也会不满（它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相较于获得中国援助解决燃眉之急，这个牺牲应该不算太大。

　　毕竟即便是塔利班极端派，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大家好不容易从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搬到了富丽堂皇的喀布尔办公楼和豪华别墅，如果要重新回乡下过朝不保夕的游击生活，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就算他们自己愿意，那些温和派和极端派之外的中间派也不愿意。而中国援助又是接下来保证塔利班能继续呆在喀布尔的关键，所以逻辑上来说，这事儿也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

　　而对温和派来说，这个其实也是在帮他们坐稳江山。且不说获得中国援助，并掌握援助分配权（中国的援助肯定是给温和派政府的），对温和派继续混下去乃至树立权威的战略意义；任何一支恐怖势力的削弱——甭管是体系内的还是体系外的，本身就会增强温和派在塔利班内部的相对优势。

　　不过，现在的情况来看，温和派担心极端派反弹，进而引发内讧，也怕体系外的恐怖势力造反——这也是他们至今在铲除东突方面犹豫的原因——虽然表态肯定要禁止，但就是迟迟不愿下手铲除。但形势比人强，随着阿富汗存量耗尽和塔利班财政枯竭，相信温和派政府别无选择，最终只能动手。

　　当然，有人会问，这样搞，会不会有些冒险——毕竟好歹现在的塔利班还是温和派当政，如果逼他们动手，他们又输了，换成极端派上来，或者阿富汗直接因此重新陷入内战，那中国岂不是弄巧成拙？

　　我们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并不能排除。但即便出现，也谈不上弄巧成拙。逻辑很简单：前面我们说了，中国绝不能培养出一个保留大量恐怖元素的阿富汗政府——所以温和派获得绝对优势，是中国投资阿富汗的前提。而既然要获得绝对优势，对恐怖主义动手就是必须的，这一点中国绝不会允许它含糊带过。

　　同时，如果温和派不能绝对压制极端派和恐怖势力，那这样的塔利班政权，对中国也没有任何意义——它要倒台就让它倒呗。倒了就算极端派上来，没有援助依然是倒台——反正任谁也不可能靠自己养活这3900阿富汗人——而这些阿富汗人啥都缺，唯独不缺枪和子弹；然后你们继续打内战，对中国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打到最后，某个势力获胜上台——哪怕它之前再极端，要想坐稳江山乃至脱贫致富，最后还是得学现在的塔利班，洗白了找中国援助——到时候依然得面对中国的这些条件。

　　这就是中国对塔利班的逻辑。中国其实是愿意支持塔利班现政府的，但中国支持的，必须是一个有决心、有能力消解恐怖势力的政府。决心和能力，这两项塔利班都必须向中国实实在在展现出来，缺一不可；如果畏首畏尾，想含混过关，那中国可没那么好糊弄！而消灭东突，就是塔利班洗白上岸第一步——拿到中国援助解决燃眉之急的投名状！